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未时,一地死尸已被下令处理妥当。
苏罗氏终于醒了过来,她睡在马车上,靠在苏塘怀里,苏塘见状,惊喜道:“阿琴,你醒了!”
苏罗氏问:“相公,我怎么了?”
苏塘道:“还问怎么了?瞧你,被一颗脑袋都给吓得忘事了。”苏罗氏回想了一会儿,便想起了方才的事情,猝然浑身一抖,苏塘搂着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你也莫怕,是韩将军救了我们。”
“韩将军?”苏罗氏疑惑。
苏塘揭开车帘,指着前方一棵大榕树道:“喏,不就在那里?”
前方一棵大榕树下站着两人,分别是苏子望与之前的一名白衣男子,只是马车距离那边有些远,自始至终苏罗氏都没来得及注意过那名白衣男子的面目。此时遥遥望去,只觉那位“韩将军”的轮廓看起来颇为眼熟,却是想不起她曾在何处见过?
苏塘问:“阿琴,你怎么了?”
苏罗氏道:“没什么,刚醒过来,还有些不舒服。”
苏塘关切道:“那你继续歇一会儿吧,韩将军人很随和的,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苏罗氏喃喃:“是么?倒是位知道体恤百姓的好将军。”
苏子望与韩序楚交谈了一会儿,抬眼望向天色,合计着一会儿恐怕要赶不上了寿宴了,便对韩序楚道:“贤婿呀,你我已经耽搁许久了,莫要让你父亲久等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韩序楚自当遵从长辈的意愿,他将苏子望送上马车后,便来到瘦子面前。
洛无双正蹲在地上检查瘦子的伤势。
韩序楚问:“情况如何?”
洛无双道:“之前他失血过多,差点儿就死了,不过好在吊回了一口气。”
此时瘦子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刺目的阳光透过眼皮灼烧着他的瞳孔,他皱紧眉头,睁开眼睛,眼皮倏然瑟缩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这明亮的光线,便见韩序楚与洛无双就站在他身前,脸上露出恐慌的神情。
韩序楚看清了他的脸,迟疑了一下,忽然说道:“我似乎在江府里见过你。”
瘦子惊慌失措道:“什么江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由于失血过多,是以他的脸色十分惨白,道:“别杀我,我真的不曾去过江府!”
韩序楚不言,盯着瘦子的模样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道:“我知道了。”
洛无双问:“阿楚,你见过这人?”
韩序楚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将他押回去,拷问出有关风水寨的下落,余下的事情,容我为父亲庆祝完寿诞再亲自审理。”
“好。”洛无双将瘦子扛到马背上,再看地上那胖子的脑袋,还带着满脸死不瞑目的愤悱,耸了耸肩,道:“这风水寨真是没风水。”
瘦子被挂在马背上,浑身不适,嘴里却还记得祈求道:“求你……求你放过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序楚只瞥了他一眼,随后翻身上马,先行离去。
瘦子一怔,料不到韩序楚就这么走了,他问洛无双:“他是谁?”
洛无双道:“垣州节度使韩序楚,你可以叫他小韩将军,大家都这么叫他。”
瘦子一听,不敢置信地望着韩序楚远去的背影。
当今朝中江太尉素有“百步穿杨”之誉,他膝下有四子三女,自幼均与他学习骑射,虽颇有成绩,但论资质,却始终不敌他唯一的弟子韩序楚。就连楚明帝亦曾如此赞许过这位小韩将军:“《白马篇》中有那么两句诗:‘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朕以为当今世上,你就是这诗中的景星凤凰,一旦箭搭弓弦,便是没金铩羽,矢不虚发!”
而此时,在韩府的寿宴当中,韩序棽正四处张望,终于在一片红飞翠舞中寻到苏蕉的身影,但见那王月臻仍缠着苏蕉巴三览四,不免苦笑道:“看来这放浪鬼是真要勾搭我弟媳了!”
王月臻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子弟,尽管并非长子,但乃是王夫人所出,他与王慧真是同胞兄妹,是以均得王太老爷的宠爱,否则以王月臻这等好逸恶劳的性子,在王家何以受器重?
当初韩序棽之所以会与王月臻结识,只是在一次酒局中经由同僚引荐。那时他尚在京畿做府尹,王月臻得知他乃是太师之子,便有意与他交好,久而久之,二人便成了酒肉之交,偶然闲暇时也会相约出去游玩,但终归不算真心朋友。
眼见王月臻要烧自家老弟的后院,他这做哥哥的必然看不过眼,却不上前阻止,他也想瞧瞧,苏蕉是否真有能耐能摆脱得了王月臻。瞧了半天,见苏蕉对着王月臻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让王月臻很是郁闷,令他哭笑不得。
韩序棽剥了颗花生送进嘴里,指着王月臻跟韩林氏道:“这个王月臻呐,娇怯佳人见他家累千金,又甚爱他风流倜傥,但凡被他挑弄个三言两语便要化作一滩春水,纵是觉得让他吃些豆腐也算值当了。不过好在阿叶是根朽木,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给个反应,倒不必担心她会被王月臻给骗了去了。”
韩林氏听了莞尔,倏然伸手抓住他的对襟将他拉近,柔柔的腔调里却带着满满的威胁:“你若敢学他风流成性,日后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让你绝后!”
韩序棽却装疯卖傻道:“呃?娘子,你说什么?这有些吵,听不清!”倏然又执起胸前的那只纤纤玉手亲了亲,见韩林氏惊惧地觑向左右,回首看他已是一脸的恼羞成怒,他甚是得趣。
家丁在旁憋红了脸,明知不该打扰这夫妻二人的情趣,却还是煞了风景。
“咳咳!”
韩林氏羞得将手抽开。
韩序棽莞尔,对家丁道:“怎么了?”
家丁道:“启禀大公子,是三公子回来了。”
韩序棽挑挑眉,道:“哦,让这小鬼去接他老丈人,怎地去了这么久?”
家丁便凑近到他耳旁嗫嚅了一番,道:“大公子,是这样的……”
韩序棽听完忍不住皱眉,道:“这大喜的日子,竟死了这么多人?”
“三公子说,若今日能杀得几个恶人,也算是造福一方了,就当是送给老爷的贺礼了。”
韩序棽嗤笑道:“人命都还能做贺礼?真是歪理如屁,臭不可闻!”不禁揉了揉额角,道:“罢了,那群贼子在临州作恶有一阵子了,我来临州上任也有一段时日,是该整治整治了,这小鬼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随后他起身抖去身上的花生屑,朝苏蕉走去,道:“阿叶,你父亲来了,随我一道去迎接他吧。”
苏蕉欣喜道:“我正思念他呢,没想到这就来了?那咱们快去接他吧!”
“诶,阿叶妹妹,你……”王月臻一怔,身旁的座位上顷刻只余一缕少女的幽香,苏蕉已随韩序棽离去。他望着手里的帕子轻轻勾唇,凑到鼻尖嗅了一下,喃喃道:“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原本默坐在一旁的王慧真也悄然起身,王月臻问她去向,她也不答,令人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