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封雷
封雷,男,1992年生,获第十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第十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喜欢笑,很傻或者很灿烂或者很诡谲的那种。世界太小,野心太大,目前正用文字向高处攀爬。
一
空气中缓慢的旋律旋转着不停息,仿佛要螺旋着升入天空一般。小菲在这样的音乐中舒缓了下来,心想,像这样偶尔来听一场音乐会也不错。
在此之前,小菲只在CD唱机里听班得瑞,不知道现场感受纯音乐的氛围是怎样的。她平时并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在忙碌的生活之中抽出时间,去浸润一下自己的小情调。要不是和男友何文认识,恐怕她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场音乐会上。
何文出现的时候是七月,天气燥热得能点燃大地的日子。他穿着粗布的衬衫和休闲短裤,踏着人字拖在小菲面前出现。小菲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男生很没品呀”,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大学的校园内,这样穿着随性、晃动着缓慢步伐去上课的男生不在少数。但是,两人擦肩而过后,小菲的心里慢慢萌生出一个念头,她想:“在这种燥热的天气里,这样的穿着才是最舒服的。”
是啊,其实别人的看法、眼光,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太夸张,着装这种事情还是身体舒服才好。小菲这时候觉得脚上的高跟鞋愈发碍事起来,真想把它们踢掉,然后拎起来光脚走路。
可是小菲做不到,她还是害怕别人的眼光。
回过头时,那个人字拖男生还慢悠悠地在通往第一教学楼的路上晃动。
本来两人擦肩而过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但是,同一所大学里,要说见面的机会也不会低到诡异。两人理所当然地再次在路上遇见,小菲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男生。她差点儿喊出来“我见过你”,却想起这样的和路人遇见每天都无数遍上演,为何独独能记住这个男生?她想,也许这男生就是她的毒,看第一眼时就中了,而这慢性毒药的威力竟然潜藏了这么久才在这时慢慢发挥出来。
真想上前和他搭讪。
他这次的服饰有所改变,纯棉的T恤,水洗布五分裤,刚好露出膝盖,白白的小腿以晃动的姿势迈出步伐,而脚下的人字拖没有改变。起初看起来不经意甚至显得粗鲁的装扮风格,现在在小菲看来却顺眼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她也感受到了没有太多修饰的简洁服装贴身却不显阻碍的舒适。
对,本来就不需要太多束缚。
小菲下定决心般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微笑着说:“可以认识你吗?”
“当然。”
何文是文学系的学生,要读一大堆的叔本华、尼采或者村上春树。世界各地作家的文字随着纸张的翻动缓缓流入大脑里,想想都是奇妙又惬意的事。说不定何文正是因为这份惬意感才选择这个专业的。考虑专业的热门程度、就业情况,不像是何文会做的事。
是的,他就是那种只追求过得舒服的人。
小菲受到了触动,她从来不知道人生还能过得这样舒适。和何文在一起之后,她也渐渐学会了那种观点,就是让自己过得更舒服,而不是更束缚一些。人生本来就没有太多意义,所以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活得开心才够本。何文的这个观点小菲并没有完全认可,但也说不出有哪里她要否定。
“接下来我们去吃点东西吧。”音乐会散场之后何文对小菲说道。小菲欣然答应了。
“太会享受了吧!”最初认识何文时,小菲常常冒出这样的念头,可久而久之,她就渐渐习惯了。是的,人本来就可以过得更享受一些,没必要把人生变成灾难。当我们想过得快乐的时候,我们就会快乐,当我们总想抱怨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痛苦了。少一些欲望,多一些闲适,这样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而习惯何文的种种想法之后,小菲也答应了何文一起听音乐会的请求,在过去的她看来,这种优雅的事情是和自己无关的。同时,现在的她还在想着,何文会选中一家怎样的餐厅用餐呢?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一家高雅却不矫饰,餐点可口而又可以随性品味的餐厅。
因为这才对何文胃口。
从计程车上下来,发现已经远离了市中心。这里没有太明亮的灯火,却隐约可见疏离的星光。空气中飘散着薰衣草的香味,也许是附近的花店还没有锁门。站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发现浪漫已经将暗夜铺满。
“这个地方虽然偏远了一点,但是因为没有市中心的拥挤和嘈杂,所以别有一番情调。我有时会打的到这个地方来散步,如果天气再晴朗些的话,还能看见璀璨的星空。当然啦,更多时候到这里来是为了这家餐厅。”说着何文向旁边一家不起眼的餐厅努了努嘴。
小菲朝那个方向看去,透过玻璃能看到小小餐厅的内部。里面布局很狭长,淡黄色的灯光将柜台的阴影拉伸,通向狭长的深处。阴影指向的部分应该是厨房,不知道里面的厨师能做出怎样可口的食物。
“进去坐吧。”何文说。
餐厅虽然狭窄,却并没有使人感到压迫,反而有种奇妙的安全感。和很多故作高雅的餐厅不同,店里没有放音乐,但也不是太寂静,能浅浅听到隔板间别的客人的谈话声,却又听不清楚是什么内容,只感觉这份嘈杂能掩盖因静默带来的尴尬。点完餐之后侍应生就不会再过来,所以不会使人感觉不自在,当然,如果需要服务就得去柜台叫人了。这样表面看起来虽然麻烦,但是大多数时候人们只想在隔间内谈话用餐,并不需要侍应生的服务的,这样远远走开反而能让客人心情上放松。墙壁的装饰也很富于艺术感,乳白色的墙上画着东洋风格的不知名花卉,在黄色灯光的烘托下显得温婉而柔美,巨大的留白使得空间好像变宽广了,又让人觉得那花漂浮在乳白色的海洋上。
何文和小菲一边交谈一边开始了用餐,两人聊的大多关于刚才听的音乐会。这样的聊天不会涉及敏感隐私,不会带来任何负担,谈及自己所喜爱的音乐时,又能带来舒适感。小菲沉浸在这样的舒适感里,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秒。聊完音乐,两人又开始聊这里的食物,聊精致的提拉米苏,还有醇香的丝滑拿铁。时间没有像小菲希望的那样停止下来,反而过得飞快,感到时间不早了,何文微笑着示意两人可以起身离开。前去柜台的时候,何文略带调皮地向小菲说:“因为这里的地段偏远、租金低,所以菜品也不是很贵哦。”
真是很棒的店,不过,也要有何文那么棒的人才能发现这样的店吧?
二
小菲喋喋不休地向我说着这些事情,让我对那个时刻都制造着舒适感的何文产生了好奇。有机会我真想去见见他,传说中的“乐活主义者”。
我叫梁鑫,是小菲的大学室友。
是的,乐活主义,在听了小菲的描述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乐活主义是一个西方传来的新兴生活型态族群,有LOHAS音译而来。LOHAS是英语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的缩写,意为以健康及自给自足的形态过生活,强调“健康、可持续的生活方式”。
在和何文交往之后,小菲的生活方式也渐渐产生了改变。她每天早上起来喝一杯凉开水,把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平时可以光着脚在上面走路。时刻保持着浅浅的微笑,是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活力,不是很耀眼,却像月光般柔和而恒久。我看到她发生这样的改变,身上具有了生机和优雅的气质,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爱情真是神奇的东西,不仅让人快乐,还带来了这样的副产品:让人的生活态度都发生了转变。
“我说,你也试试看这样的生活态度吧。”有时候小菲这样对我说。
这时候我会微笑地摇摇头:“我不能过得那么舒服,像我这种人,一旦习惯了安逸就没有办法绷紧神经了,到时候无论是写论文还是考虑未来规划都没有办法打起精神。”
“你呀……”小菲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