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林问:“那……想怎么办呢?”他又看了看何文庸,似乎有些明白了。于是想了想说,“走媒体当然也是一条路,就不知……静宜这回能不能帮上忙。”
何文庸和朱艳对视了一下。
朱艳问:“怎么……”
陶大林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想了想说:“好吧,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吧,看她是什么意思。”说罢就起身到教务处那边去了。
朱艳看着陶大林的背影,对何文庸说:“我看这事,恐怕不行,还是另想办法吧。”
何文庸说:“既然前几次徐静宜都帮了忙,这一次,她没理由不管。”
朱艳说:“你没看见陶老师刚才那表情吗,只怕没这么简单。”
正说着陶大林就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坐到椅子上,闷头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何文庸看看他,过来试探地问:“电话……打过了?”
陶大林点点头。
何文庸又问:“她,怎么说?”
陶大林把烟掐灭,抬起头说:“她说,恐怕这事不好办。”
何文庸一愣:“为什么?”
陶大林说:“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前几次她那样帮忙,都是看在母校份上,而且又是正面报道,就是再拉上几家媒体也无所谓,可这一次是批评性的,这就比较敏感了,如今哪个媒体也不想惹事,再说……她现在搞这种文章,也怕别人说闲话。”
何文庸问:“闲话,什么闲话?”
陶大林脸一红说:“嗯……嗯,比如,说她以权谋私。”
何文庸点点头说:“明白了。”
朱艳有些着急了,看看何文庸和陶大林说:“就没别的办法了?咱的账可禁不住查,其他问题还都好说,给企业的那笔回扣都是几万十几万,这要查出来可就说不清了。”
陶大林说:“有什么说不清?又没往我们自己兜里拿!”
朱艳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也能说出这种不懂法的话来,你以为只要不往自己兜里拿就不算事了?再说就算咱没事,把那几家企业要查出来,往后还怎么跟咱合作?至少在目前,这可是咱学校的主要经济来源啊!”
陶大林这才不吭声了。
陶大林想了一阵,忽然又说:“这样吧,我还有个大学同学,叫欧阳千森,是电视台文艺部的编导,明天我去找找他,让他给介绍个新闻部记者,最好能上本市的《新闻眼》!”
何文庸点点头说:“最好这事能办成,哪怕花点钱,咱也干!”
徐静宜再三要求跟陶大林一起去电视台。陶大林却坚决不同意。
徐静宜先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陶大林,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一次没管他的事,生气了。陶大林只是不置可否。后来徐静宜有点急了,就说,现在很多人都已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写篇文章骂一骂那些工商税务的人倒无所谓,再说那些人也该骂,可他们一旦知道了咱俩的关系,肯定要抓住这点事做文章,那可就麻烦了,弄不好这篇文章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给你帮了倒忙,你还不知这里边的厉害。陶大林看她真急了,才拍拍她的肩膀解释说,自己不让她跟着去电视台,并不是为这些。
徐静宜问:“那是为什么?”
陶大林不想把事情给徐静宜说明了,当初上大学时,欧阳千森在他们班就是个有名的采花贼,曾经借在系里排演文艺节目之机对所有参演女生都进行过骚扰,毕业后进了电视台,摇身一变不知怎么就成了文艺部的导演,据说现在更臭名昭着,对女主持人的追逐已达到了寡廉鲜耻的地步。他不想带徐静宜去见欧阳千森,是不想给欧阳千森那种带了“攻关小姐”去见他的印象。但这种事一旦说出来,陶大林又怕徐静宜说他小气。
徐静宜说,其实她跟着一起去也有好处,她毕竟是媒体记者,如今媒体也是个圈子,平时大家都互相帮助互利互惠,就凭这一点,那个欧阳千森也会考虑给点面子。
陶大林听了徐静宜的话沉吟一下。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他问:“你是不是因为没答应帮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徐静宜说:“我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我不答应,自有不答应的道理!”
陶大林又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带徐静宜一起去电视台见欧阳千森。
陶大林和徐静宜来到电视台的大门,先给里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欧阳千森就跑出来,他一见陶大林显得很亲热,回头看见徐静宜,更是两眼一亮。
陶大林给他介绍说:“这是晚报记者,徐静宜。”
欧阳千森眯起两眼看着她说:“咱们好像……在哪见过吧?”
徐静宜对付这种男人显得很老到,笑笑说:“是吗,那有可能,我们晚报记者不像你们电视台的人,整天呆在演播室,我们要东奔西跑去采访,没准在哪里碰见过。”
欧阳千森立刻说:“走吧,进去吧,台里有个咖啡厅,去那里坐坐。”
说罢跟门口站岗的武警打了个招呼,就带陶大林和徐静宜走进电视台大院。陶大林还是第一次进电视台,只见楼前有一片巨大的停车场,清一色停的都是高档轿车。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妈的,得有一多半是私家车,在这里工作的人怎么就这样有钱?那些反贪局和检察院的人怎么就不把眼朝这里看一看?拍个电视就有这么多钱,这正常吗?陶大林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小轿车,忽然想起已经死去的秦是秋秦老师,不禁哼出一声。
徐静宜回头看他一眼,抿嘴笑了。
陶大林明白,徐静宜已经猜到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电视台的咖啡厅很大,布置得像个热带雨林。屋顶是拱形的自然色阳光板,光线银柔和,有种近似露天的感觉。正中有一座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涓涓地往下流着细水,水线流过的地方已经长满青苔。四周满是盆栽的大型热带植物,郁郁葱葱有种潮湿的气味。陶大林朝四周寻视了一下,在这里坐着人看上去都有些怪里怪气,男男女女不是穿着打扮古怪就是发式古怪,总之都不太像正常人。欧阳千森带他们来到一个桌旁坐下,然后叫过服务生,要了三杯咖啡,最后又特意叮嘱有一杯要加无糖甜奶油。
陶大林问:“你得糖尿病了?”
欧阳千森一拍自己胸脯显示地说:“咱这身体,棒着呢!”
陶大林说:“那你怎么……要无糖甜奶油?”
欧阳千森一指徐静宜说:“给徐小姐吗,女孩怕胖,一般是不吃糖的!”
陶大林由衷点头说:“你在女孩面前,心越来越细呀!”
欧阳千森瞟了徐静宜一眼,微微一笑说:“我们是同行,当然要特别关照下。”
陶大林已经觉出有些不快了,就想赶紧说完了事赶紧走。于是,他直截了当就把来意对欧阳千森说出来。欧阳千森听完想了想,忽然问徐静宜:“徐小姐说吧,这事我管不管?”
徐静宜说:“你和陶大林是老同学,这件事又是他的事,怎么问我呢?”
欧阳千森说:“那不行,这个面子我就得卖给你!”
徐静宜说:“我的面子可没那么大。”
欧阳千森嘻地一笑说:“哎,你可别小看了自己呀!”
陶大林几乎有些要坐不住了,他真后悔自己带了徐静宜来。
欧阳千森站起来,对徐静宜说:“走吧,跟我去新闻部。”陶大林也跟着站起来。欧阳千森却对他说:“你就等在这里吧,人多了不方便。”
徐静宜冲他挤挤眼,就跟欧阳千森走了。
陶大林狠狠出了一口气,招手叫过服务生,要了一包极品“中华”,然后说:“记在欧阳千森的账上!”他抽出一支烟,点燃使劲吸着。
旁边一个角落里,正在录制什么电视节目,那个女主持人一个劲吃吃地笑,一个脑后梳着马尾巴腮边却蓄着大胡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导演不停地跟女主持人打情骂俏,一眼看上去就如同是在歌厅里跟小姐取乐。陶大林认出那个女主持人,她主持的是一个健康栏目,经常请一些男科专家或妇科专家搞对话,还读各地患者的来信,解答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他这时才明白,原来这个栏目是这样录制出来的。
陶大林吸完第五支烟时,欧阳千森带着徐静宜回来了。陶大林抬头看看徐静宜,又看看欧阳千森,欧阳千森冲陶大林摇摇头说:“这事,恐怕不好办哪!”
陶大林问:“怎么……不好办?”
欧阳千森说:“咱是老同学,这事就跟你明说吧,我那新闻部的哥们儿一听说是学校的事,人家就不想管,再一听还是冲着-工商税务去的,就更不想蹬这个浑水了。”
陶大林眨眼看着欧阳千森,还是没有明白。
欧阳千森说:“你想啊,学校不比企业,能有什么油水?就算帮你把这消息给捅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再说工商税务系统跟他们新闻部关系很近,平常经常弄来一些罚没商品,人家犯得上为你去得罪这个人吗?静宜也是搞新闻的,她对这种事最清楚。”
陶大林一愣,他没想到出去这一会儿时间,再回来欧阳千森就对徐静宜连称呼都变了。
陶大林站起来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欧阳千森叫过服务生签了单,就随后跟出来,一边送着陶大林说:“真抱歉,老同学难得求我办回事,还没办成,以后,以后找个机会再补吧!”
陶大林发现欧阳千森一边说着这些话,却不停地在向徐静宜使眼色。
然后,欧阳千森又说,“静宜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话,我没准还得找你呢!”
徐静宜就笑着说:“行啊,以后有事只管去找我。”
从电视台大院里出来,陶大林一直走出很远还一声不吭。
徐静宜看看他,笑着问:“你怎么了?”
陶大林沉着脸,只顾朝前走。
徐静宜说:“事情总有个办得成办不成,何必这样。”
陶大林突然站住说:“我今天就后悔来这一趟!”
徐静宜扑哧笑了:“你这是跟谁赌气哪?”
陶大林说:“我问你,刚才欧阳千森都跟你说什么了?”
徐静宜说:“好啊好啊,他可是你的老同学,你不放心别带我来呀!”
陶大林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你来,是你自己非要跟着的!”
徐静宜突然不笑了,瞪起两眼看着陶大林。
陶大林说:“我真没想到,你们搞媒体的都这么脏,简直是男盗女……”
陶大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徐静宜冷笑一声说:“你才刚知道?现在还不晚!”说罢就转身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