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吉萨餐厅。刘局长拉出要大喝一场的架势,一到餐厅就让司机先开车回去。司机先还不放心,说定个时间再回来接他。刘局长不耐烦地挥着手说没问题,大不了搭辆出租车也就回去了。何文庸告诉司机,吃完饭他会送刘局长回家,然后又暗里塞了五十元钱,说已经这样晚了,让他自己解决晚饭问题,司机这才开车走了。
刘局长的习惯是只喝白酒。胡振中说,他也从不喝啤酒。刘局长一听高兴了,说好,这才真叫棋逢对手。当即就让何文庸要了两瓶白酒,然后倒了多半杯,大约有三两,看着胡振中也倒了,就举起来说,先垫个底吧。说罢仰脖一饮而尽。胡振中迟疑了一下,也端起来一口喝了。何文庸一看就明白这一晚的意思了。他过去只听说刘局长酒量很大,却并不知是怎么个喝法,照这样喝肯定不会是一斤的量。何文庸想着就为胡振中捏了把汗。刚才临出来时,何文庸偷偷把胡振中叫到一边,叮嘱他说,刘局长平时工作忙,难得有一次轻松机会,今晚一定要把他陪好,当然最好不要喝醉,但也不要让他欠量,对于爱喝酒的人来说,喝酒喝不到位是很不舒服的事。现在何文庸才明白,胡振中肯定不是刘局长的对手。
但是,让何文庸没有想到的是,胡振中已跟刘局长连干了两次,大约喝了有七八两白酒,却仍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还不时为刘局长斟酒点烟。刘局长喝酒遇到了对手,一下兴奋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谈笑风生显得很高兴。朱艳几次想跟刘局长说学校的事,却都被刘局长岔开了。最后,刘局长干脆笑着告诉她,自己在喝酒时是从不谈工作的,不是习惯,而是规矩。朱艳听了有些尴尬,问刘局长这是为什么。刘局长笑着说,当领导的最忌讳头脑不清楚,平时不喝酒还总怕有的问题想不周全,一喝了酒脑子就更没准谱了,这时如果再有人趁机谈什么事,弄不好就会出娄子。
朱艳一听笑着问:“这么说,刘局长是怕我趁您喝酒要谈什么事了?”
刘局长也笑了:“那倒不是,我只是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然后,刘局长又感慨地说:“干教育不容易啊,不光教课不容易,当个教育局长更不容易,官场上有的事,这里都有,官场上没有的事这里也有!”
刘局长说着,欲言又止。
胡振中忽然说:“刘局长,您想不想喝炸弹?”
刘局长一听来了兴趣:“哦,炸弹是怎么回事?我还从没听说过!”
胡振中就拿眼看着何文庸,意思是在请示。何文庸也笑着说:“好啊,今天刘局长高兴,又难得轻松一回,你就给刘局长表演一下这个炸弹吧!”
胡振中这才让侍应生拿来一瓶“雪碧”。他先在一个玻璃杯里倒进一两左右白酒,又兑进多半杯“雪碧”,然后用一叠餐巾纸盖住杯口抓起来用力在桌上一蹾,砰地一声,再将餐巾纸拿开时,杯子里的酒和“雪碧”就像开水一样地翻着花沸腾起来。胡振中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伸了伸脖子,好像用力定了定神,这才将杯子放下了。
刘局长看得有趣,当即就让胡振中也给自己制造一枚这种炸弹。
胡振中连忙摆手,对刘局长说。这东西的酒力比酒本身还厉害,在身体里发作很快,一般就是再有酒量的人,这样的炸弹最多也喝不过三个去。
刘局长一听越发来了兴趣。一定要让胡振中为自己制作一个。
何文庸也觉得有趣,就问胡振中:“你最多喝过几个?”
胡振中说:“我……喝过五个。”
刘局长一听更不依了,非要试试不可。
何文庸笑着向胡振中使眼色说:“让刘局长高兴,你就做一个吧。”
胡振中这才又如法炮制了一枚炸弹。
刘局长立刻接过去,带着水花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哈哈大笑着说:“好!好!真痛快!”跟着又对何文庸说:“何校长,你也来一个,味道真是不一样啊!”
何文庸看着新鲜,也为凑趣,就也让胡振中给自己做了一个喝下去。果然觉得神清气爽,而且浑身立刻就有了一种热烘烘的感觉。他心里不禁暗笑,这个胡振中,看着蔫了吧叽的还真有点古怪玩意儿!
刘局长的兴致越发高涨起来,又怂恿朱艳也喝一个。朱艳连忙摆手笑着说,自己喝一点啤酒白酒还可以,这种古怪东西是男人玩儿的把戏,她可不行。
刘局长也就不再勉强,又对胡振中说:“这样吧,刚才你已经喝了一个,我也喝了一个,下面咱一对一个地接着喝,看谁先倒下!”
胡振中立刻没主意了,他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只是回头看着何文庸。何文庸刚才喝了一个,心里已经有了底,就笑着对胡振中说:“你不是说你能喝五个吗,我看刘局长的酒量不亚于你,你们就先喝五个,只要你没事,刘局长就不会有事。”
胡振中又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头开始往杯子里倒酒。
刘局长喝到第三个只是面色有些红润,笑起来也更加响亮。胡振中却有些不行了,制作炸弹时往桌上蹾的力度越来越小。刘局长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已经看出来了,往桌子上墩的力量越大喝着才越痛快,你这样不行!”
何文庸看出胡振中有些顶不住了,趁他起身出来时就也跟出来。他正要上前说话,发现胡振中躲进个角落里,从衣兜掏出什么东西迅速塞进嘴里。何文庸愣了一下,只当没看见,走上前去问他:“你还行吗?不行可别硬撑着,现在就是不喝了刘局长也不会怪你的。”
胡振中立刻说:“行,我没问题!”
炸弹终于喝完了五个。刘局长不肯罢休,还要继续喝。何文庸和朱艳都劝说不要再喝了,刘局长不干,说非要打破胡振中的“五枚记录”不可。
然后问胡振中:“你说,再喝几个?”
胡振中说:“您喝几个,我就跟几个。”
刘局长一拍桌子说:“好!那就再来五个!”
何文庸一见已经劝不住,索性也就顺其自然,又朝朱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也不要再劝。就这样胡振中又陪刘局长喝了两个,等再喝第三个时,他突然两眼一直,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堆在椅子上了。刘局长一见哈哈大笑,得意地说:“好啊,你还比我年轻呢,不行了吧?看来我的酒量还真是不减当年哪!”
只剩了刘局长一个人。酒兴也就大减,大家又坐着聊了几句就站起身来。
刘局长坚决不让何文庸送,说自己走路不晃头脑清楚,叫辆出租车就回去了,倒是这个胡振中,让何文庸看用什么办法把他弄回去。刘局长临走时说,以后再给他找对手,最好找个真正有酒量的,这种货色不行,没有真本事。何文庸听出刘局长的话里有话,就问是什么意思。刘局长笑着说:“你还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多大酒量,肯定是弄了什么手段!”
刘局长说罢,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这时朱艳突然叫起来,让何文庸快过去看看。何文庸赶紧走到胡振中跟前,才发现他已脸色铁青,牙关紧闭,嘴角正有一缕白沫溢出来。
朱艳说:“看这意思,已经不像是单纯醉酒了。”
何文庸说:“快送医院吧。”
两人叫辆出租车,把胡振中弄到医院。出租司机帮着把人抬进急诊室,屋里立刻弥漫了令人作呕的酒气。医生走过来看了看,皱着眉头说:“这病人怎么回事?”
何文庸说:“酒喝多了。”
医生说:“这已是重度酒精中毒,怎么喝成这样?”
何文庸忽然想起胡振中曾往嘴里偷偷塞过什么东两,就告诉医生,他在喝酒时可能事先吃了解酒药。医生一听连连摇头,说怕的就是这样,解酒药往往给人,一种假象,似乎喝多少酒也没有感觉,其实这样更危险,酒精在体内聚积到一定程度,可能就会危及生命。
胡振中立刻被收进观察室,跟着就插上了吊针。
一直忙到后半夜,何文庸看看床上的胡振中仍像个婴儿似的沉睡着,就让朱艳回去休息。朱艳说,已经这时候了,索性就在医院守到天亮算了。何文庸说不行,明天学校里还要有人顶着,这两天事情正多,如果都不在弄不好会出事。朱艳这才先回去了。
胡振中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他一见何文庸正坐在自己病床跟前打瞌睡,呼地一下就坐起来,险些将输液架子带倒。何文庸惊醒过来,连忙又让他躺下了。
胡振中问:“这……这是哪儿?”
何文庸又好气又好笑:“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胡振中眨眨眼:“昨晚的事?”
他又想了想,才一下想起来,跟着就懊悔地说:“哎呀,我……我是不是喝多了?”
何文庸看他一眼:“你可不是喝多了呗,多得嘴里直吐白沫!”
胡振中立刻问:“刘局长……说我什么了?”
何文庸哼一声:“还能说什么,你这一晚上,功亏一篑!”
胡振中显得有些难过,慢慢低下头。
何文庸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偷着吃解酒药了?”
胡振中猛一下抬起头:“您……您怎么知道?”
何文庸说:“刘局长喝了多少年酒,这点把戏还瞒得过他?”
何文庸说着给胡振中倒了杯水,递过来又问:“那种炸弹,你过去究竟喝过几个?”
胡振中瞟了何文庸一眼,才说:“我……一个也没喝过。”
何文庸眼一瞪:“你没喝过?”
胡振中说:“我只是……看别人那么弄过。”
何文庸叹口气:“唉,叫我说你什么好呢?行了,这一回我算知道你的酒量了!”
胡振中连忙说:“何校长,我……我真有酒量,像刘局长那么能喝的人毕竟是少数,上一回在南海食苑吃饭,我不是一直都顶下来了吗?”
何文庸看着又黄又瘦的胡振中,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仔细想一想,今天这种听话又有责任心的年轻人也实在不多了。于是他说:“你先输液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