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么又来了?”掌柜有些无奈道,“我们这真的不需要卖艺的姑娘。姑娘还是往别处寻吧。”
女子似乎不能言语,打着些手势,苦苦哀求。
旁边邻座的人议论道:“这姑娘真是可怜,昨日在太阳底下晒了足足一个时辰,偏掬月楼从来不许卖艺人来此卖艺,怎么今日她又来?”
“怎不去别去?”
“整个都城要说酒楼唯有这掬月楼是那些纨绔公子哥不敢在此惹是生非之地,你想,能进这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若是在此惹事,不消半盏茶功夫,整个都城的人都会知晓。谁愿意在此给自己抹黑?”
“这么说来此女子倒有些见识。”
“不说见识不见识?即便掬月楼允许人卖艺,这个女子也不行?”
“为何?”
“嘿,昨日我与友人在此用膳,那女子便站在门外,脸上虽蒙着纱,但依稀看见脸上似长有脓疮,你想你若对着一张满是脓疮的脸能吃得下?”
“打住,你可别继续往下说了。”
以貌取人还背后随意谈论,真是无礼至极。孔丹明放下筷子,见女子不肯离去,使个眼色给随从,方术低声道:“未知底细,明王还是少管闲事好,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孔丹明向来不管他人眼光,朗声道:“见人落难袖手旁观与落井下石并无甚区别,甚至比落井下石更为可恶。掌柜,此女子怕也是走投无路才不顾世俗礼仪来此卖艺,你为何不肯施手一救?”
掌柜作揖陪笑道:“公子误会,实在是不便打破这的规矩。”
“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岂可让活的遵循死的?我见你当家也是个光明磊落行事不拘一格的人,怎在此小问题如此忸怩?”孔丹明高大挺拔,相貌端正,目若金刚,一见便是正气浩然之人。
掌柜对这种人素来甚为尊敬,恭敬道:“公子所言极是,只是无以规矩不能成圆。本店有本店的规矩,若失了规矩岂不是乱了套?若我今日接了该姑娘,明日便有更多的类似此姑娘的人投靠此处,本店开门做生意,做的是生意场上的事,生意场上只讲盈利二字。这位姑娘若心怀冤屈那是府衙之事;若是因家贫无法生计,这是涉及民生的国之大事。无论何种,皆非我等能解决。望这位公子见谅。”
能言善辩处处言利却又刚正不阿。这个掌柜倒有趣得紧,方术微微一笑,他觉得有必要查一查这个掬月楼的背景来历,他可不信一个普通的掌柜能如此口若悬河,气度从容不迫。
方术起身,作揖,道:“掌柜所言不假。见这位姑娘恐怕是因生计之事,若不嫌弃,在下身上有些银两,不如先借与姑娘,等姑娘哪天有余庆时再还予在下,可好?”
孔丹明一把抢过方术的钱袋,不满道:“给就给嘛,还非说借?你也忒小气了。姑娘你拿着。”
女子摇头坚决不肯收。
孔丹明看着急了,硬塞给她,女子又不便与陌生男子有身体上的接触,一直摇头后退,明明是行善之事看着就像是孔丹明调戏良家女子,方术忍不住笑道:“公子,你再这般下去怕是被人误会了,这位姑娘,你便收下吧,就当是借好了。”
女子思索了片刻才伸出手接过银袋,孔丹明这才笑容舒朗心满意足的回到位置上。
女子拿着颇为分量的钱袋热泪盈眶,便走到孔丹明这个桌子旁,下跪磕头。
孔丹明忙扶起她,温和道:“区区小事何必行如此大礼?”
方术等人注意到这个女子面纱下的面容确实不忍直视,女子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偏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你是哑女?”
女子犹豫片刻,微微点头。
“姑娘可是有难言之隐?”孔丹明见她目光哀怨,朗声问道。
女子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因无法发声,如此无声哭泣倒觉得倍感怜惜,女子抽出一支筷子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细细笔画。
方术在旁看着便解释给孔丹明听:“她叫阿凤,因脸上长疮被夫君赶了出来,她无家可归便流落如此,因容貌之故无人敢收她为奴为婢,因身上盘缠用尽,她便想在此地卖艺为生。承蒙老天眷顾让她遇上善人,她已无处可去,问我们是否可以收留她以报知遇之恩,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孔丹明因身份关系自然不能答应,他使了使眼色给方术和流光,流光面无表情,一副爱理不理样,方术眉头微锁以为他心动了,便拍桌子道:“姑娘遭遇如此不幸实在令人同情。在下……”
“公子?”孔丹明的随从死劲眨眼,万万不可呀,他们的主子随性惯了,没想到来到大周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孔丹明瞟了随从一眼,继续道:“在下的这位朋友很乐意帮姑娘这个忙。姑娘赶紧谢这位公子吧。”
方术扶着额,这个明王倒是热心肠,他哪里看出自己要帮这个忙了?他孤家寡人一个,本就身份特殊,带着这么个女子在身侧实属不便,见女子作势又要行礼,他甚为头疼道:“罢了,今日便随我走吧。”
流光目光冷冷的若有若无瞟了一眼方术。
果然,方术一回到王府,被楚蛮不停的数落。
“你带人回来?方术,几时你这般好心了?人在哪?长成什么样?该不会是个妙龄女子你见之起色心吧,啧啧,方术,你这个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呀。”楚蛮乐呵呵道。
“你几时这般关心我了?”方术好气又好笑道。
楚蛮放下药材,走过去搭着他肩膀,笑道:“你我兄弟一场,应该的,别感动,别谢我!”
方术拍掉肩上满是药味的手,翻他一个白眼道:“勾肩搭背成何体统?楚蛮,你怎不知礼仪二字?”
“话说回来,女子你安排在哪?”楚蛮东看西看都没见人影。
“暂住我那。”
“什么?住你那?方术,你果然对她心存不轨。”楚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他寻思着要不要帮他配点什么药,比如春风露还是红尘醉?
方术看出他心中所想,冷冷道:“若算计到我头上,楚蛮,你有几条命?”
楚蛮手抖了抖,陪笑道:“方术你想多了。”
“王爷回府没有?”方术看楚蛮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
“王爷在西南院落,素心姑娘身子不舒服,王爷一回府便赶了过去。”提起这个素心姑娘,楚蛮脸都快皱了。
“发生何事?”
“今下午王妃请素心姑娘过去喝茶聊天,期间吃了一碗银耳汤,整个下午都好好的,到了傍晚却隐隐出现中毒迹象。我过去查看一下,发现她用的碗中还有汞。”
“怕是女子间争风吃醋的惯用伎俩。”
“王爷虽不说什么,但确实给了郭王妃的脸色看。郭王妃一向性情温厚倒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毒,那西南院落的主子你我都知道她是谁,她也是个性情冷淡毫无防备之人,我听说原先也是要给王爷准备一份的,所以王爷已经彻查此事,王府啊,我看是没那么太平咯。”
“此事确实蹊跷,你暗中也多注意点。王爷这些年一直由你照看,普通毒自然对王爷无什么影响,但还是多注意点。”
见他说得如此严重,楚蛮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神色认真道:“有我在,下毒这种卑鄙龌鹾的手段怎瞒得了我。”
方术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对了,你有空帮我去看看那个姑娘,她脸上长有毒疮,看能否医治?”
“你自己带回来的人,你自己负责。”楚蛮可不乐意,凭什么让自己去救他带回来的人。
方术倒不紧张,慢条斯理道:“楚蛮,这个人可是明王替王爷答应下来的,那明王可是个性情中人,不过就是说话直接了点,若他那日来府心血来潮要见这个女子,看见女子脸上毒疮未消,你说王爷脸面何在?王爷觉得失颜面了,你说你会如何?我知道你楚蛮随性惯了,只是在下也不得不猜测楚蛮大夫不是不肯医治而是医术有限吧。”
楚蛮自诩医术卓越无人能及,一听方术这么质疑他,气得拍桌子道:“方术,你就爱门缝里看人。我今日就和你打个赌,若我治好她,你如何?”
方术伸个懒腰,懒洋洋道:“治好便治好呗,只能说明你医术了得。”
“哼!方术,你给我等着。”楚蛮气冲冲的走出药房。
“去哪?”
“我找她去!”
方术随意拿起一株药材放在鼻尖闻了闻,得意一笑,道:“还是这般受不了一点激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