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正要说话,程毋庸却翘着兰花指拍着心口小声说:“阿弥陀佛,幸好我出来了!”
苏芸愕然,他这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程毋庸不再说话,而是拉起苏芸的手就转到值房中,转身轻手轻脚掩住房门,这才转过头来小心翼翼说到:“你可要仔细了,皇上不知为何震怒不已,洒家是怕你言语失措,与皇上抵牾了呢!”
原来如此,苏芸轻笑一声说:“多劳父亲大人费心,我自当谨慎的。”
程毋庸陷入了沉思中说:“看这情形,圣上的不开心倒是多半与你相关,你且过去殷勤伺候着,皇上不说你也不要主动提及才好!”
苏芸点点头,程毋庸还是有些不放心,摇头叹息看着苏芸出了值房朝御书房而去。
慕容海正做在御座上看书,苏芸看到慕容海手里捧着的却是《论语》,她谨记程毋庸的话,皇上不开口自己也不主动说话,而是跪下请安。
慕容海轻哼了一声,苏芸就自起来为她沏茶,又上了些点心,慕容海合上书页抬起头来问到:“你不问问朕在读什么书吗?”
“圣上日夜操劳国事,难得有此闲暇来看看书,奴婢哪里敢搅扰?”苏芸赶紧回了,就躬身站在慕容海面前等着她垂询。
慕容海笑了笑,不过有些笑不由衷,继而说到:“朕正读《论语 秦伯》,你可知哪一句话最贴合朕当下心境?”
苏芸脑筋飞转,猛然愣了一下,难道自己与云半城密会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她是聪颖之人,立即回说:“皇上定是读到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不错,朕就知道不曾看错了你,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你对此语可有正解?”慕容海看定了苏芸悠悠问到。
苏芸深知皇上问起想要躲避已经是不可能的,就跪下说到:“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可为此语正解,《中庸》又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均为此意!”
慕容海微笑点头,但是笑容却是转瞬即逝,而后冷冷说到:“避重就轻,孟老夫子可有语言及此意吗?”
苏芸沉吟不语,这话她自然知道,可是却不能亲口说出,慕容海就起身说到:“我来告诉你吧,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苏芸赶紧磕头说:“奴婢知错了!”
慕容海冷冷哼了一声说到:“自从你进了御书房朕对你信任有加,你却是如此回报朕的吗,你若此时说出来朕或许还可饶你!”
定然是自己密会云半城的事为皇上知道了,苏芸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却也不能坐以待毙,又磕了一个头才说:“奴婢居于深宫,想来也不曾有什么过错,唯独今日午间在御花园中偶遇一位故人,难道犯了朝廷规制了,圣上息怒!”
慕容海眉毛一挑,看着苏芸问:“你在御花园仅仅是遇到一位故人而已?”
“回禀圣上,正是如此呢,奴婢出身教坊司,今日的故人曾数次出入教坊司,因而有过数面之缘,不想今日在宫中碰到,奴婢才知道他原来是朝中重臣,就敷衍了几句!”苏芸心思电转,自己如何也不能说出认识云半城的话来。
慕容海的语气明显犹疑起来,轻声问到:“你此前在朕面前保举云半城为平叛副将却是为何?”
“奴婢只是想着云家世代守护西北国门,对于用兵一道自然精熟,且听闻云统领又是孤身入京,对朝廷也无威胁,如此若是能出兵平叛,一来牵制了云半城,二来也人尽其才了!”苏芸朗声说到,没有半点犹豫。
慕容海轻轻点头,看来倒是对苏芸的话信了大半,她沉吟问到:“你可是识得云半城?”
苏芸摇头说到:“奴婢不识。”
“那今日那位故人又是谁你可知道?”慕容海终于直白地问出了心中疑虑,苏芸抬头定定看着慕容海眼睛说到:“那人在教坊司时就让奴婢猜他名讳,只是奴婢鲁钝,从未曾猜出!”
慕容海倒是来了兴致,轻笑说到:“哦,还有这等事,你且说来听听,他何以要你猜他名讳的?”
苏芸就作沉思状,悠悠说到:“他说,‘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矣。’这话中便有他的名讳!”
慕容海呵呵轻笑说到:“糊涂!”
苏芸胡诌出这句话来自然知道用意,她就是要恭维慕容海智识渊博,一高兴也就饶了自己,慕容海果然中计。
“奴婢才疏学浅,哪里如皇上这般圣明,还望皇上赐教!”苏芸诚挚说到。
慕容海悠悠说到:“此语出自《易系辞下》,原句为‘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他可不就单单隐去了一个‘半’字吗!”
苏芸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说:“原来如此,一个‘半’字,则此人就是云半城了,圣上治罪,奴婢哪里想到会是他呢?”
慕容海笑着拉起苏芸来说:“你都说的如此精细了,自然错不了的,不知者不罪,这事情就算过去了,日后在宫中定要谨言慎行,你毕竟是朕身边的人!”
苏芸躬身行礼答应了,慕容海心情好转,就说:“你好自值守,朕回宫去了!”
苏芸跪送慕容海,慕容海轻盈而去。
苏芸收拾了御书房,从外面合上房门就进了值房去了,本以为长夜漫漫自己又是孤灯独坐,不想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院中又响起了脚步声,她茫然站起身来,值房的们早自开了,程毋庸闪身进来,转身掩住了房门。
“父亲大人怎么回来了,却不要伺候皇上的吗?”苏芸错愕问到。
程毋庸翘着兰花指点了苏芸额头一下,这才抚住自己的心口说:“你还说呢,方才的事情都吓死为父了,你可是会了云半城了,皇上回宫路上才当做笑话讲了,说是那云半城打了个哑谜蒙蔽了你,却被皇上一语道破了!”
苏芸笑了笑,就去给程毋庸倒了茶水递到手上说:“半夜风寒,父亲大人吃杯茶暖暖身子再说。”
程毋庸还自担心苏芸,却见他镇定自若,就接过茶水来抿了一口说:“所谓当局者迷,皇上定是被你骗过了,可是老夫听了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芸从在教坊司时程毋庸给自己出了那道刁钻古怪的算术题时开始就知道程毋庸绝非等闲之辈,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呢!
“芸儿正要问父亲大人,今儿祈求父亲传话给云半城的事都有谁知道,为何此事就传到了圣上耳中去了?”苏芸惊异问到。
程毋庸两手都翘成兰花指,两个手指指头对在一起轻轻点着,仰头沉思半响才说:“洒家是着小云子去知会了你,彼时就在这值房中,并无旁人呐!”
苏芸想想那小云子不过是个小太监,而且受了自己赏银是决计不会随口乱说的,而且他根本就不认识云半城,说出去对自己也半点好处,况且宫中规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都不愿因为口舌而招致祸端。
莫非是严宓,她这几日在自己身边大献殷勤,实则居心叵测?可是看来总是不像,而且丽妃娘娘交代了,虽则严宓还有晋升王妃的可能,却是要自己调教她的。
“啊,洒家想起来了,不过这事倒也是不可能吧?”程毋庸用右手食指抵住了自己下巴尖叫了一声,不过随即又加以否定了。
苏芸看出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就追问到:“父亲大人只管说来,万不可放过了任何细枝末节,父亲大人知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芸儿招致的就可能是杀身之祸呢!”
程毋庸貌似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扭捏说了出来,“芸儿,洒家并不是搬弄是非之人,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洒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洒家交代小云子的时候孟淳姑娘也在,可是她与你亲如姐妹,总不至于出卖了你吧!”
苏芸心中愀然,如果在两日之前孟淳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可是如今却是不同了,她对自己隐瞒了会面轩辕雨的事情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若是将孟淳和严宓放在一起比较,苏芸自然更愿意此事是严宓泄露出去的,而现在想来却只能是孟淳所为。
“父亲大人,此事万不可声张,我自有道理!”苏芸看着程毋庸极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程毋庸点点头说:“那便好,你可知洒家见到皇上震怒之时早已为你捏了一把汗了,好在你也聪慧,三言两语就蒙混过关,只是皇上也非等闲之辈,只怕日后机缘巧合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才让人担心呢。”
无论程毋庸再说什么苏芸早已是充耳不闻了,她心中所想都是孟淳的事,自己是不是要找她好好聊聊呢?
若是聊起来自然不得不提自己与轩辕雨原本就认识,如此岂不是让孟淳对自己更加戒备。
一夜之间苏芸始终纠结于此,直到次日早上孟淳前来换值,到了苏芸面前仍旧是目光躲闪,“姐姐一夜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
苏芸笑着点点头,走到值房门口才转身说:“妹妹,有些事情我们姐妹当坦诚以待才好,姐姐与魏王本就相识想必你已耳闻了吧?”
孟淳正自准备茶点,听了苏芸的话手上一抖,茶盏跌落地上摔的粉碎,苏芸更坐实了自己想法,定定看着孟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