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下午,秀竹把电话打到花园中学。
秀竹在电话里问:“今晚,在哪儿见面?”
陶大林从秀竹的声音里感觉刮一点什么,似乎很兴奋,又有些不安。
陶大林说:“今天晚上,我不想出去了。”
秀竹问:“为什么?”
陶大林说:“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秀竹听了似乎越发不安,连忙问:“究竟……为什么?”
陶大林不想告诉秀竹为什么。中午的时候,康老板曾把他叫到公司去了。康老板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告诉康老板,再一次感谢他的美意,不过他确实不想跟他一起去美国,留意已定。然后,他将特意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了康老板的班台上。
康老板连声说:“那太遗憾了,真的太遗憾了。”
但陶大林觉得,这一次康老板遗憾得有几分虚伪。康老板表示,这台笔记本电脑他可以不要了,作为合作一场的情分,送给陶大林了。但陶大林没有接受,他说其实自己还用不到这种东西,学校里有台式电脑已经足够了。他只接受了康老板惟一的礼物,那盘江南丝竹乐曲《行街》的录音带。陶大林从康老板那里出来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失落不准确,说怅然也不准确,说释然似乎还不准确。
秀竹在电话里又问了一句:“今天晚上,你真的不想见我?”
陶大林说:“我谁都不想见。”
秀竹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也好,你现在没什么事吧?”
陶大林说:“没事,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秀竹沉了一下,说:“我已经答应康总了,这次……跟他一起去美国。”
陶大林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这时,陶大林忽然想起康老板在中午时对他表现出的那种虚伪的遗憾。
秀竹似乎有些失望,说:“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陶大林并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问:“这件事,林老师知道吗?”
秀竹说:“还不知道。”
陶大林没再说话。
秀竹像在为自己解释似地说:“大林,你……别误会,我答应跟康总出去,并不是说我将来就会有什么别的打算,到了那边我们还是老总和秘书的关系,我只是觉得……既然康总已经办好,可以带一个人过去,你又不想去,浪费这样一个机会太可惜了。”
陶大林说:“是太可惜了。”
秀竹立刻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陶大林说:“当然是真心话。”
秀竹像是松了口气,又说:“我去了那边会尽快打开局面,然后再把你也办过去。”
陶大林说:“好吧,我等着。”
电话通到这里,突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似乎这根电线的两端都明白,最后这句话有着多大的意义。接下来,还是陶大林打破了僵局。
他说:“我要去开会了。”
秀竹也一下解脱出来,立刻说:“哦,那你快去忙吧。”
陶大林被朱艳叫到校长室。朱艳告诉陶大林,现在几个学生回来了,但事情远还没有结束,这几个学生的家长已将此事闹到了区局,而且,据说还往市局写了信,在上面搞得影响很坏,市局领导已经过问此事,让区局认真调查一下。
陶大林一笑问:“影响坏到什么程度?”
朱艳说:“这就难说了,影响的事,有时是很难准确预料的。”
陶大林说:“放心吧,夏副局长会为我们消除影响的。”
朱艳说:“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将大赛搞起来,以这件事的正面影响,冲淡前面那件事的负面影响,夏副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陶大林觉得,朱艳跟自己说这些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现在他和朱艳的关系已不比从前,何文庸在时,他和朱艳还有何文庸,他们三人是一个小集体,一个核心,遇到什么事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现在这个小集体已不复存在,核心也瓦解了,他与朱艳的关系,不过是一个教务主任和一个副校长的关系,那么朱艳说的这些事也就与他无关。
于是,他只应付了朱艳几句就从校长室出来了。
胡振中正在院子里冲洗那辆“桑塔纳”轿车。陶大林走过来对他说:“正好,你把它冲洗干净吧,然后再仔细擦一擦。”
胡振中不解,回过头看看陶大林。
陶大林又说:“擦完了,我告诉你把车开到哪儿去。”
胡振中说:“现在,只有朱校长有权调用这辆车。”
陶大林说:“朱校长也没这个权力了。”
胡振中一下有些吃惊,睁大眼看着陶大林。
陶大林随手在张纸条上写了一个地址,交给胡振中说:“这是‘魁首国际商贸公司’的地址,你把车开过去,要把车钥匙亲手交给姓康的老板。”
陶大林交待完,扔下目瞪口呆的胡振中就转身走了。
校园里的秋菊花已经怒放起来,红黄白粉一片俗气的鲜艳。陶大林走过花坛时,看到一种叫蜂鸟的小东西正在花间忙碌。他记得自己曾在课上给学生们讲过,这种小动物外形很像昆虫,却属鸟科,而且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它还长有一层细细的羽毛,倘若将飞行的声音录下来再放大,是一种非常美妙像音乐一样的嗡嗡声。
陶大林回到教务处,老徐告诉他,刚才《教育研究》杂志社来过电话,说是让他给那边回电话,好像有什么重要事,很急。陶大林一听,连忙将电话给那边拨过去。接电话的正是杂志副主编老梁。老梁一听是陶大林,立刻问:“你在哪呢?”
陶大林笑着说:“我还能在哪,当然是学校。”
老梁说:“有这么个事,你那本书的事闹大了,不知怎么市局领导知道了,把清样调去看了看,立刻做出批示,说是这本书的想法很好,要作为教育改革系统工程的一部分。”
陶大林听了说:“完了,什么事一被上级领导重视就要坏了。”
老梁说:“你先别说怪话,我问你,花园中学有可能要改为市里的实验校,你听说了吗?”
陶大林说:“这早不是什么新闻了,现在这块实验田里正搞电视知识大赛呢!”
老梁说:“大赛的事我听说了,这就是实验校的特点,改革先锋么,所以这次市里说,目前对你们学校就抓两件事,一是大赛,二中这本书,市里领导说,你这本书的中心思想对教改有重要意义,我们已商量过了,想请你再把内容充实一下,搞成20万字,怎么样?”
陶大林说:“行啊,反正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可写的内容还多的是。”
老梁一昕很兴奋,连忙说:“那好,咱就说定了,半月以后交稿,可以吗?”
陶大林放下电话,下意识地想起夏青青。每次要连续苦干之前,他的习惯都是要先痛痛快快地玩一玩。但是当他给夏青青拨通电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银卡持有者,就在今天中午,他已经很潇洒地将那张银卡扔还给康老板了。于是,连忙又将电话挂断。
但是,夏青青的电话跟着就打过来。
夏青青在电话里笑着说:“什么毛病啊,电话拨通又挂断?”
陶大林含混地说:“对不起,是……是拨错号码了。”
夏青青说:“那就将错就错吧,晚上过来怎么样?”
陶大林说:“晚上……还有事。”
夏青青一下笑起来,说:“是没银卡了吧?没关系,我请你吃饭!”
陶大林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