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四壁也被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所掩盖,房间的正中,是水晶制成的棺材,在幽暗的空间中散发着微弱的白色光芒。
棺材中是一个少女,双目轻阖好像陷入沉睡一般,她平躺在白色的羊绒毯子之上,双手交握于胸前,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绽放在她的发间,暗红色的头发柔顺的散在身后,苍白的面容精致秀丽。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仿佛沉浸在一个瑰丽的美梦之中。
“醒来吧。”
“梅莱达,你还没有睡够吗?”
发出低语的是坐在棺材旁边的黑衣男子,利奥?卡杰洛特,他纤长的手指缠绕着一缕少女的发丝,放在唇间轻吻,双唇吐出耳语般的呢喃:“梅莱达,你……还要让我等待多久呢……”
墙壁传来敲击的声音,隔了几层厚重的幕布,变成沉钝的声音。暗红色的头发从指间滑落,利奥轻吻了少女的额头,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转身离去。
房间外面,男仆恭敬地传递着有约的客人到来的讯息。利奥打发了男仆,整了整领口去往餐厅,房间中又恢复了死般的沉寂。
“恩……”
许久许久,轻微的呻吟声打破了沉寂,发出声音的是棺材中的少女,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眉头微微皱起,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黑色的双眸是最珍贵的黑曜石般的颜色,正露出迷茫的神色。
不远处的餐厅,卡杰洛特伯爵心脏剧烈地震动,他不发一言的扔下了手中的红酒和正在交谈的客人,匆匆离席,留下管家收拾场面。
四十多岁的管家望着自家伯爵第一次的这样失态,匆匆离去的身影,了然的接下命令,用玩笑的话题解除了客人的尴尬,再度回到餐桌上的谈笑风生。
利奥第一次没有放慢脚步地冲进那个房间,少女如初醒的孩子般正眯着眼睛望向出口,昏黄的阳光照进幽暗的屋子中。
“梅莱达……”
昏暗的空间中,他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少女似乎对这声音有所反映,歪着头看向利奥,带着几分疑惑的念出他的名字。
“利奥?”
“夜安,梅莱达。”
“我……我怎么了?”
或许是很久不曾说话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艰涩迷茫,却依旧清澈好听,如清朗的风拂过。
利奥握住她的手,把她自棺木中抱出。他是个俊美的男子,淡金色的头发,如玉的脸庞是造物主最精心的作品,没有一丝瑕疵,冰蓝色的眸子闪着冷冽的光芒。平日里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抿着双唇。不过当那薄唇轻轻勾起,魅惑的笑容会却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梅莱达靠着利奥结识可靠的臂弯,打量着自己醒来的地方。慢慢地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我好像有些混乱,利奥,我究竟怎么了?”
“你只要记得我就好。”
他这样告诉她,在她的耳边低语。冰蓝色的眼睛闪着莫测的光,使她再次闭上眼睛,躺倒在他的怀抱中。
是的,你只需要记得我就好。
我亲爱的梅莱达。
梅莱达再次醒来是在午后,太阳高悬在空中,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华丽柔软的大床上,久违的阳光给过于白皙的面容洒上点点金色的光晕。
扯了一下床头的金色铃铛,半刻钟后,管家恭敬的站在了面前。
“梅莱达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你……你不是?”
“您可以唤我蒙特,我只是普通的管家而已。”
“蒙特先生,我饿了。”
“请稍候,我马上为您预备食物。”
在床上享受了可口的美食,然后轻松惬意的喝着红茶,温热的红茶沿着肠胃温暖了整个身体。梅莱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笑容,这才像是活过来的感觉。
从床上蹦起来,像猫儿一样轻巧敏捷的溜出屋子,蒙特正端着刚收走的餐盘走下楼梯。
梅莱达穿着白色的长裙,在城堡里游荡,偌大的城堡空旷的有些过分,只有很少的仆人在城堡德尔外围,负责一些诸如修剪,整理的简单工作。在内城中行动的似乎只有蒙特一人。
真是符合利奥喜好的安排。
梅莱达径自的向西面走去,依照利奥的爱好,那里该有一片玫瑰庄园。连成片的红色玫瑰开得如火如荼,宛如一片火红色的海洋。
她在玫瑰庄园旁边找了处柔软的草坪坐下,双手抱膝,整理自己的思绪,追溯着陷入睡眠之前的记忆,只是陷入一片空白,那段记忆,像是被人为抹去了一般。
是利奥吗?为什么?
在继续思索下去,脑子便不受控制的陷入泥潭一般,头嗡嗡的作响,像是要炸掉一样的难受,渐渐落下的夕阳在眼前不断的放大,加剧了脑中的痛苦。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他从背后靠近,温柔的蒙上她的眼睛。
用一个轻柔的动作,遮住阳光,同时抹去了她的痛苦。
她抬手勾住他的胳膊,身子向后仰倒,正好落在他的怀中,平息着喘息。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利奥,我的记忆……”
“真的,那样得,希望想起来吗?”
“……恩……我无法活在虚幻之中。”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梅莱达。”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着莫测的光芒,俯下身子亲吻着她的脸颊。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眼神一变,射出冷冽的寒光。
“竟然找到这里。梅莱达,去找蒙特,让他带你到城堡的地下。”
“来不及了……”
梅莱达说出这句话,与利奥并肩而立,看着出现他们面前的两个黑色的身影,相同式样的黑色为主,辅以红色的制服,一个是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手中的银色手枪的枪口直直的对着利奥。另一个是十几岁的少年,脸上挂着还带有孩子气的微笑,一把银质的短匕首灵巧的在手上玩弄。
利奥不动声色的把梅莱达挡在身后,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面露微笑,依旧是绅士般的做派。
“贝尔斯家族的猎人?”
“你是想拖延时间吗?那是不可能的。”拿匕首的少年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利奥面前,缠斗在一起,拿枪的男人仍是冷冷的举着手枪,不发一言。
缠斗的两人身影快如闪电,银匕首反射出冷冷着寒光。鲜血溅起时,利奥快速的飞身退后,脸上出现一道狭长的血痕,然后很快的自动恢复原来的肌肤。
“罗杰卡,退后。”
“砰砰砰!”几声枪响,男人冷着脸指挥少年退开,闪电般地射出子弹。
只是眨眼的瞬间,梅莱达挡在利奥身前,手指掐着奇特的法决,银子弹在她的面前凌空停止,一一落地。
风呼啸而过,来袭的两人都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方才她所用的法决,是贝尔斯家族的秘法。
梅莱达也被自己行为惊到一般,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双手抱头地跪倒在地,显露出痛楚的样子。
利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射出凌厉的光芒,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琉璃色泽,那是要发动禁术的前兆。
罗杰卡用询问的眼色望向冷面前辈,撒菲利路向来冰山一样的面容上也显示着剧烈的动容。看着不断发出苦闷呻吟的梅莱达,作出决定。
“走。”两个人毫不恋战的快速消失在眼前。
利奥抱起梅莱达,手指抚在她的太阳穴上,轻柔地安抚着,直到她痛苦的喘息停止。
“利奥。”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
两人回到协会时已经是深夜。
罗杰卡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与向来一副冰山面容示人的撒非利路形成鲜明对比。此时那张脸上却难得的消泯了笑容,摆着一张严肃的面孔。
“撒非利路阁下,那个术法我们没有看错吧。”
“啊……没有错。”
“那会是怎么回事,吸血鬼竟然可以在太阳未下山前出现。还有,那个会我们家族术法的女子。她也是吸血鬼,不……她的身上闻不到血腥味,但是也并非人类的气息。她为何会我们贝尔斯家族的术法,难道她……”
罗杰卡不停歇的说着自己的猜测,后知后觉的发现前辈的脸色不断的阴沉下去。
“……撒非利路,你知道些什么?”
“与你无关。”
留下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撒非利路走进自己的房间。背后的罗杰卡依旧摆着招牌样的笑容,只是多了几分莫测的神色。
——果然是知道些什么吧。
撒非利路坐在桌前,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出神。
他想他是知道那个女子是谁的,那段尘封的记忆一直掩埋在落满了灰烬的角落。
那是他最亲的人,最爱的姐姐。被族人打上叛徒烙印,抹杀了家谱上的名字——梅莱达?贝尔斯“还没有找到姐姐吗?”
“是的,已经过了三个月,存活的可能性很小了。”
“不,不会的,谁说没有希望。姐姐她,一定还活着的……”
“撒非利路,放弃吧。”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就在三个月前所有人还在不吝啬赞美的把种种词汇堆砌与那个女子身上。如今,相同的人,却要舍弃她了。
“放弃吧,少爷。”每个人都在这样说。
——不,我不要放弃,就算是有我一个人,我也会找到姐姐。
习惯了沉默的少年,不再辩白什么,习惯地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坚持。只是,迎接他的,只是无尽的失望。在坚持三年的找寻之后,唯一寻到的是一枚尾戒,那是自己雕刻的,刻着家族族徽,曾经带着姐姐小指上的戒指。
银子弹射向那个吸血鬼的胸膛时,他曾诡异的一笑:“贝尔斯家的小姐,是个……”
最后的话语随着身体粉碎为灰尘,消失于世界上。
一年又一年,贝尔斯家族的小少爷成长为吸血鬼猎人中的领袖,传说中的王牌猎人。却从来无人知道,那个少年一直所追寻的。
“姐姐……”
“我会做最伟大的猎人,继承父亲的事业。撒非可以自由的选择未来的路。”红色的少女摸着才到自己腰部的弟弟,用傲然的语气许诺。
“为什么会救我,我……咳咳,我可是猎人啊。”全身带着细碎伤痕的少女用手枪对着躺在身边男子的头,执抢的手第一次颤抖。
“我好像无法对你下手呢,卡杰洛特,你赢了。”少女望着在地上抽搐的男子,扔下了枪,月光下绯红色的眼睛闪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这是还你的救命之情。”少女解开颈间的扣子,把脖子送到紧闭眼睛的男子嘴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鲜血作为吸血鬼的食物。
尖利的牙齿本能的咬破皮肤,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脖子留下,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晶莹的液体滑过脸庞。
“利奥,杀了我吧。”
“利奥,我爱你……”
“利奥……”
那是一段不容于世的爱情。着名的猎人世家贝尔斯家族的长女竟然爱上了他们捕猎的对象,一只吸血鬼。
亲手脱下小指上的尾戒,丢下年幼的弟弟与家族的荣耀,放弃了一切的教诲责任,抛弃了贝尔斯的姓氏。
然后……再然后呢?
——那是谁在呼唤的声音,凄厉的,绝望的,温柔的,仿佛心都要碎掉的声音。把一切过往染成一片绯红色。究竟是谁在呼唤?
悲凉着喊着名字的声音,遥远的仿佛在天际,在云之彼岸,又近的仿佛就在身旁。
——不要这样的呼唤……不要难过……不要……银月未满,华贵的房间中,柔软的大床上躺着的身影在辗转反侧。
梅莱达在沉睡中紧缩着眉头,痛苦的在记忆之海中沉沦挣扎,冷汗浸湿了头发,左手被利奥紧紧握住,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泛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吸血鬼的体温终年很低,他却很想自己的手能传递一哪怕点点的温度。告诉她,他在这里。
梅莱达从梦中惊醒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双眸子,隐藏了冷冽的气息,只诉说着温柔的吸血鬼伯爵。见到她睁开眼睛,表现出全然的欣喜。
“梅莱达,你醒了,头还疼不疼?要吃东西吗?还是喝杯红茶?”
“利奥……你在这里,真好。”
“永远都在。”
是的,这样真好,不管记忆恢复还是失去,不管是否被整个世界所离弃。都有那样一个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触手可及,可以爱与被爱。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落城堡的角落。
城堡的最深处,不见阳光的地下室中依旧黑暗,城堡的主人正在沉睡。
阳光是吸血鬼的天地是永远不变的定理。昨日的一时大意,在夕阳未落进之前便走到了外面,在加上与突如其来的吸血鬼猎人的争斗。
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对于吸血鬼来说倦意浓厚的白天,正适合利奥以沉睡来恢复。
他躺的也是一个棺材,与梅莱达之前的水晶棺不同,是用木头制成的黑色棺材,深沉的显得厚重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