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鹏飞跑了一会,到了一条公路旁,见后面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也实在是人困力乏,这才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屁股倒在地上。
停了下来,洪鹏飞才感觉到全身阵阵疼痛。他已经长时间没有喝水吃东西了,身上又有不轻的伤,再加上刚才体力大量的消耗,现在已经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全凭坚强的意志才能撑到现在。刚才在全力逃命,而且精神一直紧绷着,也不觉得冷,现在停下来,洪鹏飞只觉浑身发冷,嘴唇也渐渐开始由白发紫,全身冰凉一片。
洪鹏飞躺在地上,全身被黑夜和寂静包裹,仰望着如墨般的天空,昏昏然中往事如电影般在脑中回放。
想起了华哥,在他走投无路之时,收留了自己,对他如亲弟弟般关爱,华哥的笑脸仿佛出现在了天际,低声地安慰着他。忽然华哥脸上流出了股股鲜血,两眼冒着红光,洪鹏飞耳中听到了华哥阵阵惨叫声,洪鹏飞心中怒喝,不,华哥,不要死。慢慢地,华哥满是血污的脸消失了,两道坚定的眼神最后深深地烙印在洪鹏飞心底。
场景一转,好兄弟冬瓜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
“小子,没事吧,那些家伙******就知道欺软怕硬,来,起来!”
“鸽子,你在翻什么翻,黑漆麻乌的,你看得见?等下把东西给翻掉了,把你这身肥肉给卖了都不够赔给我们,哈哈哈。”
“鸽子,你这把刀怎么从来就没动过,是不是生锈了?哈哈”
渐渐陷入昏迷的洪鹏飞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全身被浓浓的悲伤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的东边露出了一丝曙光。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洪鹏飞的身子颤动了几下,慢慢动了起来。
洪鹏飞醒了过来,脑袋虽然阵阵昏沉,却恢复了意识。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冰凉一片,没有一丝知觉。
洪鹏飞暗道,自己刚才怎么会睡了过去,现在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看来是被冻晕了过去。怎么办,怕今天是要被这该死的天气玩死在这里了。
洪鹏飞从恐慌中慢慢冷静下来,看了看仍然漆黑的四周,知道在这个时候附近是不会有人,只能靠自己了。试着努力控制四肢,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洪鹏飞心中不禁感到一喜,更加努力试图恢复身体的知觉。过了一会儿,洪鹏飞感到四肢有了知觉,试着抬了抬双手和双腿,勉强可以动弹,却是异常无力。
洪鹏飞咬着牙,慢慢地翻过身来,手掌按着地,试图站起来,身子甫一离开地面,双手一软又旋即落地。
如此反复几次,正当洪鹏飞感到绝望时,远远地,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了微弱的汽车马达轰鸣声。
洪鹏飞又再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不是幻觉,顿时精神一振,重新萌发希望。用尽全身残余的力量,洪鹏飞慢慢爬向公路,希望路过的汽车能发现自己。
远处的轰鸣声伴着耀眼的灯光渐渐近了,趴在公路上的洪鹏飞也随之紧张起来,这里本来就较为偏远,现在时间又还很早,如果这辆车不能发现自己的话,等下一辆车不知道还要多久,说不定自己车没等到,就得去见华哥了,洪鹏飞心中暗暗自嘲。
车很快到了不远处,两团强光刺得洪鹏飞睁不开眼,地面剧烈地震动,一辆大型货车轰鸣着驶来。
随着“轰轰”的巨大声响,洪鹏飞眼前又一暗,货车急速地从他头顶前方不远处驶过。
洪鹏飞的心情顿时从满怀希望跌到了谷底,失望至极,不禁暗自苦笑,看来今天自己是要命绝于此了。早知如此,当时逃跑时就不该犹豫,还幻想着自己能救出佟诚,现在命都快没了,还救个屁。早知道要死,还不如和佟诚死在一块儿,倒还能有个伴。
突然,刚才过去的货车慢慢停了下来,而且开始向后倒车。这使得洪鹏飞倍感惊讶,不知道为何货车又倒了回来。
洪鹏飞来不及细想,想大声呼救,喉头却是发不出声来,只发出“咯、咯”的轻响。
货车倒至离洪鹏飞不远处,嘎地停了下来,从副驾驶位上跳下一条黑影,手持电筒,朝他倒地的方向射来。
光圈在洪鹏飞周围晃了晃,查看了几下之后,这才落在了他的身上。黑影看了看洪鹏飞的身体,皱了下眉头,没有犹豫,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你还能不能说话?”黑影发出冷冷的声音。
洪鹏飞费力地慢慢扭过脑袋,迎着手电筒的光线,闭着眼,发紫的嘴唇微微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喉咙深处“咯咯”的轻响。
黑影待看清洪鹏飞的脸后,轻轻发出“咦”的一声,就不再说话。上前抱起洪鹏飞,几个大步赶回货车。
上了驾驶室,借着车内灯,洪鹏飞这才看清黑影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寸板头。脸不算英俊,却是轮廓分明,充满阳刚;如鹰般凌厉的眼神,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黑影上车后说道:“黄师傅,麻烦把暖气打开;另外有没有水,这孩子看来缺水很严重。”
司机黄师傅打开暖气,递过自己的水杯,仔细打量洪鹏飞,略感惊讶地说道:“王师傅,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这大冷的天,连衣服裤子都没穿,确实也挺可怜的。”顿了下,又佩服地说道:“王师傅,你眼神真好,这么黑,居然看见了这孩子,我都还没注意呢!”王师傅淡淡笑笑,没有说话。
洪鹏飞喝了几口水后,调息了良久。在开着暖气的车里,身体渐渐开始暖和起来,慢慢可以开口说话了。
“谢谢叔叔”
王师傅平静地说道:“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说话了,等你好了再说。来,先把大衣裹上。”说着,从车后座拿出一件厚实的深绿色军大衣给洪鹏飞裹上。
货车继续快速地向前行进,天色渐渐发白之际,停在了C市一座大型农贸批发市场。
虽然此时,大都数的城市人还在睡梦中,C市的其它地方还是一片沉静,但是此时的批发市场却是人声鼎沸,人群川流不息。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片繁荣鼎盛之象。
黄师傅的货车刚到市场没多久,就有两个中年男人迎了上来。两人似与王师傅相当熟络,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开始招呼人手卸货。不一会儿,满车的蔬菜在过秤后就被下到一片开阔地上。两人走到王师傅面前开始清点现金,准备结帐。
“王师傅,今天怎么晚来了半个小时,平常您都是挺准时的。”其中一个热情地说道。
“没什么,今天有点事耽搁了,出来晚了点。嗯,一共是二万八千三百五十二元,那五十二元就算了,你们也不容易。”王师傅淡淡地笑着。
“王师傅,这生意是一码归一码,该多少钱,就多少。我们知道你人好,但我们两兄弟也不能占你便宜呀!这说出去,我们以后还能有脸再在这儿混下去?”另一个人佯装不满地说道。
说完,把钱一分不少地点给了王师傅。
王师傅也不再推辞与两兄弟又说了几句话后,相互摆摆手就回到了车上。整个过程中,司机黄师傅一直呆在车上,照看洪鹏飞。洪鹏飞在来的路上又喝了不少水后,情况已经渐渐好转。
王师傅上车后,分出一千元钱送货费递给黄师傅,想了想,又拿了五十元递给他。
“黄师傅,今天得麻烦你去买下早饭了,顺便帮他也买碗粥吧。估计他很久没吃饭了,现在一下子还不能吃太多了。”
洪鹏飞听了,心里一阵感动。像王师傅这么豪气逼人的大男人,虽然只是才遇见又搭救了他,却是如此细心地关心他,实在是很不容易。他却不知,不是王师傅细心,而是这些东西,就是他以前训练早养成的基本素养。
黄师傅客气了一下,就下车买早餐去了。车内只剩下洪鹏飞和王师傅二人。
“好了,现在你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王师傅平静地看着洪鹏飞,眼神平淡却是犀利。
洪鹏飞见王师傅不是坏人,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并且有种让他感到亲切的感觉。于是简单地把自己的身世以及后面的遭遇都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说到白阿姨如何帮助他们脱逃之时,黄师傅提着几个塑料口袋回到了车边。见状,王师傅借着帮黄师傅开门,大声地打断了洪鹏飞说话,“黄师傅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来帮你接着,你快上车。小飞,以后就叫我王叔,这是黄叔,啊”
于是,这以后,洪鹏飞都管他叫王叔,直到几年后,才知道他的本名叫王少云。
三人在车上简单地吃过早饭后,开始驱车往回赶。洪鹏飞也在颠簸的车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回程的路上,王少云开始有茬没茬地跟黄师傅聊起天来。黄师傅倒是奇怪,今天怎么王师傅转了性,话怎么多了起来,虽说他感到奇怪,却也乐得有人跟自己聊天,也就懒得去想那么多了。
于是,在王少云的聊天里,洪鹏飞的身世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被一户人家收养,却经常被虐待毒打,昨天因为实在受不了,半夜才偷偷跑出来,不想迷了路,幸好碰见了他们。
在断断续续地扯完洪鹏飞的身份后,王少云又聊了几句后就不再主动说话了。
他对这个小子有一定好感,坚强,善良,这些跟他自己很相似,心中也升起了想帮助洪鹏飞的念头。他不怕麻烦找上门,但出于一贯的谨慎,以及保持平静的生活不被打乱,也不得不尽量抹去一些蛛丝马迹,清除掉可能带来意外的尾巴。
现在黄师傅就是那个尾巴,希望这些说法能堵得上他的嘴吧。当然,他也还是能相信黄师傅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否则也不会扶持他,借钱给他买了辆车,跑跑运输这些,而且一合作就是这么久,这其中,黄师傅不是个长舌妇也是个重要原因。
既然现在该掩饰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他也用不着再那里继续啰里啰唆了,又恢复了默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