柴飞还是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日子很快就过得捉襟见肘,信用卡拖了一个半月没还,银行的催款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他才慢腾腾地去还了,刚出银行的门又想到电费还没有缴,又跑去缴电费,完了想起来手机也快停了,投的简历也许会有消息呢,就又去缴话费,缴来缴去,缴到口袋里就剩三百块钱,这个月还有8天,大概买菜做饭是够了,最近一段时间老蹭四楼的快递吃,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要合计着请甄洁吃一顿饭,当然,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还那个人情。
经过一再的邀请,甄洁终于答应了邀约,柴飞很绅士地请甄洁选地方,甄洁坚持要求柴飞带上木木。
进饭店的时候柴飞就有点心里打鼓,潘思珂虽然按时给了这个月的抚养费,但是那1800块钱是爷俩一个月的饭钱,眼前这家饭店是市里最贵的五星级,主营燕翅鲍,每一样菜品都精确到以克计算价格,在柴飞心里,这种地方不是以吃饱为目的的,纯粹是为了烧钱。
甄洁当然不是为了吓唬柴飞,这就像是一只天鹅展开翅膀飞上了天,而趴在地上的蛤蟆惊得眼珠子掉在地上,因为它没有体验所以才觉得神奇,对于天鹅来说,天空就是回家,再普通自然不过的一件事而已。
而对于有钱人来说,下面匍匐的是无数的蛤蟆,而对于我们大多数的蛤蟆来说,天上飞的都是傻x……
傻X才花这么多钱吃这个,但柴飞不敢说出来,他强作镇定地翻着菜单,他惟一认识的是面条,但配了上等辽参,一碗180,隐藏在菜单的最后两页,只能算是主食。
菜不是柴飞点的,甄洁当然也不会让他结帐,柴飞见识到了许多东西的许多新鲜吃法,一直表现得像个老蛋儿一样,完全失去了网上讲述历史知识时的那种激奋,一口一个,我们当老师的怎么贫穷,我们当老师的怎么卑劣,这个时候他除了自嘲和拼了命的诋毁自己那份收入不高的工作之外没有别的话题,某一瞬间,柴飞讲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就感觉自己好象是要了9年的饭……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辞职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他现在连那份基本工资都没了,过得还不如以前,希望总是好东西,可以激励你,也可以麻痹你。
“我来我来,说好我请客的!”柴飞假惺惺地去掏钱包,抽出几叠百元钞票,银行刚取的,甄洁只是对服务员招了招手,递过去一张卡,服务员很聪明,进屋看一眼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谁会结帐。
柴飞相当尴尬,但是钱包不允许他装大尾巴鹰,他低头品茶,出饭店的时候终于抬起头,非要请甄洁看电影,IMAX的大屏幕,180一张票,是他答应了木木很久的灰太狼,对于有钱人来说,一碗面条而已。
木木看了一半就睡着了,甄洁把她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对于一个30岁的女人来说,她如获至宝,爱惜地帮木木把零散出来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而柴飞则大口吃着爆米花,对着银幕哈哈傻笑……
柴飞开的车,甄洁抱着木木一直送到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小被子,然后还在额头吻了一下,她弯腰的时候,柴飞看到她低腰裤下隐藏的丁字裤,鲜艳的紫色神秘而扎眼。
于是两个人像模像样地喝了会儿功夫茶,柴飞又恢复成了那个博学的教授,大谈茶道和茶文化,甄洁托着腮帮子听得很专注,一直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已经是午夜时间,甄洁一直都有早睡的习惯,柴飞的淡定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两个人的谈话几次陷入沉寂,柴飞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默默地吻过来,而是忽然找到新的话题,尴尬地避开了冷场,这种不合时宜的智慧第一次显得如此讨厌,甄洁很想脱了高跟鞋凿到他脑袋上,然后撕碎了他的那张教书先生的嘴脸,露出里面禽兽的一面。
又聊了两个小时,柴飞才敢慢慢地把话题谈到古代夫妻之间的礼仪,又从夫妻礼仪谈到洞房文化,随即转折到一夫多妻制,最后才试探性地说起了金瓶梅中的性艺术,此时甄洁早已经困得抬不起头,本来准备好的一切激情都早已经干涸而且再也湿润不起来。
“我要走了,已经很晚了……”
“哎?啊!那……那我送送你吧……”柴飞显得很意外,他只好礼貌地把甄洁送到四楼,看她进了屋,关上门……
在上楼梯的时候,柴飞猛然站住,甩了自己一个耳光:你特么就是个糊涂蛋,怎么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把人家吓跑了吧?第一次约会你讲个毛的性艺术?
这次约会的失败让柴飞好生郁闷了几天,最后索性跑到澡堂子去散心,他拣了个周二的下午一头扎进去,舒舒服服地在热水池里泡了大半天,又去汗蒸,推盐拔罐儿,盖着毛巾被沉沉地睡了俩多小时,才感觉把心里的闷气散出来了些,最后他打了个凉手巾擦了一把脸,决定要重整旗鼓再战江河,却忽然发现身后有个光屁股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
柴飞回头看了对方半天才猛然回想起来,这不是区教育局的李副局长嘛,自己当初像孙子一样去送烟的那位。
李建设局长摘掉眼镜、扒光了衣服站在柴飞面前,个头小小白白净净的,瘦得跟个小鸡子儿一样,就连那胯下物都萎靡得有点分不清男女。
这让又高又壮的柴飞一下找到了自信,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干了,我管你是哪门子领导,他索性回过头不再看对方。
那李局长也不介意,从柴飞的光屁股后头绕到前面,眯着眼睛喊他:柴老师!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了……
柴飞正在刮胡子,从鼻子眼儿了哼了一声算作回应,他一想起自己在空间里留的“下作”俩字就生气,不过是芝麻大点的权利,就把自己七尺男儿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但李局长仍然表现得比较热情,就站在那里一边用毛巾搓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和他说话,说他听说了,柴飞辞职的事,最后要回去穿衣服了,还摇头叹了口气:可惜了,你为什么就辞职了呢?
柴飞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可惜了?什么可惜了?没人顶缸所以才可惜了?显然对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已经走远了,进了更衣室换衣服去了,柴飞如鲠在喉地憋了半天,胡子也不刮了,匆匆擦了擦就去换衣服,终于在走廊里拦住了李局长,小声地问,您刚刚说可惜了,是什么意思呢?
李局长就像电视里的超人一样,一旦穿上了代表身份的衣服,戴上了那副象征智慧的眼镜,说话节奏立刻慢了半拍,他把柴飞拉到一边,才问他:就为了那点事,把工作丢了,你觉得值吗?
那点儿事儿……回头想想,那的确也不是多大点的事,小男孩小女孩还在一个学校上学,区教育局屹立不倒,就连学校还是每天开张营业,似乎惟一受此事影响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你难道就没有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一点事区里要点名你去处理吗?”李局长的表情严肃起来,仿佛柴飞还是他的老部下。
“那还不是因为我那老同学……”
柴飞的话说了一半被打断了:“对,你也不笨啊,你既然能想到是你老同学的关照,为什么还那么坚决端着东西就走了呢?多么好的机会?啊?多么好的机会你都能错过,我真是没法说你了,你那同学和咱们局长关系好着呢,这次也是他特别嘱咐,局长亲自指示的,只要你把这个事背了,就是为区里做了贡献,下个学期就把你借调到区局工作,至少不得当个调研员?各个学校转悠着审查审查工作,吃吃喝喝,一旦有缺,你就上去了,而且局长还专门调查了你的背景,据英寒同志反应,四斤啊!四斤的酒量……他恨不能当时就把你调到他身边去开展工作,咱区里这样的人才估计就你一个!可是不敢呐,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呢,你年轻,没有资历又没有工作经验,提拔你肯定不能服众,所以才借这件事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要是这次成功调进区里,不出三年,你就在我上头了,可惜,可惜了呀……”
李局长拍了拍柴飞的肩膀,摇着头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柴飞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手里提着的洗澡的塑料小筐子啪嚓一下掉在地上,一瓶3块5的润肤霜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