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叫“黄金周”。国家终于想明白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让大家放一放假并没什么不好,相反对刺激消费还会有很大益处,人们只有放假了,才有时间出去玩,有时间买东西,有时间花钱享受,这对国家其实是很划算的事。于是就有了“五一黄金周”和“十一黄金周”。这也就成为一年中人们生活的两个亮点,几乎比春节还要热闹。今年“五一黄金周”被媒体炒得很热,国际和国内每条旅游线路都已爆满,各大商场也都货源充足,准备迎接憋着来花钱的广大消费者。何文庸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老师们也都好好放几天假,现在大家手头有钱了,平时工作紧张没时间,赶在这个假期正好可以上街买一买东西。朱艳和陶大林也都表示同意,认为学校工作已走入正轨,培训中心那边刚刚结业,正好是间隙,毕业班这边也都在按部就班准备中考,“五一黄金周”这几天,可以让学生们在家里做一做习题。朱艳又主动提出,假期值班的事也不要再安排别人,她和陶大林都是单身,就由他们轮流值班算了。见陶大林沉吟着欲言又止,朱艳才想起来,赶紧又笑着说,对了,陶老师最近在谈女朋友,也挺忙,干脆我一个人值班吧。
何文庸说这样吧,你值前一半,我值后一半。
假期的事就这样定下来。
何文庸没有料到,就在假期这几天,学校里就出了事。
他更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朱艳。
五月三日下午,何文庸原计划睡过午觉和乔丽一起带儿子上街。儿子要给宠物犬“老罗”买狗粮,还想给它买件毛衣。但还没有出门,电花就响起来。来电花的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他说:“请问,你是花园中学的何文庸何校长吗?”
何文庸一愣,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说:“我是,您是哪位?”
陌生男人说:“我们是派出所的,请你马上来一下。”
何文庸以为是哪个学生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再上街了,连忙朝派出所这边赶过来。到了派出所,刚才那个打电话的警官才对他说出事情经过。据这位警官说,今天上午这附近的几家单位连续发生了几起拧门撬锁的入室盗窃案,只有花园中学没有报案,他们为寻找线索,就到花园中学的校园里来察看,但刚才去学校时,却无意中看到了另外一幕,当时他们听见一个房间里有动静,从窗玻璃的缝隙朝里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正在床上。警官强调说,那是一张单人床,而且床上的两个人也都已是中年,咱们都是结过婚的人,这种事自然不言而喻,如果是正常关系这大过节的为什么不在家里痛痛快快地做,而跑到这种偷偷摸摸的地方来呢?警官又说,而倘若不是正当关系,那就有问题了,你们这里毕竟是一所学校,而且最近又经常上报纸上电视这么有名气,为人师表啊,有伤风化啊,这事要传出去今后还怎么教育学生?警官最后说,当然,按说这种事不归我们管,何况这都什么时代了,改革开放这些年人们对这类事已经见怪不怪,我们只是觉得在学校里弄出这样事来,影响实在不好,所以才把你这校长找来,想跟你商量一下看怎么办。这时另一个警察又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说现在那两个人还在那屋里,我们并没惊动他们。何文庸听了立刻问:“这两人,长的什么样子?”
警察说:“那女的肯定是你们学校的,好像还是个副校长,过去应该跟我们打过交道,只是她正在床上,嘻嘻,又正干那种事,看上去就不敢太确定。”
警官说:“那男的我们就不认识了,屋里光线很暗,也看不清楚。”
何文庸当即要去学校看一看。几个警察一听也都跃跃欲试,说要跟着一起去。这时何文庸才猛然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处理得过于鲁莽。根据警察叙述,可以断定耶女的就是末艳,可是朱艳为什么要在学校里干这种事呢,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何文庸想了想对警官说:“这件事,还是由我们学校自己处理吧。”
警官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现在这件事还跟一起盗窃案连在一起,我们就不能不插手了,你必须马上确认一下,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你们学校的人。”
何文庸又考虑一下,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
何文庸和几个警察来到学校,径直奔楼上值班室来。值班室过去形如虚设,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半旧的双人沙发,后来因为陶大林经常住这里,才弄了张单人床。何文庸来到楼上对几个警察说:“你们……是不是就在这边等一下,我自己过去。”几个警察看着他摇摇头。何文庸明白了,这种时候要想拦住他们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好头前走过来。他并没有从窗玻璃缝朝里看,只是轻轻敲了几下门。
朱艳立刻在里面问:“谁?”
何文庸说:“我,何文庸。”
朱艳显然有些慌乱,一边忙碌着说:“你……先等一等。”
何文庸转过身,朝几个警察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几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下,那个警官走上前去,突然横起膀子猛一撞,房门就被撞开了。何文庸见朱艳正蓬乱着头发站在地上,旁边的男人也是衣衫不整。他俩人一下都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拥进来的警察和何文庸。何文庸一看这男人就愣住了,他竟是吴建强。吴建强显然也已认出是何文庸,脸色渐渐由苍白转为通红,惊恐尴尬的神色也变成了恼怒。
他冲何文庸说:“是你带警察来的?”
何文庸想向他解释,一时却又想不出该如何解释。
这时,那个警官走过来问何史庸:“他是你们学校的人吗?”
何文庸摇头说:“不是。”
警察立刻又转过头问吴建强:“你是干什么的?”
吴建强喘着粗气,一下一下地看着这个警官。
警官又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吴建强看了一眼何文庸说:“你告诉他们,我是哪个单位的!”
说罢就朝门外走。几个警察立刻过来把他拦住了。
那位警官跟过来问:“你要去哪?”
吴建强说:“我要去哪一定要告诉你吗?”
警官说:“对,一定要告诉我。”
吴建强哼一声说:“你想听,恐怕还不够级别!”
吴建强说完就径自下楼去了。警官并没再去阻拦,而是掏出了对讲机,一阵咝咝啦啦的噪音之后,他冲着对讲机说:“那个男人现在下楼了,把他带到所里去!”
这时,何文庸从窗子朝下望去,才发现校园门口还站着几个警察。吴建强已经走到学校门口,立刻就被那几个警察拦住了。他们对吴建强说着什么,吴建强似乎并不以为然,伸手拨开他们就要继续朝前走。这时几个警察就将他团团围住。一边不太客气地向他指手画脚,就将他裹挟着朝派出所的方向去了。
朱艳也已从窗子往下看到了这一幕,冷笑一声对何文庸说:“你满意了?”
何文庸意识到,这件事已被警察搞麻烦了,于是走到那个警官跟前低声说:“这件事,恐怕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刚才那个人虽然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我认识,有些事……有些事不太好说,小过,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了,省得后面大家都被动。”
警官笑笑说:“我们这行历来都是从被动中争取主动。”然后,他走到朱艳面前,“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艳朝这警官不眉地看了看说:“你们警察,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警官说:“今天上午,这附近的几家单位连续发生了几起拧门撬锁的入室盗窃案。”
朱艳说:“我们学校没有发生这种事。”
警官问:“是啊,为什么你们学校没有发生这种事呢?”
朱艳说:“因为我在值班,我当然不允许在我的班上发生这种事。”
警官眨眨眼说:“你值班,你就是这样值班吗?”
朱艳立刻说:“警官先生,请你放尊重点,这里是学校。”
警官立刻笑起来,说:“你还知道这里是学校?好吧,请跟我们到所里去吧。”
朱艳问:“干什么?”
警官说:“协助调查。”
何文庸马上意识到,决不能让警察把朱艳带到派出所去,花园中学的副校长在节日值班时闹出“花案”,被警察逮住弄到派出所去了,这种话一旦传出去非成了天大的新闻不可。于是,他走过来对这警官说:“警官先生,我单独跟你谈一下可以吗?”
警官并没看何文庸,淡淡地说:“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何文庸瞟了朱艳一眼,只好说:“我可以保证,这件事跟那个什么盗窃案没一点关系。”
警官一笑:“哦,你敢这样肯定?”
何文庸点点头说:“问题是明摆着的,无论这附近几家单位发生了多大的盗窃案,我们学校并没出这样的事,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警官说:“可是,你们学校里有陌生人,你怎么解释呢?”
何文庸明明知道,警官不过是为捉花案,或者换句话是想看热闹才故意抓住这个理由不放的,却又不好点破,想了-下索性对朱艳说:“你还是,把事情跟他们说了吧。”
朱艳冷冷地说:“这半天话都让你说了,你跟他们说吧。”
何文庸只好对那警官说:“刚才那个男人,是我们朱校长的前夫。”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而且,直到现在他们还没办完离婚手续。”
最后这句话是何文庸有意这样说的。这样一来,就使这件事成为合法。那个警官听了一愣,将信将疑地看看何文庸,又回过头去看看朱艳。朱艳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何文庸有说:“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件事再闹下去,大家都被动,你还是,赶紧把人放了吧,否则……一会儿市里就会来电话的。”
警官的脸色越发现出诧异神色。他想了想对何文庸说:“你跟我到所里去一下吧。”
说罢就头前走了。
何文庸用眼色向朱艳示意,让她在这里等自己一下,然后就跟着下楼去了。
何文庸随那位警官重新来到派出所时,几个警察已经拉开了架势,看样子正在审问吴建强。吴建强则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一见何文庸走进来,立刻站起身,脸色铁青地问:“何文庸,你……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文庸连忙说:“误会,这是误会。”
吴建强说:“误会,这像是误会吗?”
这时何文庸发现,一个警察走过来,把那个警官拉到一边低声说:“刚才有人给这小子的手机打电话,听意思好像是市政府的,这小子冲着电话发脾气,让他们快来接他。”
警宫听了眨眨眼,回头问何文庸:“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正说着,派出所的院子里已经开进一辆黑色的“奥迪”牌轿车。警察们显然都懂车牌号,一看就都低声议论,说果然是市政府的车。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进来跟吴建强握了握手,低声说:“您受惊了。”
吴建强沉着脸没说话。
那男人回过头问:“谁是你们所长,你们所长呢?”
刚才的警官已经没了刚才的威武气,立刻走过去说:“我,我是。”
男人掏出工作证给他看了看,说:“你们是怎么搞的?回头让你们局长跟你们说话!”
警官一愣的工夫,这男人已经陪着吴建强上了“奥迪”轿车。车子刷地驶出派出所,绝尘而去。警官和警察们都面面相觑,半天,那警官才回过头又问何文庸:“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何文庸说:“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你们局长会告诉你们的。”
他说完又问了一句:“警官先生,还有事吗?”
那警官赶紧摇摇头。何文庸就转身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何文庸回到学校,朱艳仍等在这里。何文庸知道朱艳对这件事误会了,因为警察第一次来学校时朱艳和吴建强在值班室里并不知道,所以,她肯定以为那些警察是何文庸带来的,于是,就将自己突然被从家里叫来的经过向朱艳解释了一遍,然后又问朱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艳虽然恼火,但还是将事情对何文庸说了。她说早在“五一”前吴建强就曾给她打来电话,说是放假期间要来找她一次,商量让她调到南方去的事。朱艳已在电话里回绝了他,说自己现在在这边工作得很好,而且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说不上怨谁不怨谁,今后大家只当朋友也就是了。没想到“五一”期间吴建强竟真的来了,他这一次完全是“微服私访”,身边只带了一个秘书,而且并没惊动这座城市的地方政府。来到之后,他立刻给朱艳的手机打电话,知道朱艳正在学校值班,就独自奔花园中学来。朱艳没想到吴建强会来这样快,所以吴建强到学校的值班室时,朱艳还在睡午觉。后面的事朱艳也就没再详细说。不过何文庸想象得出来,孤男寡女在这种时候见了面,两人当初离婚又并没有吵翻,发生后来的事也就自然而然。显然,警察的出现使朱艳非常难堪。
何文庸明知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但还是又向朱艳解释了一遍。
何文庸最后说:“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
朱艳冷笑一声说:“不提就等于没有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
何文庸很认真地说:“我不认为这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