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中午,太阳,这个圆圆的火球使出它浑身的劲,把那无尽的热量从天空倾倒下来,天热得简直发了狂。在阳光的炙烤下,街道两旁的树木耷拉着叶子,蔫蔫的,没有一丝生气;不知是谁家的小狗躲在树阴下,吐着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街道上,呼啸而来的汽车,在滚烫的柏油路上驶过,传来粘吧粘吧的声响;怕热爱美的女人,搭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放眼望去,人行道上仿佛有美丽的花朵在缓缓的移动,变换着不同颜色和花样。这花朵、这图案,才能在这个喧嚣炽热的季节里给人些许慰藉。
下班了,就一个人在这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溜达。天太热了,虽然没有一点胃口,但饭总得吃。作为上班族一员,每日按部就班,二三十年过去了,早就形成了早晨上班,中午吃饭,下午再上班,下班再吃饭这个习惯。假如一顿不吃,或不按时吃饭,总觉得一天的生活缺了一点什么,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相信只要是上班族恐怕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吃什么呢?我一边跟随着人流流动,一边在快速思索着如何解决眼下这个“难题”。牛肉面馆、饸饹面馆、快餐店、羊肉泡……
一个又一个的在眼前滑过,想起那份热气腾腾、那份油腻,就没有了一点食欲。
突然,在一个巷道口旁,“荞面凉粉”几个字使我的眼睛发亮了起来,想起那份爽口的清凉,再也无法挪动了脚步。来到小摊前,一位满头银发的大娘急忙招呼我,她一边张罗着摆正小凳子让我坐,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小条桌上的灰尘。我坐下来,说:“大娘,来一碗凉粉。”“噢”,老大娘一边应承着,麻利地从小玻璃橱里取出一坨白白的凉粉,搁在一方小小的竹案板上,拿了刀醮了一下水,噋噋噋地切了起来……这是多么令我熟悉的身影,仿佛就如忙碌着为儿子做饭的母亲。当老大娘用颤巍巍的双手把已做好了的凉粉端到我眼前时,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小花碗里,每块凉粉白嫩如肤,几朵芫荽清脆鲜活,几滴香油均匀地漂在醋汁上,弥散出诱人的香味。看着这美味,我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瞬间,已是碗底朝天。三碗下肚,满嘴弥漫着淡淡的荞麦面的味道,顿时浑身变得清凉起来。给了钱,摸着滚圆的肚皮,心中有了说不出的惬意。
在回家的路上,禁不住想起做出这么美味的荞麦来。
荞麦是一种禾本科植物,喜欢阴雨凉爽的天气,生长周期较短,不仅可以种在贫瘠的土地上,而且产量高。这对于春夏干旱少雨的大西北,对于山多地陡的家乡来说,农民为了能吃饱肚子,种植荞麦成为他们一种必不可少的选择。在我的家乡,每年年初,村里人总要留出一些山顶上的陡坡地,在春天耕磨平整,到初夏时用来种植荞麦;或在每年麦子收完后在麦茬地里种上荞麦。不同的地种植的荞麦具有不同的叫法,前者叫部荞,后者叫茬荞。我想,所谓部荞,就是把地留下来部署种的,当然茬荞就是连茬种。无论怎样,他们都叫荞麦。
荞麦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盛夏的三伏天,有时晒得让人感觉地都要冒烟,但让你觉得意外的是那荞麦总是晒不死,蔫达达地活着,耐心地等待着雨季的来临。初秋时节,雨就慢慢地多了起来,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凉爽。这时候,你会惊讶的发现那些在夏季里长得稀稀疏疏连地皮都盖不住的荞麦苗,一下子长高了,长大了,郁郁葱葱、满山苍脆。过不了多久,满山的苍脆又变成满山的花海,红的、粉的、白的,竞相怒放。啊!荞麦花开了,经过一季夏的折磨,她终于迎来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她的花,没有春花的烂漫、没有夏花的炫丽、没有冬花的傲气,却开得是那样的朴实,不争宠、不逢迎、自自然然、无拘无束。扑鼻的香味,引来了无数的蜜蜂。对蜜蜂来说,这是它们为过冬储备食物的最佳时期。
人常说,春花秋实;可对于荞麦来说,则是秋花秋实。他一边开着花,一边又迫不及待地结着籽。待到花开败了,散落的枝条上就长满了黑瞅瞅的荞麦粒。将近深秋季节,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枯萎了的荞叶簌簌地落到了地上,只留下了鲜红的荞杆伫立在秋风中,等待着人们来收割。
关于荞麦为什么会散了头,长着红杆儿,在我的家乡还有一个有趣的传说呢!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吃的面是从米面河里取来的。天上的王母娘娘要看一下人们吃饱后,心肠到底好不好。她就化装成一个叫化子讨饭。在第一家门上,王母娘娘要了半天,才出来一个人,对她说:“米面河都是面,在这里叫啥,滚。”到了第二家出来三个娃娃,拿了馍追着打她。到了第三家门前,王母娘娘看见一个碎娃拉了屎,一个妇女正在和面,随便用一团面给娃娃擦了屁股。她看见王母娘娘说:“叫化子,给你吧!”说完便扔了出来。王母娘娘看到人心变坏了,对米面河吹了一口仙气,米面河的米面立即变成了白水。然后,就随便在地上撒了五谷粮食的种子,让人们自己种自己吃。第二年,王母娘娘又来到人间,看到人们种的粮食长得很好,但是又不爱惜粮食。一问才知道一年收的粮食五年都吃不完。王母娘娘再到地里一看,庄稼杆儿从地面到稍儿全都结满了穗。她才明白人们不爱惜粮食的原因。于是,王母娘娘就动手先从麦子开始捋。麦子先前长着三个穗,她捋掉两个,留一个。
她又捋了谷子和糜子,当她捋到了高粱时,一不小心,把手划破了。紧接着又捋荞麦,由于手疼,随便捋了一下,所以荞麦现在还长得那样散乱,有很多头。据说,荞麦杆儿上的纯红色,那是王母娘娘手上的血染的。
传说终归传说,但荞麦散着的头,增大了结籽的范围,无疑会增加产量。这个神话传说之所以流传盛广,是因为祖先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让人们珍惜粮食,告诫人们不要忘本。朱子家训有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可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懂得珍惜呢?
我是农民的儿子,任何时候我都要做到不忘本,就如我总喜欢吃那荞面做成的凉粉一样,或如那普普通通的荞麦一样,清清白白做人,朴朴实实干事,把美好留在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