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一笑,也没当回事。
但是,在何文庸来到深圳之后,上会一报到竟一眼就在签到簿上看见了庞月娟那笔帅气的签名。这时何文庸才知道,庞月娟果然来了,还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比他到得还要早。庞月娟在局里只是办公室副主任,说白了就是个干杂事的角色,要让局里同意她出来开这个会,而且还是一个人来,绝非易事,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
何文庸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没想到竟会弄成这样一个局面。
这次会议安排得很闲适。十天会期只有一天现场观摩,两天研讨,剩下的时间就是香港三日游,澳门两日游,沙头角走一走,去民俗村和世界之窗一类假景点看一看。何文庸一概没兴趣。他的思维还在沿着出来时的惯性转动。
其实细想,也没什么好琢磨了,这两年学校的各项工作都已有条不紊,只要沿轨道正常运行就是了。何文庸在别人眼里一向是个很忙碌的校长,实际他却很清闲。何文庸当校长惟一的诀窍就是,将所有事情都条理化,系统化,线索化,然后抓住几个线头,比如教学,他只对陶大林说话,总务和后勤,他只对朱艳说话,当然,朱艳还分管政教,但她再抓胡振中那就是底下的事了。何文庸就凭这一点,才总使自己保持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客观视角。
在深圳的会议期问,何文庸处处躲着庞月娟,故意不给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庞月娟也并不生气。她在何文庸面前永远是个女人味十足的女人,体贴,随和,聪明而且机灵。这让何文庸拿她实在没办法。比如她对何文庸表示出的一切,就都可以有两种理解,说是正常的同事交往可以,说是女人向男人的一种暗示也可以。
从澳门回来的当天晚上,何文庸刚刚洗过澡打开电视机,庞月娟也没敲门就径直走进来。何文庸发现自己竟没有锁门,一下窘得满脸通红。他想,倘若庞月娟再早几分钟进来,自己恐怕还什么都没穿。庞月娟却若无其事地随手拿起遥控器,一下一下地选着台。
突然,她嘴里发出“呀!”地一声。
何文庸连忙凑过来,竟在卫视节目里看到了朱艳。
朱艳显然足在接受电视台《新闻眼》节目组的采访,在电视屏幕的右下角有一只很抽象的大眼睛标记。节目看样子刚开始,年轻的女主持人还在说开场白,她说,早在两年前,《新闻眼》节目组就一直在关注花园中学的情况,而且搞过几次后续报道,现在花园中学的状况怎么样了呢,带着这个问题,节目组将花园中学的副校长朱艳女士请到演播室,让她为大家介绍一下情况。接下来就是主持人与朱艳客套,向朱艳提问题,然后就是朱艳介绍情况。朱艳讲话面带微笑,显得落落大方,她说关于花园中学的教学情况,报上登过连载文章,想必大家都已看过,她在这里主要想讲一讲学校的经济情况。
然后,朱艳就详细介绍了花园中学培训中心的情况。
其间主持人偶尔插话,问搞这个培训中心是否顺利,遇到过什么困难。朱艳微笑着回答,干这种事当然不会很顺利,有困难是自然的,那段时间她愁得一把一把地掉头发,而且整夜睡不着觉,至今还落下个失眠的毛病。然后,朱艳又强调了局里的正确领导,并特意指出,在此期间夏副局长曾数次亲临花园中学,给予过很具体的指导。
接下来,朱艳义将培训中心目前状况和今后打算说了一下。
直到节目结束时,何文庸还在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视屏幕。
庞月娟笑着说:“怎么样,感觉如何?”
何文庸皱着眉,没说话。
庞月娟问:“这件事,你知道吗?”
何文庸摇摇头说:“截至到我临出来时,还没人跟我提这件事。”
庞月娟说:“你出来这几天,家里要搞政变啦!”
何文庸的心里突然有了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悬起来。
朱艳刚才在电视上说的这番话显然是处处犯忌的。且不说她闭口不提自己这校长,更不提大家共同努力,首先,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学校的经济状况在电视上和盘托出?现在哪个单位不是对自己的经济情况讳莫如深,就是问都不能说,她倒好,不打自招。其次,学校今后的打算还仅仅是打算,八字没有一撇,怎么能就这样先扔出来?今后如果实现不了怎么办?况且有些细节还应是保密的,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再就是对局领导的提法,何文庸不明白朱艳这是什么意思,在刚刚创业时,明明是刘局长处处关心花园中学的工作,数次亲临花园中学帮着解决问题的也是刘局长,而夏副局长却总是冷嘲热讽,或在各种会上对花同中学旁敲侧击,现在她却都倒过来说,朱艳究竟想干什么?只为取悦夏副局长吗?
更让何文庸担心的是,他已注意到了,刚才朱艳无论说得多么神采飞扬,却始终闭口不谈她正在筹划的那个“全区中学生电视知识大赛”。是她忘记说了,还是故意不说?如果按一般规律,在这种时候又有这样一个机会,她是没有理由不将这个活动竭力宣扬一番的。她不说,显然极不正常。这让何文庸的心里很不塌实。
何文庸预感到,后面的事情马上就要复杂起来。
庞月娟看着何文庸,有些担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何文庸没说话。此时他看着庞月娟,突然意识到,在这种时候更不能给人任何男女方面的口实。当年他大学毕业刚分来时,一位老教师曾跟他说过,在中教界,男女作风问题是犯大忌讳的,这种事比经济问题还厉害,能把一个人搞得永世不得翻身。
他说:“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
庞月娟使劲笑了笑说:“你脸上的表情,让人看着害怕。”
何文庸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看着庞月娟走了,才关上房门,然后拿出电话本找出那边电视台《新闻眼》节目组的电话号码。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9点多钟,小过《新闻眼》的电话是24小时热线,于是就用手机将电话拨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何文庸想了想说:“我是个普通观众,刚才看丁你们的节目,我想问一下,花园中学那位朱校长介绍的情况,全都属实吗?”
对方说:“属实,我们录完了节日,曾又去学校采访过。”
何文庸问:“这个节目,是你们想录的,还是花园中学主动找你们的?”
对方立刻警觉起来:“请问,您究竟是干什么的?”
何文庸想了一下说:“我是……嗯,是一个学生家长。”
对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说:“明白了,不过可以告诉您,我们本来确实没有制作这档节目的计划,是花园中学主动来和我们联系,我们也觉得有意义,就这样制作了。”
何文庸说了声谢谢,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想了一下,又抓起房间电话给会务组拨过去。会务组正在为与会代表订返程票,何文庸算了下时间,故意没告诉庞月娟就为自己订了提前一天的机票。
这天下午,何文庸拎着皮箱匆匆来到机场。
他换好登机牌上了飞机,找到自己座位之后突然愣住了。
他发现庞月娟竟早已坐在自己座位的旁边,正眨着两只好看的眼睛冲着他笑。
庞月娟说:“何校长,这可不仗义呀!”
何文庸惊异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庞月娟得意地说:“你能让会务组订票,我就不能吗?”
何文庸只好在庞月娟的身边坐下来。他原想利用在飞机上这段时间,将回去之后的事情好好梳理一下,现在反倒觉得有庞月娟在身边,聊一聊也能使自己感到轻松。
飞机起飞之后有些颠簸,何文庸觉得头晕目眩,两眼也隐隐发胀。
庞月娟看看他,笑着问:“昨天夜里没睡好。”
何文庸点点头,一笑说:“你怎么知道?”
庞月娟说:“眼都熬红了。”
这时空姐推着饮料车过来,问用什么饮料。庞月娟说要啤酒。
何文庸说:“也给我一听啤酒吧。”
庞月娟忽然笑起来,说:“给你说个笑话开开心吧,说有一个人,干什么都喜欢跟别人学,一次他坐飞机,看见有人带了一只鹦鹉,那鹦鹉对空姐说,傻瓜,给我来杯咖啡!他也就对空姐说,傻瓜,我也要杯咖啡!一会儿那鹦鹉又说,傻瓜,给我来杯橘子汁!他也说,傻瓜,给我来杯橘子汁!空姐就有点烦他了。过了一会儿,那鹦鹉又说,傻瓜,给我来杯啤酒!他也跟着说,傻瓜,我也要杯啤酒!空姐一气之下叫来机务长,就把鹦鹉和这个人都扔到飞机外面去了,这时那鹦鹉又对这个人说,傻瓜了吧?我会飞!”
何文庸看着庞月娟,忍不住噗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