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美人带到了门口,远离了沸腾的锅,我才略微清醒。得救了?
正当我对自己依旧活着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时候,门开了。我本能地抬眼看向门外。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清爽的短发,可能是用了发胶的缘故吧,一根根规则地翘起,漂亮的鼻梁上架着一付无边眼镜,将他那双丹凤眼掩在了镜片之下。
很漂亮的男人。但和抱着我的美人不同的是,美人太过于妖娆,而他,却清爽的很,如水一般。
那个水一般的男人看见我,嘴角略微上翘,“今晚吃鸡?”
男人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我。我大脑突然传给我一副图像,是美人放大的脸,他悠悠地说:今晚拿你当主菜……
我浑身一激灵,大脑紧接着又传给我一个字:跑!
说是迟,那是快,我趁着美人和门口的人说话的时候拎着我的手松懈的当儿,瞄准门口男人肩膀上的空隙,目标直指他身后光明的走廊,那,那是自由女神的光芒吗?是自由女神在召唤我吗?我觉得我仿佛回到了我党逼蒋介石进台湾的那一刻。我的鸡心,在再看到光明与自由的一刹那,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两脚一蹬,使劲拍着翅膀,拼命朝男人的肩膀飞去。
到了,到了!我看到走廊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了!多漂亮的地面啊,简直就是通往天堂的路的样子!我眼看着就要扑腾到男人的肩膀上,没想到他伸手一挡,护住他的脸,大叫:“啊——这是什么——林沉笙——”
我眼看无处落脚,心里着急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我眼睛一闭,算了,豁出去了!
我两只脚随便找个落脚点,使劲一蹬,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扑腾!反倒觉得脚下软得很。我没有时间多想,向着自由女神冲了过去。
“咚——”的一声,我狠狠砸向地面。
我一股地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啊——
“咯咯咯——”
我大声尖叫着从楼梯上冲了下去。
救命啊——杀人啦——
“咯咯嗒——咯咯嗒——”
“快,抓住它!”
我一听,根本不敢回头,撒开丫子拼命地朝前跑,话说这鸡身子我真心用不惯,跑起来还蹦蹦哒哒的,可现在也不是我挑剔的时候,没办法,逃命要紧!我还用翅膀当动力器,使劲扑腾,希望能通过空气阻力加速。
于是,整个高档小区上演了一个好久不见的两男追着一只鸡满院跑的奇特景象。
我在小区的路上蹦蹦哒哒地地一路狂奔,散落满天鸡毛,后面两个男人拼命地追。路上的行人纷纷惊叫躲避。霎时间,我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古代恶霸带着一帮狗奴才在大街横行的场面。可惜,场面相似归相似,我终究不是那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而后面那两位也不是一脸谄媚的狗奴才。
此时我什么都顾不得,只是一味地朝前狂奔,见缝就钻,净挑人堆里窜。希望能甩掉这两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此时,我一溜神儿,猛然发展前方就是菜市场,除此已然无路可逃。我双眼一闭,冲啊——
人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啊——哪里来的鸡!”
“快让!那只鸡是不疯了——”
“啊——救命啊——
为了我自己的鸡身安全,和他人的安全,我不得不以凌波微步的方式从各种蔬菜水果上一路踏过去。
我回头一看,麻麻呀,怎么还追啊!
只见桃花眼美人赤着上身,只着一个碎花短裤正朝我拼命狂奔,身边并排奔跑的是那个儒雅如水的男人。只不过——
他已不再儒雅。
他头顶满是鸡毛,眼镜和鼻梁中间还卡着一根。脸上还有好几只清晰的鸡爪印。
头顶的鸡毛随着他奔跑还不时地飘落下几根。可那鼻梁上的却一直没掉下来。
他们俩因为奔跑速度过快,一时停不下来,不得不在别人的白菜摊上一路踩了过来,美人还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豆浆摊,引得菜市场又一阵尖叫和斥骂。眼看美人的脸色都变得绿油油的,和地上被他踩烂了的油菜一个色儿了。
我看到这乱成一锅粥的菜市场欲哭无泪啊!我说两位祖宗啊,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咯咯咯咯咯嗒!”
可惜他们听不懂鸟语。
我体力渐渐不支,速度慢了下来。眼看身后那两个人马上就要摸到我的屁股了。
我突然发现正前方的马路边上有一辆面包警车停在那,一个警察正要从车里关上车后门。我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顺利跳入了警车内。
“咚——”
“啊——”男人的惨叫声在车外响起。
透过警车的玻璃,我隐约看到有鸡毛飘落。
很显然车里的警察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一只鸡飞进车里,为什么会有男人撞在他的车上。
但这警察明显干这行已经很久了,虽然惊魂未定的我还在迷茫为什么一个警察会在菜市场抢城管的活儿,不要命了啊!咋啥活儿都敢抢!但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菜市场的各种小贩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开始控诉这两个男人的种种恶行。
“警察叔叔,俺们从村儿里天还没亮就赶马车来城里买菜,这菜没卖完就让这两个玩意儿给踩了!”
“警察同志,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
“放心,我们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于是,警察叔叔很公正严明地把我们三个全带到了派出所。
是的,不是我打错了,是我们三个。不是他们两个。
我欲哭无泪。
为啥要把我也带到派出所去?祸都是他们两个闯的,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可怜的小母鸡!
在呼啸的警车上,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
你们俩干嘛看我啊,又不是我的错……
我怯生生地抬眼看他们。目光中带有无限委屈与楚楚可怜。
只见那桃眼美人嘴角碰破了皮,头发上粘着鸡毛和菜叶,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右脚的拖鞋也不知哪里去了。他一脸愤恨地瞪着我,要不是他双手被拷起来了,我估计他肯定会冲上来掐死我。
儒雅的水一样的男人更惨一些。头顶不知被谁扔个鸡蛋,蛋黄蛋清黏了一脸,将满头鸡毛粘在头发上,文质彬彬的无框眼镜也被打歪了。一脸的狼狈相。
唉,原来不是非要追我这么紧,而是刚才菜市场的小贩的情绪太激动了点,一路追打他们两个,他们不得不跑啊!
我不由得开始幸灾乐祸了。我越想越觉得桃眼美人煞是活该,反倒连累了儒雅男,这点倒觉得挺愧疚。我在摇晃的车厢里看着不远处的儒雅男,心里不住地感到抱歉。
突然前面一个急刹车,所有人和鸡都猛地向前倾去,待车平稳之后,只见儒雅男鼻梁上插着的鸡毛翩翩落下。
派出所。审问室。
“姓名。”
“林沉笙。”“慕泽。”
“工作单位。”
“皇璞律师事务所。”“东北军区总参谋部。”
警察叔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们为什么要践踏别人的合法摊位?”
“为了抓鸡。”名字叫林沉笙的桃眼美人瞥了我一眼。
“为什么要抓那只鸡?”
“因为那是我们的午饭。”
警察叔叔合上记录本:“你们两个都是国家的执法人员,怎么还会反这种低级的错误呢?”
两人沉默。
警察叔叔看了缩在角落里的我一眼,我缩了缩脖子。
“这样吧,你们两个在这里抄3遍宪法,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去。然后我们会将这件事上报给你们所在的部门单位,幸亏今天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但希望你们以此为戒,下次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要知道执法人员犯法可罪加一等!”
两人依旧不语。警察叔叔看了看他们两个,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哎,这年头儿,律师和军官也上街耍流氓了……”门口的执勤小警察和同伴嘟囔道。
我的眼角抽了抽。
很不幸地,我和该死的林沉笙关在了一起,理由是我是他的所有财物。
我缩在离林沉笙最远的角落里。
林沉笙一脸颓废地坐在牢房另一角的床上。不时抬头愤恨地看我一眼。
看我干嘛?这又不是我的错……等等!这过几天出了拘留所,他不得第一个先把我炖了?不,我估计还没出拘留所他得先想办法把我弄死。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把我的身份先告诉他?告诉他其实我是一个人?不行,就算他信了,如果把我送给科学院做研究怎么办?还不到知己知彼的时候,还是先不要把老底摊出来为好。
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装畜牲比较好。而且,最好还是一只有灵性的畜牲。
想罢,我抬头环视一圈,看见林沉笙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卫生纸抽。我叹了一口气,从角落里站起来,扭着我肥硕的屁股走到桌子前。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吐槽一下这鸡身子,跑起来蹦蹦哒哒的就算了,这还一步一点头,真够呛。我张开小翅膀,使劲儿一扑棱,刹那间,散落一地鸡毛。
一直在观察我的林沉笙被我突然扑棱翅膀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用胳膊护住脸。
我骄傲地站在桌子上鄙视他。
切,白长那么大的个子,没想到是草包一个,连鸡都怕!
我拍拍翅膀,掸落已经脱落但还黏在身上的鸡毛,话说这母鸡怎么总掉毛?难不成这母鸡在我附身之前得了脱发的毛病?
我撇了撇嘴。在林沉笙将我从桌子上赶下去之前,迅速从纸抽里叼出一张卫生纸,递给一脸迷茫的桃花眼。我看他还是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一想也对,问:一只鸡从纸抽里叼出一张卫生纸递到你面前是什么意思?我想正常人应该是猜不出来的。反正如果我是那个接受者的话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能它仅仅是叼着玩。
我看了看,还好桌子的高度加上我的身高能够使我够到他的脸。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用嘴上的卫生纸帮他擦去鬓角的汗水。
我非常紧张。不敢放过他的一丝反应。
一个正常人看到一只鸡给自己擦汗是什么反应?
第一,一定是惊呆了;第二,会把那只鸡当做神仙一样供起来;另一种,如果那人很变态的话,他会——杀鸡灭口!
我一想到这儿,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一滴汗,顺着脸在鸡毛的掩盖下淌了下来。
我现在在林沉笙,也就是我决定我生死的上帝面前下一个很大的赌注。赌我能活下去。
我咽了一口唾沫。
不出意料地,林沉笙的眸子首先放大了好几倍。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几秒钟,然后,他接下来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他竟然笑了。
那笑得叫一个魅惑众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