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告知麦克阿瑟,总统打算于10月15日在夏威夷或威克岛与他会见。麦克阿瑟在每一件事上都要争个上风,对总统也不例外,麦克阿瑟以不能长时间离开朝鲜战场为由,把会面地点选在距他最近的威克岛,这就迫使美国总统杜鲁门要多飞几千公里。杜鲁门总统将与麦克阿瑟会谈,这是新闻界极关注的事,有几十名记者被批准去威克岛现场采访。杜鲁门总统的随行人员有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尔马·布莱德雷、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助理国务卿杰塞普和迪安·腊斯克、巡回大使艾夫里尔·哈里曼等12人,他们分乘4架飞机。杜鲁门总统曾邀请国务卿迪安·艾奇逊同行,但艾奇逊拒绝了,他说:“麦克阿瑟将军像任何一个外国君王那样难以对付,我认为承认他外国君王似的地位,似乎是很不明智的。”所以我还是不去为好。
10月14日晚,麦克阿瑟在他的主要助手惠特尼等人的陪同下飞抵威克岛。由于东京与那里时差为3个小时,麦克阿瑟不想睡觉,他像在飞机上一样,又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思考着与杜鲁门会晤中可能涉及的每一个问题……。凌晨2时他才上床,3点30分就起来了。他刮了脸,却没有按惯例穿军礼服,而是像平常一样穿上卡其布军裤,开领衬衫,戴上软帽,只在领子上戴着五星上将的领章。
杜鲁门的“独立号”专机,从华盛顿起飞,在空中飞行了近20个小时,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于10月15日早上6点30分,在威克岛机场降落。载着杜鲁门的助手和新闻记者的3架飞机已先期到达。机场上挤满了记者和摄影师,准备记录下这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那场面很像是两个国家的元首在会面。杜鲁门走下飞机与前来迎接的麦克阿瑟亲切握手并说道:“我很早就期望见到您,将军。”他们握着手,麦克阿瑟说:“我希望不久以后能再见到您。”
总统和麦克阿瑟首先单独会谈了一小时,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们的谈话内容从未完全透露出来。杜鲁门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们讨论了日本和朝鲜形势。将军向我保证已在朝鲜赢得了胜利。他还对我说,中共不会进攻,日本准备签订和平条约。我概略地向他谈了加强欧洲的计划,他表示理解,并肯定1951年1月可以从朝鲜调1个师去欧洲。他重申已经赢得了朝鲜战争,中共参战的可能性很小。”随后,其他人员也参加进来,开始举行正式会谈。主要讨论对日和约、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在亚洲的防务、重建朝鲜等问题。对总统最关心的苏联和中国是否可能介入的问题,麦克阿瑟回答说:“可能性很小。假如他们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一个月或第二个月进行干涉,可能还具有决定意义。现在我们不再害怕他们的干涉了,也不必再必恭必敬地对待他们了。中国在满洲(即东北地区)的部队有30万人,其中部署在鸭绿江边的大概不超过10万到12.5万。能够渡江作战的只有5万—6万人。他们没有空军。由于现在我们在朝鲜已经有了空军基地,如果中国人试图前进到平壤,那他们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在会上布莱德雷将军提问:“到1951年1月份,第2师或第3师是否能抽出调往欧洲?”麦克阿瑟爽快地说了两段以后经常被人引用的话:“我认为,战争在感恩节前就可以结束,在朝鲜北方和南方的正规军抵抗都将终止。”以及“我希望在圣诞节前能将第8集团军调回日本。调哪个师到欧洲,那就看你们的了。”
这时会议上所有的人都活跃起来,兴高采烈地谈论,朝鲜战争就要胜利地结束了,可以抽调兵力加强欧洲的防务,杜鲁门总统更是感到高兴。
为了这次会晤,杜鲁门总统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小礼品——4.5公斤布隆糖果,请将军转送给夫人。为了挑选礼品总统还专门找助手商量,才去买这种在日本买不到,而他们全家又都爱吃的布隆糖果。临别时,总统把一枚服务优异勋章授予麦克阿瑟,这是麦克阿瑟没有预料到的。
这次会晤,双方都感到满意,而且双方的人品、性格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杜鲁门在回忆录中写道:
“将军对能有机会同我交谈似乎感到很满意,我发现他是个精力充沛,非常有趣的人。我们的交谈是很友好的,比我预料的要友好得多。”但是他对麦克阿瑟的装束却很不满意,他说:“当时他戴着那副臭墨镜,衬衣也不系扣子,帽子上挂满了牌牌。我真不懂,都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何况还是位五星上将,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面前打扮得像个19岁的少尉呢?”
6中朝人民的胜利
“联合国军”和韩国军队越过三八线,进展顺利。1950年10月10日,在东线作战的韩国第1军攻占了元山,17日攻占了咸兴。美军第10军奥立弗·史密斯指挥的陆战师于10月26日在元山登陆,美军第7步兵师在元山以北240公里的利原登陆。在西线,沃克的第8集团军于10月19日攻占了平壤。
10月20日,为切断北朝鲜政府官员和军队主力的退路,麦克阿瑟命令最近刚从美国赶到的第11空降师第187空降团,在平壤以北48公里的石川和顺川实施空降。像7年前在纳德扎布一样,麦克阿瑟在伞兵空降时坐着他的专机在上空飞行。后来麦克阿瑟在平壤机场降落,他向记者们发表谈话说:“我们出其不意地实施了空降作战。估计北朝鲜军队约3万人已被我们包围,这大约占他们总兵力的一半,敌人面临着或投降,或全部被歼灭的命运,别无选择。这次行动,表现出水平高超的军事艺术,敌人已陷入绝境。”事实上,因为伞兵空降时间太晚了,人民军早已撤到了安全地区。
这时,麦克阿瑟认为胜券在握了,为尽快完成“收尾”任务,他于10月24日发布命令,指示沃克和阿尔蒙德“用他们所属的全部部队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北推进”。这一命令显然违反了参谋长联席会议9月27日的禁止在北部边境省份使用非韩国军队和在东西两线之间要建立一道防线的指示。当得到消息后,华盛顿方面感到震惊,参谋长联席会议除重申了既定方针外,还委婉地表示了反对意见:“参谋长联席会议知道你发布这些命令无疑有你的理由,由于你的行动为这里所关注,他们希望能了解这些理由。”
麦克阿瑟用他那典型的冗长的信件作了回答,其大意是:他取消在边境地区使用美军的限制,是“出于军事上的需要”。他争辩说,韩国人既无经验也无领导才能来完成歼灭北朝鲜军队的任务。他还说9月27日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命令不是“最终的”,此外,马歇尔9月30日的信已向他授了权。麦克阿瑟说,更为重要的是,“整个问题在威克岛会议上已进行了讨论”。(实际上,会上并未涉及此事。)
到了这个时候,对麦克阿瑟违抗命令的言行,美国军界首脑本该站出来说话了,却没有人说什么。正如柯林斯说的:“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战果辉煌,他的威望随之大增,以致军事首脑们对他后来制订的计划和决策,本该提出意见的,而不敢再提了。”马修·李奇微后来写道:“在五角大楼如同在战场上一样,人们近乎迷信般地敬畏这个不同凡响的军界人物。……有些人认为,要想劝阻他,不但是毫无用处的,反而会使他更加一意孤行,以回敬对他的批评。”当时,眼看就要打到鸭绿江边了,仍未见中苏两国介入,华盛顿也认为迅速造成占领整个朝鲜的既成事实,也许就能消除中苏介入的危险。收到麦克阿瑟的答复后,华盛顿方面并未要求他撤销命令,实际上等于默许了。于是,总追击的命令马上得到贯彻,多路部队纷纷渡过清川江,向鸭绿江挺进。
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4个军和3个炮兵师秘密渡过鸭绿江,向预定战区开进。根据敌军兵力分散,东西两路大军之间缺口宽达80多公里的弱点,志愿军决定采取诱敌深入,围歼冒进之敌的方针。10月25日,志愿军与韩国第2军遭遇,经过几天的战斗,志愿军重创第2军,韩国军队全线溃退,这样就进一步暴露了沃克的右翼。这时,麦克阿瑟仍不相信中国的大部队已入朝,命令部队继续向北推进。志愿军利用敌人侧翼暴露的有利时机,采用迂回与正面突击相结合的战法,于11月1~3日,在云山地区重创美军第1骑兵师的一个团,并迫使沃克的第8集团军退到清川江以南。沃克向麦克阿瑟报告说,他遭到“组织有方、训练有素的生力军的伏击,其中有些是中共正规部队”。这一战役,美军伤亡1.5万人,我军伤亡1万余人。
麦克阿瑟一心一意想尽快消灭人民军,攻占全朝鲜,让士兵回家过圣诞节,同时他仍然主观地认为中国军队不可能大规模介入。在11月4日他给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复电中,仍坚持说中苏全面干涉的事情不会发生。然而,仅仅过了两天,当他得知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的兵力远比他估计数大得多的时候,他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在一份公开发表的公报中说道:“目前的战争形势是,最初与我们交战的北朝鲜军队有的已被歼灭,有的已丧失了战斗力……现在与我们作战的是一支生力军,它有强大的后备力量和充足的后勤补给。敌人的后方近在咫尺,资源补给垂手可得,但却处在我们目前军事行动的限定范围之外。这些后备部队是否会增援正在作战的部队,它会向前推进到哪里,这些具有重大意义的问题,有待我们根据事态的发展作进一步观察。”
这时,麦克阿瑟在战术上犯了错误,这是他漫长军事生涯中犯的最严重的错误。他一方面低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力量,另一方面又过高地估计了他的空军的阻击能力。他命令他的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耶,动员全部空军力量投入对敌作战。麦克阿瑟命令:“如果必要,作战机组人员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不断地飞行……摧毁敌人的交通运输线和一切设施、工厂、城市和村庄。”
自从“联合国军”进入北朝鲜后,斯特拉特迈耶的飞机一直谨慎地在限定的范围内进行作战,以免激怒中国人或俄国人。他们不得越过两国的边界,如果遇上敌机,可以在北朝鲜上空对其开火,但不许越过边界“穷追”。他们不能轰炸鸭绿江沿岸的水电站或水坝。
在麦克阿瑟向斯特拉特迈耶下达的其他命令中,有一项是轰炸新义州和丹东之间的鸭绿江大桥,这座公路、铁路两用大桥,是连接中、朝两国的交通要道。麦克阿瑟于11月6日,向华盛顿方面报告了这一计划。
这一消息再一次激怒了华盛顿官府,这是麦克阿瑟又一次抗上行为:违反了不得轰炸距边境8公里以内地区的规定。杜鲁门当即让参谋长联席会议复电:如部队未受到“严重威胁”,轰炸暂缓进行,并询问为何突然下此命令。当麦克阿瑟收到复电时,离轰炸机起飞时间只有1小时20分了,他气得暴跳,认为这是“在保护敌人”,是“强加给战场司令官毫无道理,糟糕透顶的命令”。他马上打电报给参谋长联席会议,不再谈中国不会干涉的话,而是心情激动地提出抗议:
“敌方大量的人员和物资正通过鸭绿江上的桥梁从满洲(中国东北)源源不断地运来,这一行动不仅对我指挥的部队是个威胁,而且还使其面临被全歼的危险……摧毁这些桥梁和北部地区的军事设施,是制止敌增援的惟一方法……我执行你们的命令,暂停这一攻击,但我提出严重抗议,你们这样限制我的行动,将在物资和精神上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对于这一点,我想无论我怎样强调都不过分。我认为贯彻你们的指示将导致一场大的灾难,我希望能提请总统注意事态的发展,而我对这一点是不能承担责任的。”
面对这一封带有威胁性的电报,参谋长联席会议再次屈服了。11月7日,麦克阿瑟得到指示:“如你认为采取这一行动,对保护部队安全确属必要,你有权按计划轰炸边境地区的目标,包括新义州和鸭绿江大桥朝鲜一侧,但仍不得轰炸鸭绿江上的水坝及发电站。”空军的一位爱开玩笑的人嘲弄地说:“你说说看,半座桥该怎么炸法?”
斯特拉特迈耶的飞机于11月8日开始轰炸,海军的飞机后来也加入了。这时,志愿军已在大桥附近布置了防空部队,迫使美军飞机在6000多米的高空飞行。刚刚组建的志愿军空军,还出动苏制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在这一地区上空巡逻,对轰炸机进行攻击后就退到边界那一边的安全区去了。结果是,美机轰炸桥梁不仅迟迟不能奏效,而且还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到了斯特拉特迈耶将桥全部摧毁时,鸭绿江已经封冻了,美国人空忙了一场。
斯特拉特迈耶发动的空中攻势,看起来很壮观,北朝鲜上空成群的美军飞机横冲直闯,炸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燃烧弹的火光冲天,城镇乡村变成一片废墟。两周的空中攻势结束后,美军在北朝鲜境内未发现志愿军的踪迹,11月6日发动的试探性进攻也没遇到激烈的抵抗,麦克阿瑟以为志愿军被猛烈的空中打击吓跑了,11月9日,他又乐观地向华盛顿报告说,空军完全有能力阻止中国军队渡过鸭绿江,他的部队不会再受到威胁了。同时,他进一步建议于11月15日再次发动攻势,向北推进以彻底消灭敌人,并声称:“这次行动如果顺利的话,将一举结束战争,恢复朝鲜的和平与统一,使‘联合国军’能迅速撤出。”根据这一报告,杜鲁门立即召开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决定,继续采取军事行动占领全朝鲜,除不得轰炸中国东北之外,麦克阿瑟有行使一切军事手段的自由。会议还决定,通过外交途径试探,以保证中国的利益为诱饵,阻止中国进一步介入(中国政府对此不予理睬)。
可笑的是,在麦克阿瑟对形势作出乐观估计的时候,志愿军的大部队早已带着充足的补给品进入了北朝鲜,美军空中攻势也没有发挥多大作用。“这些经验丰富的士兵轻装前进,利用夜间行军,白天则小心地隐蔽起来。斯特拉特迈耶对北朝鲜的狂轰滥炸,杀死了无数老百姓,但对中国军队没有造成值得一提的损失。他们大多数都躲在冰天雪地的山区,等待北京发出痛击‘联合国军’的命令。”
因为受到重要盟国英国的压力,华盛顿方面对实施进攻计划仍有许多顾虑。那时,英国已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通过香港同中国进行着有利可图的贸易。假如联合国部队(包括英国部队)同中国在北朝鲜发生公开冲突,中国人也许会用夺回香港来进行报复。英国人建议,起码要在边境附近建立一个“缓冲区”。另外,中国军队似乎在全线撤退,其战略意图是很令人怀疑的。这时,参谋长联席会议谨慎地告诉麦克阿瑟,消灭北朝鲜军队的任务可能要重新审查,进攻可能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