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以前,由于偶然的原因我接触到《红楼梦》并且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在前人,主要是胡适和周汝昌先生成果的启示下进一步弄清了记者是谁,评者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走过怎样的人生之路,因何又是怎样写批这一部书的,其中的真事如何,真事和假语有哪些异同?真宝玉及真十二钗等的生平怎样,结局如何,与作者、批者是什么关系?曹雪芹是怎样裁剪生活,著成此书的,孔梅溪又是如何评注的?这一部书到底能不能反照,怎样反照,以及反面看来它到底写的是些什么?其中的神话是什么意思,其中的甄真贾假应该怎样理解,其中的诗词曲赋奇衣奇食奇玩奇物妙在何处,其中的种种故事及矛盾、破绽与前后背谬之处的用意何在?旧的史料应该怎样理解,有哪些新史料新线索,曹雪芹及孔梅溪的文集在哪里?等等。
具体说来,第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记者(作者)“石头”也即是《情僧录》的录者“情僧”,又名“空空道人”,他就是“吴玉峰”下“悼红轩”里的“增删披阅者”曹雪芹;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评者(批者)“脂砚先生”也即是“畸笏叟”、“松斋”、“立松轩”,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她自己说的“已逝”或“已没”了的雪芹之“弟”,《风月宝鉴》的题者棠村孔梅溪。她并不是什么雪芹之“弟”,也不是“先生”、“叟”,更没有死,她自是曹雪芹的“妹妹”,曹雪芹的爱人,曹雪芹心中的也即《红楼梦》里的梅花、海棠花。“白雪”(雪芹)、“红梅”(梅溪)正是也自是一对恩爱情侣。以为评者真是男人,是雪芹“兄弟”、“叔叔”、“舅舅”的观点是完全错误的。他二人是在几经合离欢悲,阅尽炎凉世态之后,无可奈何之时,才一起写批了这一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在梦里,在《红楼梦》一书里,寄托他二人生死不渝的爱情及补天济世的愿望。
第二,曹雪芹即是“赤瑕宫”中的“神瑛侍者”,书中惟一的男主角,金陵真宝玉;孔梅溪即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子”,书中惟一的女主人,应怜的真女、真钗黛、史姑娘。贾宝玉及薛林云云都只是他二人的化身和幻象,是茫茫渺渺的假人。《红楼》内幕和雪芹梅溪(一芹一脂)的生平完全是一件事情:记者、评者的生平就是《红楼》内幕,《红楼》内幕也即雪芹、梅溪的生平。??曹雪芹把他二人的生平历史、笑貌音容,分别写在了众多的假人身上,塑造了一系列艺术典型:一方面演说当时的人情风俗,“指奸、责佞、贬恶、诛邪”;另方面写幻境情缘,结木石因果,作梦里情人,“以泄胸中之悒郁”。其中的贾宝玉、贾兰、贾芸、柳湘莲、冯紫英、卫若兰、甄士隐等等是雪芹一生的影子;而钗黛、湘云、芳官、龄官、云儿、智能儿、妙玉等,则是孔梅溪一生的影子。她小时天真爽朗宛若湘云,到后来历尽艰辛,颦眉泪眼、默默忍笑,正似钗黛。全部情案均出自“一芹一脂”,“白雪红梅”就是一切。
第三,曹雪芹是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的遗腹子,名?,又名天?;孔梅溪则可能是康熙皇帝孙女,太子?或?的女儿。他二人曾经在金陵石头城里的江宁织造署中一块儿度过天真烂漫的童年,“少小心情便鲜怜”,有过一段纯洁的友谊。后来因曹家被查抄而分散:曹雪芹回到北京,到处求亲告友,过着贫困的生活,深领了人间的暖冷;孔梅溪去了苏州,沦落梨园,陷身烟花,作了妓女伶人,饱尝了尘世的苦辛。后来虽曾一度重逢燕市,有过一段短时的团聚,曹雪芹还做过一任小官,孔梅溪也曾管理过曹府,最后终又被迫分散而遗恨百年。她在那“西方灵河岸上”??仙境佛门??即尼姑庵里,流不断眼中血泪,多亏了侍者神瑛,即曹子雪芹的“雨露灌溉”??殷勤护爱,才“久延岁月”,没有夭亡。但却无法酬答作者的恩惠,只能日夜游于“离恨天”外,“灌愁海”中,“以泪还债”??在远离情人的痛苦境界之中暗暗流泪。在记者石头(即雪芹)“凡心偶炽”,决定“下世”时,她,“绛珠草”??血泪不干的女儿,也就决定和他一块儿“下世”,去书中梦里“造历幻缘”。于是就作为一对情人下到了《红楼梦》的“大观园”??太虚幻境里,宁荣贾府??假府之中,作了书中情侣、梦里夫妻。“一芹一脂”、“白雪红梅”的生平及撰批《石头记》的过程,便是如此。
第四,《红楼梦》即《石头记》,亦即《风月宝鉴》,是一部“两面皆可照人”、“表里皆有喻”的书,是既可正照也可反照的。正照,正面看,它写的是贾家、贾人、贾事??假家、假人、假事,是一篇假话,假语村言,是一部冷中出热无中生有的故事,用今人的说法,是一部小说;反照,反面看,它写的是甄家、甄人、甄事,是石头即曹雪芹的真家、真人、真事,是他二人的一段历史,是一篇传记。“一芹一脂”、白雪红梅的生平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一书的缘起、内情及撰批过程就在这一部《石头记》的背面,只要我们(依脂评)学会了反照《风月宝鉴》,反阅《红楼》,解开了其中的种种矛盾,曹雪芹和孔梅溪的生平及书的撰批过程就清楚地摆在我们的面前了。这样又是假家又是真家,既写假事又写真事,一张口同时说尽真假事,一枝笔同时写成两部书,既是贾家红楼,又是甄家红楼,两部相反的红楼,同在这一部《红楼》里,而甄家和贾家正如真假二字所表明的是绝对相反的两极。这说来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但它却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诚如有名的“戚本”序者晓堂氏戚蓼生所言:“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不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然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
第五,在此基础上所有已发现的史料的涵义就都清清楚楚了,包括敦氏兄弟、张宜泉、明义、永忠等人的题诗及戚蓼生、舒元炜的序言等,他们的诗文表明了他们都是了解《红楼》内幕及雪芹、梅溪的生平的。特别是富察明义,他的《题红楼梦》提供了很多内情,只当做小说题咏看也是讲不通的。此外,还发现了许多新史料及新线索。这些史料虽然没有,也必然没有雪芹、梅溪字样,但在通了《红楼》内情、《红楼》笔法及“一芹一脂”生平以后,是不难辨明的。尤其明义的《红梅诗》写的真女孔梅溪是毫无可疑的。而印本并有批注的诗集《甄女词》大概即是孔梅溪的诗集,等等。
以上这些就是我们的基本发现和主要论点,其中前两点:作者、批者都是一人即雪芹与梅溪,书中的种种儿女也都各是一人,并且即是作者和评者二人的化身,是我们整个发现的基础,其他都只是这两点的自然推论,虽然这推论更为重要,更加令人注目,但我们对它基本上是述而不证,重点是确证前两个问题。
有关这两个问题,应该说论据是非常充分的。对于真正熟悉《石头记》和“脂砚斋评”,且聪颖而又没有偏见的读者说来,是一望可知、不证自明的事,只要把问题这么提出来,就足够了。以前这些结论所以没有被发现,主要是研究者们为偏见束缚,没有把这些问题系统而全面地联系起来进行综合分析,因而为作者及批者的“烟云模糊法”所蒙蔽,陷入了迷惑不解的境地。
脂评就是最重要、最直接也最明白的证据,诸如甲戌本第一首标题诗“谁解其中味”处的脂评,第一回“这段风流公案的由来”,绛珠神瑛眼泪还债处的两评语,庚辰本第二十一回前的“深知拟书底里”的题诗,第二十二回为宝钗作生日“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的批语,第二十六回周先生早已指出的“将余比作钗颦等”的批语,第四十二回钗黛原一的批语,第四十六回诸丫头皆是镜花水月的批语,第七十七回重出多姑娘“千丝万缘皆自一体”的批语及戚、蒙本第一、第三、第五、第十八及第二十七回的总评和题诗,等等,都是铁证。这些批语不但清楚地表明了作者、评者各为一人,书中的儿女也各为一人,并且就是作者、评者即雪芹、梅溪的化身,同时指明了《红楼》只是一部虚幻的故事,记述了他二人的悲惨境遇,并且感人腑肺地表达了“一芹一脂”、“白雪红梅”之间难割难舍的深切感情。
这里主要是引用脂评,同时也参考作者的自述及其他史料。先来看第一首标题诗处的脂评,其文如下: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这条脂评不但表明真正了解内情,识书中底里,因而辛酸泪最多的只有他俩,即“一芹一脂”,“余二人”,一个已经泪尽,一个行将泪尽,是书是他二人“哭成的”,只和他二人有关,和任何第三者均无关系,“石头”、“情僧”、“癞头和尚”,都是她的“芹”、她的“石兄”的化名,而且还充分地表达了脂斋对雪芹的深切感情。她不但哭芹哭得“泪亦待尽”,而且达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忘记了“青埂峰”云云,只是石兄、玉兄的假语村言,是他编制的谎话,而每每想去那里找他,再问上一问,只可惜再也无法见到他了,再也见不到曹雪芹这位石兄、这位情僧了!怅惘之余,只有愿上天,惟愿上天??“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再生出相同的两个人来,写完批完此书,使得成全璧,那样,不但《石头记》“是书何幸”,《红楼》何幸,他二人也就可以“大快遂心”、含笑九泉了!可见他二人的感情是何等的深切,“一芹一脂”二人又是如何的难舍难分,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一书对他二人又是如何的重要和非比寻常!这感情绝不是他人能有,也不是他人可书的。周汝昌先生一看此批便怀疑脂为芹之爱人,从而在红学史上作出了重大贡献。俞平伯先生虽多年来不以为然,后来也终于悟到应是“眷属”所批,除了爱人谁会有这样的感情,十二年后,自己行将泪尽之时,仍念念在心,“泪笔”行文呢?
再来看第一回交代这一段“风流公案”的“由来”,绛珠、神瑛还泪下世,脂砚评说:
知眼泪还债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说得出。
又批:
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之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耶?
在这里批者明写了“作者一人”,批者也只有一个“余”,只有他二人了解内情,知“风流公案”的由来,懂得“眼泪还债”是怎么回事,此外没有什么第三者。因而石头、情僧、空空道人、雪芹、脂砚、畸笏、松斋、立松轩、棠村、梅溪,只能是他二人的化名和真名。还不止于此,不但表明了作者、评者都各为一人,而且还清楚不过地表明了他二人即是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否则他二人是不可能了解“眼泪还债”是怎么回事的。包括宝黛二人都是不知眼泪还债之说的,只有“西方灵河岸上”的绛珠和神瑛才知道。今批者明批知道的只有他俩,所以他二人即是绛珠和神瑛,是宝黛真人,这是明白不过的事。而后段批语则进一步指明了眼泪还债是怎么回事,是“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到“无可如何”的结果,同时又无限清楚地表明了他二人虽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一起写、批了这一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记的就是他二人的事情,但他俩却不是夫妻??惟有“结木石因果”,作书中情侣、梦里夫妻,才可以抒发内心的忧郁。因此,她只能“想”作者怎样,只能“俟”雪芹到来,对于书中的人事也只有“漫拟”,以至“总未的确”,直至看了“玉兄后文”才加纠正,许多深情的问讯,也只有写于书中。
而第二十一回“深知拟书底里”的题诗:
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
是幻是真空历遍,闲风闲月枉吟哦。
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
不但也表明了是书的拟书底里除和“茜纱公子”与“脂砚先生”二人有关,与他俩的情和恨有关以外,再也不与任何别人有关,而且还表明了书里书外只有他二人。他二人历遍了书中描绘的种种又真又幻的闲风闲月,一个记了下来,一个评说真有,但也只能是“空历遍”、“枉吟哦”,却毫无办法,“无可如何”,因为情天已破,情机已失,有情人只好无情了,想再团聚一处,共同生活,已不可能了。只有情者不情才可以使自己心爱的人少受新的痛苦,免遭更大的磨难。因为那是一个“荆榛满地,虎狼成群”的世界,到处都是如狼似虎的人们,作为一个弱女子,她除了“誓绝鸳鸯侣”,“斩情归水月”,“独卧青灯古佛旁”以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这即是通人笔下的“看破红尘”,亦即“证道”、“悟道”的本来含义,原没有什么迷信成分:看透的只是那一个社会,看破的也只是那一种人生,这和否定一切的虚无主义还是不同的。
此外,还可以举出许多评语,如第三回宝玉讲《古今人物通考》记“西方有石名黛可以画眉”,一条脂批说:
如此等语焉得怪彼世人谓之怪,只瞒不过批书者。
第五回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出梦,一批说:
此梦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出梦,竟不知立意何属,惟批书人知之。
我就不细分析了。这些批语都具有明白的排他性,几个人同时了解内情,都懂得全书的秘密,及作者有意写下的种种古怪文字??留下的种种破绽和线索,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谓不数年“脂砚杏斋诸子相继别去”,“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云云,和楔子中云书是石头所记,情僧所录,曹雪芹只是作了“增删披阅”一样,都只是,也只能是他二人使用的“画家烟云模糊法”、“狡猾之笔”而已。脂斋在雪芹披阅增删处批道:
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处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
作者如是,评者亦如是。作者用了许多化名以瞒读者,评者也用了许多化名来瞒哄看官。这即是“后文如此处者不少”的第一处,我们是必须分辨清楚的。否则,人家说书是一块石头记的,曹雪芹只是增删修改,我们便信以为真;人家说自己是“先生”、“叟”、“弟”和“小子”,“已逝”了,我们也信以为真,那还能识什么内情,又如何能作出正确的评论呢?
全部评语,除明显的后人之批外,仅只有五六条批语是出自雪芹的手笔,是与脂斋交流,其他全是脂斋一人的批语。说脂批很乱,“几个人在那里打架”是完全没有的事。所以尽管作书人有几个名字,批书人也有几个名字,仍只以《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名之,因为记者、作者本是一人,评者、批者也仅是一人。作为个中人,脂砚、畸笏、松斋、立松轩、棠村、梅溪只能是批书人一人的化名和真名,亦如石头、空空道人、情僧、曹雪芹都只是作书人一人的化名和真名一样。其中的曹雪芹和孔梅溪??“白雪红梅”??则是作者和批者二人的真名。
批出“脂砚”??脂粉之人的笔砚,批出“畸笏”??畸零之人的笺笏,批出“松斋”、“立松轩”??就是在这个苍松挺秀的“松斋”、“立松轩”里,在“脂砚”和“畸笏”上传出了这么多宝贵的批评:这就是“脂评”。
曹雪芹和孔梅溪就是此书惟一的作者和惟一的批者,《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即是也仅是他二人的作品,白雪红梅就是一切。
下面我们来谈红楼儿女及他们与作者、批者的关系,论证第二个问题:书中的众多儿女全是他二人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