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独闷坐,忽左右报说,外有一人名许负者,言望贵气而来,要见大王。豹命召入,请至相见。赐坐。豹问曰:“先生为何至此?”负曰:“某因望见大王宫殿贵气甚旺,故来相告。”豹曰:“贵气在于何处?”负曰:“正在大王宫室之中。”豹大喜口:“相吾何如?”负曰:“诸侯之相,贵不必言。”豹又问:“贵气在于何处?”负曰:“在大王宫内。”豹曰:“宫内俱止侍妾之辈。”负曰:“请出一相。”便见豹遂呼令一齐出来,内有一女姓薄。负即指薄氏而言曰:“贵气全在此位夫人。此非诸侯之妻,乃一人之妻,帝王之母也。”相罢许负辞出。豹曰:“奇哉!吾非有一人之福,焉得一人之妇?”自是不胜欢悦,日夕筹画反情。
一日,忽又一人自称名唤真长求见。豹许进见。问曰:“尔何人也?”真长曰:“某颇知天文术数,每夕观望,见瑞气正照河东,应在大王本国,大王必竟可以独霸天下。今者楚汉二王,皆非真主,某故投见大王,愿助大王立国。”豹大喜口:“吾得真长魏国立矣。”早有细作将魏豹反谋报入洛阳。汉王知之大怒,欲宣韩信回军征魏。郦食其出班奏曰:“臣虽不才,不须起军,凭三寸舌说魏豹还汉。”汉王准令。即行。食其辞别,迳至平阳投见魏豹。豹曰:“大夫来意何如?”食其曰:“奉汉王命特来问公,为何反叛?公自归汉,即重用公,拜为大帅,失机败阵,几殒王命,王无半言责辱,既而违令,故放楚王。元帅欲正军法,王且救公。公以母病告归,王厚赐金帛,且与公结为昆弟。王之恩德,何可胜言。汉固未尝亏负于公也。乃今背义辜恩,操谋不轨,诚不智矣。依吾之言,及今军声未动,入见汉王,稽首谢过,则贵不失爵,富不失禄,岂不美乎?不然,愚惑自恃,汉必不容。大军一至,公即在于元帅之掌中矣。刑戮所加,悔何及焉。”豹闻言,大骂曰:“尔乃高阳一酒徒耳,岂识大丈夫之志,汉王虽有敬重之礼,韩信辱吾何多。吾意决矣,尔乃敢以巧词来惑吾耶?”喝令左右将食其执之,欲将斩首。豹母慌忙出,骂魏豹:“不肖之子!于家不教,于国不忠,做事反覆,何以为人,尔受汉王厚恩,敢杀其大臣,汉王岂容尔耶?”豹听母言,默然无语。令左右释放食其。食其得脱,星晚奔回。入奏汉王,具言魏豹无礼。汉王怒甚,即遣使往大梁,宣回韩信。
信至殿下,礼毕。汉王细将魏豹之事说与韩信,命信即便引兵征伐,以雪其忿。韩信承命辞出。次日点军出洛阳,前至薄坂下寨。当日平阳大大周叔听知韩信军出,乃自思日:魏豹无为之人,谏之不听,从之何益?若与汉军交锋,必遭韩信之计,不如及早归汉,免被其窘辱。遂领亲随逃出平阳,迳至蒲坂大寨,入见韩信。信大喜,留之,议论魏豹之事。后人叹周叔诗日:
几度忠言谏逆徒,狂愚不纳返加诛。
知几早择贤良事,不负身为大丈夫。
时魏豹自得真长,甚尊礼之,信其可任,每日与之坐谈。人谓周叔弃逃,亦不顾念。是日正与真长对话,忽报韩信兵至蒲坂下定营寨。豹随召集将校,点军五万出平阳南门,至于河岸与信隔河相对,昼夜遣兵巡其渡口,以防汉军过河。相拒旬日,军心颇懈。韩信一日引数小卒于河岸看视一遍,回至营中,唤曹参曰:“尔引三千健卒,连夜以木罂渡过河去,袭取平阳后冲安邑,分兵一千尽掳船只过河,以迎大军救应。切勿有违。”曹参得令,依计而行。袭了平阳,将豹家属掳至河岸,悉驱船只载过大营,复引这二千转冲安邑。平阳城中军士飞报魏豹。豹慌引军回时,正迎曹参军马。两军厮杀须臾,韩信引大军从后杀至,豹又回马与信迎战,方欲交锋,旁边真长执豹之臂而言曰:“尔非信之敌手。”遂缚豹而献于信前。真长潜匿而去。信责豹曰:“汉王有何亏尔,尔真无名小辈也。”豹低首不答,叹曰:“愿受一刀。”信引大军入平阳,安抚百姓,命曹参将魏豹并家属押送洛阳。参至入奏捷功,汉王大喜,召至殿下,谓豹曰:“尔言与吾永不相见。今日何如?”豹曰:“愿乞一刀,别无他说。”王曰:“本欲斩首,看尔母面,权免一死,贬为庶人。”豹泣而退。汉王传命,安置豹母,将豹妻管、薄二氏纳为贵妃。
叹魏豹曰:
难逃妙策遭擒掳,妻妾俱无只****。
反覆机心智识疏,不忠不教竟何如?
陵勃战楚信取代州
且说楚王探知韩信回军屯于魏地,起军十万攻汉,以报荥阳之仇。军至大梁,大梁守将飞报汉王。王大惊问群臣曰:“韩信未回,谁敢与吾敌楚?”周勃、王陵出曰:“臣等愿往。”汉王甚喜,调军十万,敕命二将东征。次日周勃、王陵辞王,领军出离洛阳,离大梁地面四十里下寨。王陵与勃商议曰:“楚王所怯敌者,韩信也。君今与尔至此,彼亦未知是谁,统军可令小卒布散流言,说韩信引大军抄从小路去袭彭城,楚王若知,必引军回救,吾却引军五万伏于要路,俟其兵至,即便截住厮杀,尔可引军五万,乘彼空虚劫其营寨,然后两军夹击,使楚王前后不能相顾,必大败矣。”勃喜曰:“此计甚善。”即令小卒于营外遍处传说韩信军马往袭彭城。须臾细作报入楚营,楚王闻知大惊,疾忙分军自去回救彭城。当夜汉将二人分兵,王陵引军先出埋伏已定,周勃随后引军去劫楚营。楚王方行数十里,前遇汉军厮战,背后小卒走报汉军劫毁营寨。楚王急待回军救营,又遇周勃军至,迎住厮杀。后面王陵军来,前后掩杀,军中喊声沸地,皆言韩元帅传令奋勇。楚兵两头受敌,又闻是韩信号令,各各惧中计谋,退去五十余里。汉军乘胜追击,楚兵大败。比及天明收兵,方知是王陵、周勃诈称韩信。汉兵大胜回营,诸将与陵勃贺功,不在话下。
次日楚王升帐,恨彼王陵欺诳,即欲点兵复战。范增曰:“臣观王陵智勇忠实,可以图之。”楚王曰:“何计可得?”增曰:“陵乃大孝之人,其母现在徐州。王可遣人召至营中,好言抚慰,令招子归楚。陵见母至,必来降矣。”楚王大喜,即令人往徐州,召母入至大寨,楚王甚尊礼之。谓母曰:“贤子王陵今事于汉,尔可招令助吾,吾当重用。”母同:“大王世之豪杰,何少吾儿匹夫。吾今七十有余,难以治子。吾闻大王好杀,多失人望。”楚王曰:“尔休多言,尔但招子归,吾以免尔祸。”母遂不语。次早楚王传令出军,列成阵势。汉军布阵亦齐。楚军门旗开处楚王出马,令卒校推招陵母至于阵前。其母大声呼曰:“吾儿王陵听吾一言,楚王今逼吾招尔,吾年七十有余,死亦何伤?吾闻汉王豁达大度,尔正事得其主,楚王非真主也,尔毋(音无)诸以吾为念。”言讫,伏剑而死。
后人叹陵母诗日:
贤哉阿母识昏贤, 辨别分明气概圣。
刎首阵前安子志, 芳名千载永流传。
王陵于阵前见母自刎身死,放声恸哭。楚王怒恨王陵之母毁己自杀,遂驱军出战,汉军迎敌。两边混杀,从辰至午,各自收兵回营。楚汉相拒月余,未分胜负。范增谓楚王曰:“军兵久出不能破汉,在此无益,闻知东齐内乱,不若且往平定东齐,再来攻汉未为晚也。”楚王依言,传令撤军回于彭城,整顿去伐东齐。
却说王陵每日营中思母悲泣不已,三军悉皆感伤。至是细作探知楚王已回彭城,整兵东下。陵与周勃商议,亦拔寨而起,班师回至洛阳。周勃、王陵入奏,具言退敌获胜,楚王军回彭城,备兵东齐之事。汉王大喜,慰劳甚至。王陵再奏楚王逼母自刎身死,垂泪悲泣。汉王闻言,亦痛惜嗟叹不已。乃厚赐赉王陵,并及周勃,仍命设宴贺功,用言宽慰王陵。宴罢,群臣谢恩而退。次日早朝汉王召曹参、灌婴至殿下,曰:“韩信荥阳之战,平魏之功尚末封赏。吾今加封为左丞相兼元帅归职,并发赏赐,拨军三万,与尔二人前去平阳传旨,令信受职受赏。趁今楚兵未出,且提兵取代州,次收燕赵。尔二人领此三万人马镇守魏地,以代信任,不得有违。”二人谢恩领旨出朝,点齐军马,迳投魏国。不日早至平阳城下。城中韩信闻报,慌与周叔诸将等出迎。至于帐中,开读旨意。信俯伏谢恩毕。诸将设宴与信贺喜,款待曹参、灌婴。席罢歇息。次早信点部下,军将传令前往代州进发。曹参、灌婴二将送至城外,与信相别方回,遵命领军固守平阳不题。
且说韩信大军离却平阳,所过地面秋毫无犯,鸡犬不惊,百姓欢悦。数日军至代州界上,离城只三十余里,信令安结营寨。早有细作报入代州,张仝闻报大惊,召请夏悦商议,夏悦曰:“水来土掩、将至兵迎。吾有一计,今夜乘其无备,引兵二万前去劫信营寨,以挫信之锋锐。”张仝曰:“韩信用兵如神,恐中彼计,不如坚守勿出。”夏悦曰:“公可守城,吾自领兵,必获拿胜。”张仝知悦不从,听其自去。韩信正在帐中坐定,忽然一阵风起,拂面而过。信占视之,必主贼兵劫营。乃召夏侯婴、樊哙二将吩咐曰:“今夜张仝、夏悦必然乘虚来劫吾营。尔二人各引军一万于险要处埋伏,吾于营后待彼兵至,吾即放起信炮。尔两军齐出,待吾大军四面掩杀,必获贼将矣。”又传令营中各要准备,信分拨已定。是夜正值二更,夏悦引军骤至,前哨入营,知有防备,急待奔回,营后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出。左有夏侯婴,右有樊哙,合并杀来。夏悦军马东逃西窜。夏悦奋力死战,不能得脱。战至天明,夏悦被汉将活擒见信。信令推悦于城下,招张仝归降。张仝不出,信将夏悦斩之。张仝见斩夏悦,传令坚闭城池,三军固守勿出。汉军攻围甚急,张仝手下副将王存劝仝降汉,仝执不从,王存遂遣人与信相约,献门迎信。信引大军入于代州,擒张仝,斩讫。安抚人民,仍令王存权守代州,待奏汉王裁决。次日韩信吩咐王存州事,设宴犒赏军将,酒罢,即便升账,传令人马拔寨前往赵国。先遣细作入城,探听虚实。
后人叹夏悦、张仝诗曰:
夏悦张仝见识微,欲将螳臂猛当军。
偷营未遂先捐首,守国弥坚亦殒躯。
已悟驯龙还扰虎,尤夸鼯鼠与黔驴。
无端空染龙泉剑,谁把忠贞为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