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名不具
南方的春天总是下雨。
时而急骤，时而绵密。空气潮湿黏滞，将一切物什都 浸润成软绵绵的一团。
你总爱在雨天时弹琴。
“不是会吵到邻居么？ ”我指指打开的窗户。
“反正在下雨啊。”你笑着回答，然后故意按下一串 响亮的叮叮咚咚，混合在雨声里，好像确实被稀释了不少。
我托朋友低价买来一台二手钢琴，是一家废弃的幼儿 园遗留下的。约莫有十多年的历史了，立式款，原本雪白 的琴键都成了象牙黄，个别键还有些哑，须得大力按下才 能勉强响起。
不过你还是很高兴，一点没有嫌弃，用软布将钢琴擦 得干干净净的，笑着说以后可以弹琴给小宝贝听。
“到时候再买台新的。”我说。估计还要再过几年， 我们才能迎接小宝贝的到来。这老琴或许撑不到那个时候。
你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想法，莞尔一笑点点头。
此后周末的时间里，你大多留在家里练琴。你并没有 上过专业的锕琴课。大学一年级时，ai上的音乐老师曾教 过几节基础的乐理知识，我们男生自然是过耳即忘，你们 女生倒是热衷过一阵子，每天去音乐系的琴房里自学练习 两个小时。在圣诞晚会时，你竟然还似模似样地弹了一首 曲子，着实把全班同学镇住。
那天坐在锕琴前弹奏的你，像浪漫老电影里的女主角 一样动人。
毕业后，忙于朝九晚五的工作，再也没见过你弹钢琴 的模样。
我们租住的这座公寓楼，住户大多是一些退休或留守 的老人家。房子有些年头了，所以租金便宜，离公司地点 也比较近。可是老人们大多不愿意将房子租给好动爱闹的 年轻人。你同房东老太太聊了一整个下午，她才勉强同意。 将钥匙交给我们时，老太太絮叨了一大堆必须遵守的租房 条件，我都一一答应。临走又折回来再严肃地添上一条：
“不能养猫狗。”
我和你忍不住相视一笑。刚刚才毕业的我们，最多也 就能养活自己，别说猫狗，添只小仓鼠也不行。
雨依旧不断地下着。
晴一天，雨两天。你边抱怨着晾晒的衣服久久不干， 边用吹风机帮我烘吹衣领还有些潮湿的衬衣。
除去这一点，你都很爱雨天。
小雨时空气会干净许多，不必隔天就要擦拭窗户和家 具。如果下起暴雨，那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可以尽兴 弹琴，可以用那台老式的双缸洗衣机大肆洗衣服被单，排 水时顺便冲洗阳台，不用担心会因为滴水而影响到楼下邻 居D
所以，你把雨天定为“大洗之曰”。
“大世界洗一洗，我们小家庭也洗一洗。”你说。
偶尔遇到周末的雨天，我们就闭门不出，两个人裹着 毛毯窝在沙发里，静静听着淅沥沥的雨声，听着洗衣机转 动的闷响，夹杂着隐隐雷鸣，世界暄哗而热闹。
“你知道下雨天最适合做什么吗？ ”你把头搁在我的 肚皮上，仰着下巴问我。
我摇摇头，虚心向你请教。
“下雨天最适合睡觉。最好还是春秋的天气，盖着棉 被，听大雨下得稀里哗啦，想着外面有好多人要冒着这么恶劣的天气出行上工，独我可以安安稳稳地躲在温暖的棉 被里酝酿美梦，顿时觉得无比幸福。”你得意地晃晃肩膀。 我失笑，捏住你的鼻头称你为懒猪哲学家。
“可惜我们也都是‘好多人’中的一个。”你轻叹， 旋即又释然，“不过幸福嘛，本来就是少而珍贵的。”
是啊，是啊，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我小心地挪开身子，帮你盖好毛毯，蹲在沙发边看你 的睡颜。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平日里开关门都能被吵醒，沉浸 在吵闹的雨声中却睡得又香又沉。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几乎天天加班到转沖点。回来 后无论多小心轻声地开门，依然还是会吵醒你，连带你睡 得也不好。
一起吃早餐时，两只熊猫互相望着，都忍不住笑出来。
今天接到通知，公司有个在内蒙古的项目需要出差一个月。
没有人愿意去那么远，那么久。
主管找到我时，我只考虑了五分沖，就答应下来。 你的生日也在春天。
我站在异乡旅店的露台给你打电话，送上遥远的祝 福，想念着仰望同一片星空的你。
“有吃生日蛋糕吗？”
“嗯，下班前和玫瑰花一起送来了，立刻就被同事们 瓜分了。”你笑着说，“大家都说，没想到你样子老老实实 的，还会制造浪漫。”
因为出差，不能陪你过生日。只能做这点微不足道的 弥补。
“吹蜡烛许愿没？”
“当然。”
“是什么？”
你呵呵笑着，在电话里说：“世界和平。”
我无奈：“不要浪费一年一次的机会啊。”
“好吧，我希望一一这个周末下场大雨，不用加班， 安心睡个懒觉。”
看，多细小的愿望。
我握着手机，心里软成酸酸涩涩的一片。
下了火车，我连家也来不及回，就赶到公司作汇报。 我在老总办公室里，从早上九点讲到下午一点。老总
万年不变的棺材板脸即使笑起来也很内敛。
“完成得很好。”老总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如今这 社会，能吃苦的年轻人不多了。”
我得到肯定，赶紧递上一早准备好的升职申请。
老总笑着收下申请：“请你们部门的主管过来，我看他 需要一个副手了。你先去吃饭吧。”
我这时才感觉到肚腹空空，可以塞下一头大象。
我实在等不及，请假提前一个小时下班，穿越半个城 市到达你工作的公司楼下。
你看到等在那里的我，先惊后喜，欢叫着扑进我怀里。
分别了整整一个月，已是春末时分。
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像这个城 市里所有平凡的小夫妻一样，享受简单温暖的幸福。
手牵手轧马路，心连心共致富。
第二天清晨，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连绵不绝。 你醒过来，轻轻地“啊”了一下，侧耳倾听：“下雨了。”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收了收手臂，把怀里的你抱得更紧。
“懒虫，快起床准备上班了，早餐想吃什么？”
“老婆，我升职了，加薪了，以后下雨天你就在家睡 觉吧，可以不用出门了。”我轻轻说道，用鼻尖蹭蹭你的 头发。过了几秒沖，你笑起来，伸过手环住我的脖子，浅 浅吻在我的嘴角。
“真的可以在家睡觉？”
“真的。”
“不用出门上班？”
“不用。”
“那你养我啊？”
“嗯。”
那天早上我们没有起床，在温暖的棉被里睡了一个绵 足的觉。
我想你说得确实没错，在雨天里睡觉真的特别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