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月儿分外明亮,如水的月光经过晶莹积雪的反射,几乎如白昼一般。湿冷的空气伴随着刺骨的晚风灌进徐正的肺部,徐正不禁打了个冷战,但同时睡意也消失了一大半。
回到家中,徐正觉得有些饿,父母赶紧做了满满一大碗鸡蛋面。徐正吃了鸡蛋面,困意渐袭,于是便昏昏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徐正才醒。徐正发现屋外的积雪已经开始化了,水珠啪嗒啪嗒地沿着房檐流下来。徐正感觉化雪时分外寒冷,赶紧打开了家中的取暖器。
此时徐正想起了自己生活了半年的兰州。徐正感觉中国北方的冬天城市有暖气农村有热炕,的确比南方的很多地方舒服得多;黄土高原上有不少窑洞,冬暖夏凉就更舒服了。而南方的城市呢,大部分家庭是没有空调的,因此冬天只能用取暖器;农村只能烤炭盆、烧火桶(一种类似圆柱体的凳子,内部中空可放燃烧的炭盆)。而如果使用空调则投资较大花费较大,远不如北方城市的暖气那么经济实惠。
午饭的饭菜很丰盛,父母烧了满满一大桌,似乎是在犒劳凯旋归来的将军。徐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客,低下了头。
菜肴中有徐正买的南京特产——盐水鸭。徐正尝了尝,感觉味道怪怪的,没自己想象得那般美味,于是便没再对那道菜动筷子了。母亲赶忙问徐正为什么不吃盐水鸭,徐正回答道自己对这味道不习惯。徐正注意到父母此时才开始品尝南京盐水鸭这道菜。
在家里的生活对徐正来说简直是百无聊赖。徐正除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看看电视外几乎无事可干。父母甚至连衣服都不让徐正自己洗,还说什么在外面辛苦了,回家了就要好好歇歇。
吃的饭菜一直都很丰盛,徐正有些过意不去,而母亲却说在外面读书吃得不好,回家了要好好补补。
徐正和母亲说自己买了兰州的特产干百合。他知道母亲的身体不好,想让母亲吃吃百合补补身体。谁知母亲把干百合炒了一大盘后端上餐桌,父母两人一口都没吃。
徐正吃炒百合时并没感觉到有什么特殊的滋味,反而觉得像是嚼面粉,淡而无味。
本来徐正觉得自己上大学放寒假回来一定会很忙,BP一定会整天响个不停。谁知现在BP机一天收不到两个信息。想想自己上中学放寒假时也不是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大家都懒得联系了?
实在无聊了徐正就去附近的中学打篮球,或是去附近的网吧上网。徐正在这个学校上了三年初中,当时是划片招生。
徐正发现自己打球时手指很僵硬,原因天气很冷,手指一直不灵活。徐正回想起自己上中学时放寒假打球也没这个感觉呀?看来应该是自己适应了兰州干冷的冬季气候,而在自己的故乡反而不适应了。
江南的冬天很是阴冷,徐正真担心自己以后会得关节炎或是风湿。
徐正跟同寝室的程同学、“二百斤”分别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他们的近况。他俩也是很无聊,程同学准备给自家开的砖窑厂帮忙,而“二百斤”则天天打篮球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终于在临近过年时徐正接到了高中同学发来的短信,大意是第二天中午举行同学聚会,希望能准时参加,地点定在宁国市的“江南春”大酒店。
“江南春”酒店是一家三星级酒店,消费档次不低。同学聚会都有个特点,高档次、高消费,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徐正骑着单车赶到了“江南春”酒店。已经有很多同学聚在门外了,大家似乎兴致勃勃。
见到徐正后大家一齐惊呼:哇!终于看到你了!你可是我们班跑得最远的呀(上学的地方离家最远)!
一个女生还非要拽起徐正的手,说是要看看可生了冻疮。
大家都聊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班上的高考状元沮丧地说道:“真******奇怪,我感觉半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浑浑噩噩的。我感觉自己的英语不仅没进步,反而还退步了!”
话音未落,不少同学都表示亦有同感。
一个同学在大发牢骚。他学的是历史专业,是因为分数撞车而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他嚷嚷道这个专业太枯燥,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还有一个同学不幸学了中文专业。他也在大发牢骚,是班上的同学大部分是女生,整个一阴盛阳衰,这种专业真是“见鬼”专业!
徐正则感觉不然。他一直非常爱好文学和历史,当初也准备报考这两个专业,可惜由于父亲的坚持和叔叔的怂恿,再加上自己小小的虚荣心(觉得到离家很远的学校上学很有面子,这也是当时很普遍的观念),自己与这两个专业都失之交臂。感兴趣的专业学不到,先估分再填志愿,这就是病态的中国教育!
徐正注意到大部分同学都是在安徽的高校就读,可见大部分人都是很现实的。想到这里徐正有些后悔,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在安徽大学学读大专的同学很是得意,他说他总是跟别人说自己的安大的,弄得别人对他很是崇拜(安徽大学是国家重点大学),实际自己是在安大读大专。还有一个同学在南昌大学上学,他说自己跟别人介绍时说自己是南大的,别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南大是南京大学的简称,南京大学是中国的十大名牌高校之一)!
一些高考落榜或是撞车的同学参加了刚刚结束的春季招生考试。听他们说,似乎参加招生的高校都不怎么样。
还有一些高考落榜或是撞车的同学选择了复读。他们似乎有些羞愧,躲在一旁不太吭气,充当了默默的倾听者。
班主任李老师、数学老师赵老师、英语老师张老师一齐来了。三个人都是笑眯眯的,尤其是班主任李老师,他那一向木讷而刻板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班长此时也过来悄悄地挨个向大家收钱。聚会是AA制的,每个人先交300元,说是多退少补。徐正听了后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翻钱包,幸好钱包里还有300块,刚刚够聚餐费。很多同学没有想到会出如此多的钱,因此在现场悄悄地借钱,大出洋相。还有的悄悄地打的回家拿钱去了。
学生都是极爱面子的。
筵席开始了。三位老师和他们昔日的学生们大快朵颐、推杯换盏。大家往日对老师的拘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轮流向老师敬酒。三位老师的酒量惊人,尤其是数学老师赵老师,几乎是千杯不醉。
大家一开始喝的是泸州老窖,二十多个男人喝掉了八、九瓶,还嫌不过瘾,大家又大呼小叫地搞来了五件“雪花”啤酒,一桌一件,狂造起来。
徐正喝了半斤白酒已经快坐不稳了,但是孙同学仍然不由分说开了两瓶“雪花”放在徐正的旁边:“ 兄弟,这两瓶你包了!”
徐正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了,自己已经喝了不少白酒了。
孙同学满不在乎:“ 啤酒算什么呀,就当是喝了白酒后漱漱口!”
孙同学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他的脸上新添了一条近十厘米长的伤疤——据说是在大学里和人打架留下的纪念。
此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一个劲地拍着数学老师赵老师的后背,称他为“老弟”。
宴会快结束时孙同学突然醉醺醺地问了一句:“徐…徐…徐正,你学的是…是什么专业?”
徐正告诉他自己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没想到孙同学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呵呵,帽子大得吓死人。
徐正一开始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很快,他就开始慢慢领会到此话语的真实含义。
大家一直喝到下午两点。散伙时大家已经是步伐趔趄、东倒西歪。班长还在后面含混不清地叫着:“都…都先别走,咱…咱们去唱K去!”
但没人理会这一建议,大家都已大醉,模糊的意识中只有赶紧回家睡觉一事。
徐正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头仍然很痛,他想起自己交了300块钱,结果仅仅吃了一顿饭,多余的钱并没有见退还。他有些心痛,但想起了这是同学聚会很有意义,便又自我安慰了一番。
春节来到了。炮竹声惊天动地彻夜不息,缤纷灿烂的礼炮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徐正跟随父母开始挨家挨户给亲戚们拜年。以往拜年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是让考上大学的“高材生”给徐正做榜样,现在却反过来了。
每每拜年时遇见有子女即将高考的,他(她)的父母总是会说:“看看,这就是你徐正哥,现在考上大学了,你得多向他学习!”
每到此时徐正总感觉十分别扭。他觉得人的能力是多方面的,不一定非要通过比科举考试还要陈腐还要愚昧(先估分再填志愿)还要不公平(高考录取分数线省与省的差别极大)的高考而上大学的人才是精英,得到大家的青眼和认可。而且自己考上的并不是一本,也没什么太了不起,最起码徐正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大年初一徐正早上一醒来就发现BP机收到一条短信:
飞雪送春归,风雨迎春到。与君千里隔,愿君长安好。
—— 戴芳
徐正看到后心中涌起了一阵阵的暖意。
过了正月十五大学才开学。徐正觉得这似乎是自己自从上中学以来所享受到的最长的寒假了。
父母亲给徐正的行李箱中装了不少东西,什么山核桃、水果等等,徐正说不用带这么多,但父母坚持说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票是徐正的父亲买的。他是铁路职工,买票十分方便,给火车站票房打个电话就行了。比起一些异地求学的大学生排长队还买不到票,徐正可谓是幸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