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普通的墓碑上记录着:红二十七军营长吴茂祥(二十四岁)、红二十五军医院女护士廖海星(十九岁)、战士黄从先(二十二岁)、独立团班长朱维绪(三十五岁)、杨仕全(二十三岁),还有十九岁的女宣传员程菊伢……10月底,红二十八军向北游击。在商城的红门,一举歼灭了宋时科的独立三十四旅一个团,缴获了大批的枪支弹药和一部分棉大衣。借助这个胜利,又收容了一部分归队的伤病员,先后组织起两个多连,红八十四师得到了补充。不久,红八十二师从赤城过来,会合之后,时值冬天来了,大雪纷飞,过冬的衣服成了红军的问题。全军大部分人还穿着单衣。没有棉被,睡觉也是就地一歪。有时住上有人烟的村庄,弄到点稻草盖在身上,那算是很美的事了。可是,被敌人蹂躏多年的苏区,稻草也成了罕见之物。有的同志晚上冻得不行,只好起来跑跑跳跳,用这个办法来取暖。红军的供给部,这时的全部财产只有十三块钱。这几块钱,一来买不到几匹布,二来在敌人严密的控制下,也无法买到布。唯一的办法,还是靠打仗。
11月初,红二十八军和二路游击师配合作战。徐海东布下了一个口袋,等敌四十五师来钻。冲锋号响了!“哒哒哒”的机枪声;“劈里啪啦”的步枪声震荡山谷,敌人顿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敌四十五师师长戴民权的指挥所设在一个土地庙里,他听到枪声走出来站在土坡上,“叭”的一枪,被红军战士打掉一只耳朵。戴民权捂着耳朵跑了,敌人兵败如山倒,红军乘势杀向敌群,这一仗在石门口击溃敌人一个旅,歼灭一个团,毙伤俘敌千余人,缴获长短枪八百多支,迫击炮三门和大量军需物资。
12月底,战士仍然没有棉衣,徐海东打听到段集、吴桥有个布行,是土豪开的。
于是便来了个“黄鹰抓小鸡”的战术,一下搞到六百多匹布和几百斤棉花。战士们情绪高极了,纷纷说:“现在该不愁穿了!”
愁还是愁。有了布,棉花太少。再能搞到些棉花多好啊!说来凑巧,赤城********吴德峰同志来了。他说:“叶集有棉行,也是土豪开的。”
这个情报,真是“雪里送炭”。
叶集,是霍丘县西面的一个镇子,原驻守着国民党来时科的部队,不久以前被我军消灭了一个团,残部都调到霍丘整训去了。这时镇上只有四百多民团防守。我军连夜奔袭,歼灭了民团,搞了一千多斤棉花。又在市面上买了一部分,合计了一下每人能摊到一斤多棉花。一斤多棉花怎么够一套衣服的絮呢?经过大家研究,决定棉袄絮上薄薄的一层,棉裤腿和裤裆都不絮棉花。布有多余的,每人再发一副裹腿。
全军人人动手,你帮我,我教你,几天功夫,棉衣全部做成了。虽然长长短短,缝得不太美观,不过,像这样全军大换装,人人穿上新衣,打上新裹腿,还是头一次哩!
1934年2月初,经过一段时间的外线游击活动后,红二十八军再次返回葛藤山。
这时敌人在皖西地区集中了四个师向红军合围。2月6日,红二十八军在火炮岭以南阴阳山一带与敌两个旅进行整天激战,战斗中,红八十二师师长刘得利负重伤光荣牺牲。
面对敌人围攻,红二十八军为避免与敌硬拼,遂跳出敌人合围,北上固始地区,尔后又南下转向金家寨。3月10日,到达金家寨西北固始以南狗迹岭、铁炉冲消灭了敌四十五师一个团零两个连后,敌人又调动两个师和两个旅,分四路向我熊家河进攻,企图报复。我军在前后塘、天桥与敌激战了一天,便主动转移,由金家寨以南渡过史河。刚刚进到古碑冲,得到情报:驻守金家寨的敌独立第五旅和伪县长率领民团围攻上来,徐海东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以两个营正面阻击,主力转到侧后,一个猛冲,把敌人一个旅打垮。俘虏八百多名,缴了三门迫击炮,四挺重机枪,七百多支步枪。带队的伪县长也被打死了。敌旅长负重伤逃回。
敌人的援兵赶到,我军携带着胜利品转移了。要回转苏区,必须通过南溪和金家寨之间的两道封锁线。刚打了胜仗,部队两天两夜没休息了,又抬着伤员,背着缴获的枪支弹药和粮食,行军速度很慢。当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到达南溪附近时,天快亮了。在马头山又打了个小仗,歼敌一个连,耽误了些时间。现在,要按照预定的计划到大埠口一带宿营,还要翻过烂泥湖的一架大山,路程有四十多里,是困难的。因此,便派出两个营警戒汤家汇和南溪的敌人,其他部队停下来休息做饭。
饭还没做熟,敌五十四师从南溪进攻上来了。又是机枪又是迫击炮,火力很强。
徐海东和红八十二师师长梁从学、红八十四师师长黄给南研究了一下地形和敌人部署,决定先把敌人“调动”一下,然后歼灭它。
徐海东决定红八十四师一营坚守阵地阻击敌人,红八十二师一营二营向葛藤山西南簸石沟佯动,造成敌之错觉,吸引敌之主力。当敌以主力进攻簸石沟时,又令红八十二师留一个排的兵力,将敌主力紧紧吸住,其余的主力又顺着一条山沟隐蔽地撤下来。
敌人只看到我军两个营在山上运动,却没看见撒下来,便误认为葛藤山是我军的主要阵地,随将兵力、火力转向葛藤山。红八十二师主力协同红八十四师二、三营从东面迂回至敌人侧后,突然发起猛攻,簸石沟的一个排和葛藤山东南山脊的红八十四师一营也乘势出击,敌遭红军三面夹击,顿时混乱。激战又一个多小时,敌人两个团除跑掉一个营外,全部被歼。敌五十四师代理师长刘书春和一千六百多官兵做了俘虏。缴获长短枪一百七十二支和大批弹药。
刘书春是保定军官学校出身,据他自己说曾经当了十三年团长和四年旅长。可算得上“老资格”了。他万没想到会当红军的俘虏。被俘以后,他怯生生地问徐海东:“军长,你是黄埔几期?”
在他的脑袋中,只有经过正牌军官学校的人才能指挥打胜仗。军队若是打胜仗,似乎一切都应归功于指挥官。徐海东想,我们党领导的红军,就是一所最好的学校。
刘书春见徐海东摇头,又问:“那你一定是‘保定’的了!敢问是几期?”
徐海东不耐烦了。他说:“你别问了,我既没人黄埔的门,也没听过保定的课,我是青山大学毕业。”他愕然地想了半天,说:“这青山大学,在哪儿?”
徐海东用手指指外面的山说:“呐!就在这儿!”
徐海东的回答一直激励了好几代人。
但处于当时的国民党师长却很不理解。他低头不语了。过了一会,又怯生生地说:“鄙人有一个问题百思莫解,不知当问不当问?你们苏区,房无一间,粮无一粒,是怎么生存的?”他这一问,确实激起了徐海东的勃然大怒:“你倒好意思说出口!房无一间,是你们烧的,粮无一粒,是你们灭绝人性毁坏的。你们认为,烧杀能毁灭一切,烧杀只能证明你们残无人道。你们欠下的这笔血债,总有一天要偿还的。”
刘书春吓得全身发抖,连连说:“请原谅,请原谅,这些不能归罪于我,都是******的命令。军人只懂得服从命令……”
敌人闻悉刘书春被俘,恼羞成怒,企图实行报复,接着集中敌四十七师全部,敌五十四师的一个旅和敌七十五师一个旅,共约十个多团,向我杨山进攻。我军士气高涨,弹药充足,两个师开展歼敌竞赛。激战一天,将敌人五六次冲锋打垮,粉碎了敌人的进攻。此次战斗中,八十四师师长黄绪南同志光荣牺牲。
连续几次的胜利,使皖西的敌人大为震惊。
敌纷纷收缩兵力,放弃了南溪、牛食畈等重要据点,龟缩到丁家埠、李家集、汤家汇、吴家店等地去了。红二十八军在展开大规模的战斗之时,徐海东、郭述申都还不知,********沈****已经去世了。
五连指导员没有辜负********的期望,他从天台山出发,翻越大别山主脉金刚台、天堂寨,途经塍家堡、斑竹园,找到丁家埠。徐海东接过沈****转送他的一块怀表和鄂豫皖省委代理书记徐宝珊的指示信。当他看完信后,本已痛苦的心头好似雪上加霜。省委严厉指责皖西北道委和红二十八军的种种错误……吴焕先仰天窝突围茅草尖、横坡拗、仰天窝……这几处相距不远的乡土地名,如同一曲经久不息的交响乐,长久地回环于大别山的腹地,也旅绕在鄂豫皖红军战士的心头。
多么稀奇古怪的地名,跟附近不远的卡房一样,它们各自都有一些不同的传说,好似一首古老的歌!当年,跟随吴焕先于仰天窝突围的老红军,也曾有打油诗一首:
仰天窝,像口锅;中间破庙一座,四周居民不多。日月当头过,昼夜受折磨,敌人按山又放火,红军突围如穿梭……而在文人墨客的笔下,仰天窝却又是另外一番仙境。有诗云:
天窝古洞天,幽灵与世绝;日月自中生,回龙护山阙。
乱峰入光流,四壁动明灭;沾然一老僧,意气春云叠。
手柱楞严经,见面不识客;花木也静休,含香未轻接。
会心恍众妙,忘机莫能说;忽指山峦音,声从何处歇?
高山环绕的仰天窝,自然也是一处环境幽静的安乐世界,但并没有与世隔绝,也不是没有遭到过兵燹之灾的“世外桃源”。一座断了香火的古庙,被敌人捣得七零八落,剩下几间没有门窗的僧房,也非躲避战乱灾祸之所。四周的山沟野拗里面,原有的几处零散村落,大都变成一块块烧焦的废墟,断绝了人烟。曾被风雅文士视若仙界的仰天窝,完全被搜山烧山的敌人砸了“锅”!
持续了一年半之久的反“围剿”斗争,根据地境内的人力物力损失极为惨重,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凡是红军能够坚持活动的地方,敌人除了驻兵“清剿”之外,大都实行了“移民并村”,造成大片大片的无人区,使红军陷于孤立无援的艰难困境。“人要并村,山要倒林;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这就是敌人实现其“民尽匪尽”的反动方针。人冬以后,各处敌军都采取了更为残酷的封山、搜山、烧山行动,企图把红军和游击队“剿尽灭绝”。进山“搜剿”的匪兵们,一面纵火烧山毁林,一面疯狗似的狂吠乱叫:“驻尽山头,杀尽耕牛,见影就打,鸡犬不留!”
这一时期的反“围剿”斗争,极其艰难困苦。红二十五军经常活动的老君山、天台山、高山岗、仰天窝、茅草尖、卡房一带,在敌人的反复“清剿”之下,已经变成了无人区。有不少山民们的屋子里都长了野草,连个完整的碗勺也难以找着。
在那“山沟野坳是我房,野菜野果当干粮”的艰苦日子里,部队时常露宿在荒山野林,指战员随身携带镰刀斧头,每到一处新的营地,都得砍树枝、割茅草、搭窝棚,以避风霜雨雪。就连军长吴焕先也是“屁股后面挂镰刀”,跟战士们一起搭窝棚,以茅草树叶裹身,忍受着饥寒交迫之苦。大白天眼看着敌人在放火烧山,自己则不能做饭冒烟;夜晚间耳听着敌人在吹号集合,也不敢烤火取暖。有时情况紧急,大家又疲劳至极,也只能在寒风冷雨中“怀抱手中枪;背靠大树桩”,就势卧在地上睡一会儿,眨上那么一眼,就得马上振作起来,继续行军转战,与敌人进行周旋。
严冬时节,大山林里找不到野菜野果,部队给养断绝,只得挖葛藤根、刨观音土、剥榆树皮充饥。安置在深山老林中的伤病员,也没有医药治疗,生活更加难熬。旱烟叶子、南瓜瓤儿、揪树根皮,还有少得可怜的一点食盐,都是难得的药物。敌人三天两头地进行搜山烧山,沿途投放毒药,推行保甲制度,并村倒林,把红军与人民群众分开,让红军困死、饿死、毒死、烧死。医护人员随时都得担任掩护任务,带领伤病员打“小游击”,“挪窝”转移。环境如此艰苦,斗争这般残酷,但在仰天南一带的断墙头上,岩洞壁上,大树身上,仍留下许多宁死不屈的战斗歌谣:
“树也烧不完,根也砍不尽;留得青山在,到处有红军。”
据中央军委副主席******回忆,他奉命带了五、六个同志隐蔽在天台山一处半山腰岩洞里,还没等他们安下身来,敌人就尾追上来了。******从岩洞口朝下望去,见一群敌兵正往上爬,有的滚得像雪狗样,在那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敌人头目也啃着满嘴雪花,还在那里命令敌兵“快上、快上!”******见是时机,对身旁同志说:“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说着,几个人避过敌人视线,从山侧绕了过去,隐蔽在一片溜坡树丛中,等敌人靠近猛不防地就是一飞腿,将三个爬在前面的敌人踢下陡坡,其他敌人见状,吓得惊惊慌慌地朝上乱放了一通枪后溃退了。
******想,这个洞还不保险,还得往上爬,另找一个安身之处。
空中雪花飘飘,高山寒流滚滚。再往上爬真是寸步难行。别说没有羊肠小路,就是能立足的岩石也被大雪覆盖得难以辩认,稍一失足,就要跌入千仞峭壁之下粉身碎骨。这些出生于山野农家子弟跨险山如履平地,虽是冰天雪岩,也能攀上高峰,找到一处岩洞立足,当晚挖点葛根充饥,随手掰几根挂在岩沿上的冰凌解渴。
第二天,那帮敌兵又发起凶猛反扑。一股子复仇劲爬上了昨天******他们呆过的岩洞,见没什么动静,又怕遭伏击,便朝洞内“砰砰”几枪以探虚实,还是没动静,再扑进岩洞内一看。敌头目吼叫起来:“他们都跑了,往上爬!”这可由不得敌人痴心妄想,他们爬呀爬,爬不过丈把高,只听“扑通、扑通”随着两声惨叫,两个敌人被摔下了山岩,敌头目见此惨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才命令停止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