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祁走进了香奈儿的家,心头竟掠过了一丝莫名的激动。激动什么呢?孟于祁来不及细想,便开始观察这间只有五六个平方大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八仙桌,靠着墙。四个方凳整齐地摆在桌子底下。左边墙角摆着个五斗柜。柜子上面用白色的钩花盖巾遮着的,像是一台电视机。旁边的一部录像机,则被当成了一个玻璃瓶的底座。瓶子里插着一枝腊梅,花儿含苞待放、新鲜得很。正对大门的墙上还有一扇门,用一把小小的挂锁锁着。里面应该还有一个房间吧。
“坐吧。”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
孟于祁从桌子底下搬了两个凳子,笑着说:“阿姨您也坐。”
香奈儿看了孟于祁一眼,坐了下来。孟于祁也坐了下来。
理了理思路后,孟于祁开口问道:“阿姨,您和邹婉言一直住在这儿吗?”
香奈儿延迟了将近有十秒钟才回答:“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住。”
“噢。”孟于祁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搜索自己刚才预设的那些问题中,有哪一个是和香奈儿的回答有关联的。要知道,沟通绝对是一门技术活儿。答非所问、问非所答,都会让人质疑你的真诚。所以,要让香奈儿信任自己,倾听很重要。
“您一直住在这儿。那怎么到今天才去医院呢?之前警察没有联系过您吗?”
这一回,香奈儿延迟得更久。
孟于祁看着香奈儿,感觉她在和另一个自己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联系过,但我一直在犹豫。”香奈儿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犹豫?”孟于祁脱口而出。
“因为我已经死了,在小言13岁那年就死了。”
孟于祁感觉头皮发麻。这是什么鬼话?难道我现在和一个鬼在聊天吗?难道我刚才走进了一间鬼屋吗?上帝啊,你能不能不要考验我的胆量!
“……可是您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吗?”孟于祁拼命告诉自己,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完全出卖了他。
香奈儿看出了孟于祁的强装镇定。她叹了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像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十五年前的夏天,中海遭遇了一次大洪水。我掉进了机床厂后面的岚熙河。小言以为我淹死了,尸体也被洪水冲走了。但实际上,我在岚熙河的下游被人救了起来。”香奈儿的思绪完全回到了十五年前,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
“那为什么不告诉小言您还活着?”孟于祁仍是不解,继续追问道。
香奈儿的呼吸变得急促,最后竟然歇斯底里起来:“因为我不能告诉她!因为我早就该死了!因为我活着,对小言来说就是无休止的痛苦!她会一直活在痛苦当中!我要让她解脱,我要让她解脱你懂吗!”香奈儿越说越激动,人也站起来了,眼睛瞪着,脸部扭曲,脖子上青筋鼓起,整个人颤抖着,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孟于祁是个医生,看得出香奈儿的情绪到了一个极限。如果再问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孟于祁停止了追问,虽然他脑海中还有许多的问号。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孟于祁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个人都愣在那里,以至于唱到第三句,才回过神来。
孟于祁走到屋外,接通了电话。
“于祁,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医院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是莫长春。
“师父,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具体情况我一会儿发短信给您。”
“行,那你要注意休息啊!”
“好的师父。”
孟于祁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屋里,见香奈儿已经比刚才平静一些了。他轻轻地说道:“阿姨,今天太晚了,您也应该休息了。我改天再来拜访。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言的。”
香奈儿坐在那儿点了点头。
孟于祁从屋子里退出来,顺手把门轻轻地关上。
就在关门的一刹那,孟于祁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从里面那间屋子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