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白筱雅转过头,看到身边安睡的男孩子。他依旧睡得很沉,头发被风吹得微乱,瘦弱的身上,牛仔裤早已被泥土弄脏,而上身,却只有一件白色背心。
那是陆昊辰的T恤。
如此浓重的夜色,如此僻静的角落,凉风拂过,带走身体上仅剩的热量。这样的夜晚,即便是穿着外套也会瑟瑟发抖,而身边这个熟睡的男孩,却在半夜睡醒后脱下了自己的T恤,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瑟缩在树下抱成一团,即使冷的发抖,也强迫自己安然入睡。
心脏突然被狠狠地捏在了一起,白筱雅颤抖着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件白色T恤。明明是微凉的触感,却仍然带给她无尽的热量。
再次睁开双眼时,她的眼圈已经红透,清澈的眸中盈满如水的晶莹。许久,她倔强地抹掉眼泪,弯起唇角。
不能哭!
她是从来不会流泪不会感动不会动容的野蛮人,她是外表刚强心如铁石无人能及的丑八怪,如此倔强的她,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死对头而感动到流泪?
白筱雅深吸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她不知道,当她望向陆昊辰熟睡的样子时,眼中流露出的,竟不再是鄙视与敌对,而是一种单纯的怜惜,一种深深的感激。
她微微挪动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近地靠住陆昊辰。这样苍凉的夜晚,没了T恤的他,应该会很冷吧?
将T恤轻轻盖在他裸露的胳膊上,她的脸上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却在下一刻凝冻——
因为,当指间触摸到陆昊辰的胳膊时,她突然发现,那是一具冷的像冰的身体!
仿佛……体内所有的热量都被抽走!只剩下夜色的冰凉!
T恤在手中滑落。
白筱雅惊慌万分地看着他,手指开始无意识地颤抖。
他不会……?他不会……
那个可怕的字眼如同魔咒在白筱雅的脑海中翻搅来去,此刻,她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到无法正常思考。
良久,她深吸口气,调整好心底的恐慌,慢慢将手探上陆昊辰的额头。
天!
竟然比火还要热!
他是发烧了吗?
白筱雅的手条件反射似地收回,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盯着陆昊辰安睡的样子。
苍白如纸的脸色,干裂失血的嘴唇,睡梦中轻皱的眉头……梦中的他,挣扎在冰与火之间的深渊中,久久不能得到救赎……
暗自咬了咬牙,白筱雅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该如何救急。只是,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她都没有接触过类似的应急措施,如今情况危急,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助。
但混乱归混乱,冷静下来后,理智终究从脑海中被唤醒。她先是急忙爬起身,找到能够遮蔽的叶子或藤蔓盖在陆昊辰身上,又跑去附近的水源处,将撕下的布条浸湿,敷在他的额头上,以达到降温的目的。
一阵忙活下来,总算大功告成,只是,当白筱雅气喘吁吁地坐回原地时,她的心里却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这些……真的管用吗?
看着被自己包成粽子状的陆昊辰,白筱雅开始没底地咽口水。他现在额头发烫身子发冷,按理说这种方法应该会奏效,但是……这毕竟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言,完全出自她的凭空臆测……
万一……事情发展得更糟糕……
此时此刻,白筱雅的心里像有千百只爪子在挠。焦躁、不安、愧疚……所有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拥而上,冲毁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理智。
然后,她开始流泪,拼命地流泪,泪水像是没有尽头的河流,从眼角滑落,“滴答滴答”落在衣衫上。
以前的她,是从来不会流泪的。可是这一次,她居然没出息地哭鼻子,而且,是为了一个自己以前恨不能掐死的对头。
该怎么办?
看着陆昊辰抱成一团的身子在瑟瑟发抖,白筱雅的心仿佛被狠狠撕碎,血水随着泪水一起无尽头地蔓延。
她暗暗地握紧了手指,冰冷的身子如秋叶在风中瑟瑟发抖,久久地,看着他惨白的面容,他干裂失血的嘴唇,他梦中挣扎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心痛无比!
然后,她疯狂地挖开那些保温用的树叶和藤蔓,将他冰凉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夏令营营地。
一号帐篷。
昏暗的空间中突然亮起一丝微光,紧接着,如同膨胀的空气,光芒照遍了整个屋子。
被这光芒刺到了眼睛,孙玉阳不满地皱了皱眉,眼也不睁,便坏脾气地低吼道:“该死的!上厕所能不能别开大灯?”
“哦哦哦……”顾家琪愧疚地连连应声,赶忙将大灯熄灭,开了手电。听到孙玉阳转个身睡去了,她才长舒口气,轻声轻脚地走到门口。
只是,由于光线太暗,脚下被不明物体绊了一跤,身子失去重心,“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好疼……”顾家琪暗自揉着摔得生疼的脚腕,身后,帐篷里的大灯却突然亮了起来。
她惊疑地向后望去,看到被吵醒的孙玉阳面色不善地坐在被窝里,目光阴鸷地盯着自己。
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对不起对不起!”顾家琪连连道歉,希望得到孙玉阳的原谅,但抬起头时才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却仿佛不在自己身上。
顺着孙玉阳的目光望过去,她看到同寝室白筱雅的被子空空如也,整个人不见了踪影!
“筱雅她……不会一直没回来睡觉吧?”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顾家琪心虚地揣测着。
“呵……”孙玉阳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翻个身去,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冷冷道,“那个贱人死了才好呢!”
顾家琪为难地咬了咬唇,看看一脸淡漠的孙玉阳,又看看空空如也的被子,终于还是站起身子走出帐篷。
“等一下。”
孙玉阳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家琪猛地停住脚步。
“你不会是想去告诉张丽吧?”
顾家琪回过头,看到孙玉阳一脸的嘲弄,心脏不安地跳动。
“是……”她点点头,有些心虚地应道。
“这就免了吧。”孙玉阳淡漠地瞟她一眼,“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先管好自己,万一被扯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到时候……不好。”
她的声音云淡风轻,但不知怎么,顾家琪的心却突然被狠狠揪了起来。
许久,她轻轻点了点头,看到孙玉阳转头睡去,才慢慢放松下来,走出了帐篷。
夜色已经单薄了几分,月亮从头顶移到了西边,渐渐模糊了轮廓。晨曦的微光穿过朝霞,从山的另一边斜射过来,第一缕光芒,恰巧落在顾家琪的眼中。
她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
悬崖上,繁茂的绿草被风吹得招摇,星星点点的野花生气蓬勃,晶莹剔透的露珠从花瓣淌进花心之中,整株花便受惊似地轻轻摇摆起来。
她伸手撷取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一片花瓣,微一用力,那彩色的薄片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看着掉落在地的花瓣,顾家琪一时陷入沉思,许久,她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残破的野花,暗自咬了咬牙。然后,一片,一片,扯下了所有的花瓣。
“帮忙……”
“不帮忙……”
“帮忙……”
“不帮忙……”
当最后一片也黯然落下,手中只剩余一株光秃的花蕊,望着那被露水打湿的生命,她的嘴唇轻动。
“不帮忙。”
这是天意,无从怪她。
转身,扔掉那棵残破的花朵,顾家琪迈开步子,脚底踩过那一堆零落如尘的花瓣,决然地走进了帐篷,如同走进了另外一个冰冷的世界。
整整一个晚上,白筱雅无从安睡。由于心里牵挂着陆昊辰,她一直强睁着双眼,迫使自己保持时刻清醒的状态。所以,当第二天清晨醒来时,眼眶下面早已挂上了浓浓的黑眼圈。
但这并不是她所挂心的事情,昨晚的陆昊辰身体状况很差,期间两次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她,一边口中痴痴地念着什么,一边伸手想要捏她的脸。
但即便他再怎么发疯,总会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刻再次昏睡过去。这便是可怕的高烧,如同浪潮般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瘦削的身体。
此刻,月亮的影子已经完全淡去,天边显现出微微泛红的鱼肚白。靠在树下的白筱雅长舒口气,松开抱了一夜的陆昊辰,将他轻轻安置在平整的地上。
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退去了很多,脸色也恢复了往常的红润,白筱雅不由得欣慰地弯起唇角。最起码,她昨晚的心血没有白费。
正当她打算起身去附近找水的时候,陆昊辰的手臂动了动,随即一个不留神,手腕被他紧紧捏住。
白筱雅惊呼一声,转头看向陆昊辰,见他缓缓睁开双眼,似乎已经清醒了过来,喜不自禁地问道:“啊!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陆昊辰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迷茫地眨着眼睛,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白筱雅的脸。许久,突然一个用力,白筱雅便直冲冲地跌入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