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国一百九十九年,又一春秋,已至深冬腊月。
南荒小村往年能有个一两场雪已是不错,村里的庄稼户就会感叹“瑞雪兆丰年,来年好收成!”然而北方的寒气今年来的特别凶猛,这场雪已是年前的第五场雪,腊月十四已是年关将近,村中的猎守队都开始抱怨风雪太大找不到个好时日上山,今年过年桌上要是没了野味,那么他们猎守队少不了被说三道四,来年脊梁骨都挺不直;那些选定日子年关杀猪的,也只能忍着严寒,在雪地里翻肠割肉,双手冻得通红。
沙山南坡的天英一族,大祖的小儿子天英欲翔年后取了媳妇,婚后不久媳妇便有了身孕,估摸着时日,自己年前就能为人父,最近这几日家家户户冒着寒雪准备着过年,他却整日守在媳妇身边,生怕有个意外,第一次要为人父,他觉得自己比媳妇还要紧张。那些来寻医看病的都给推到父亲那里去了,好在这大冬日来看病的多是一些伤风感冒的常见病症。
老父亲边抓草药边抱怨道“有了子女忘了爹!”但是老头子的脸上却是一脸期盼和高兴,家中三个儿子,小儿子成婚最晚,大儿子和二儿子家添的都是孙女,虽然都是亲亲血脉,一样爱护有加,但老头子内心还是渴望早点抱个孙子,天英欲翔的母亲为此常年烧香拜佛,对于这个古老却人丁淡薄的族群,每一个男丁的到来都是维持家族香火的关键。
约摸着黄昏时刻吃过晚饭,媳妇憋在家里一天,想出去看看雪景,丈夫怕冻到、摔到他未来的孩子,不许,惹来媳妇阵阵白眼,两人只能枯坐火炉旁烤火,计划着是不是过两天放晴就把家里的猪杀了,再不杀都到年边了,到时候家家都忙怕请不到人手。
夜至深,天英欲翔想着今天到现在媳妇都没什么反应,应该是又安全过了一天了,炉子里面的火虽然干柴不断,但还是抵御不住从窗子里面透进来的寒气,夫妻两便准备收拾一下睡去了,出门倒洗脚水的天英欲翔看见父母住的小房子还烧着柴火,应该是父母担心妻子这几日临盆还未曾睡去,回屋批上虎皮大衣,准备跟父母报一声平安,让他们不用担心,早点去休息。
南坡本来就就他们天英一族几户人家,这大冷天大家早就睡去了,安静得很,天英欲翔总觉得今晚有些不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刚刚进门母亲就急声问道:“生了吗?”
“生了我早就喊你和嫂子们去帮忙了,今天很平静,应该不会生。我过来就是让你们别坐着了,天冷早点去睡觉,我们也准备睡去了。”
“你媳妇是首胎,可大意不得,你晚上可别睡太死,随时注意着点,有情况就赶紧叫我。”
“知道,娘!”又随口问了问父亲这两日村里的病人多不多,随后便出了门。
出来天英欲翔看了看天才发现那里不对,这大雪天,天不该这么黑漆漆的才对,连对面的山都像雨夜一样看不清轮廓,他想着可能晚上还要下大雪,便回了屋。天空上南方来的云团和北方来的寒气正僵持着,黑压压的云层已经蔓延过了灵水存地界,缓慢的向着北方推进。
夜至子时,正值梦香的天英欲翔被媳妇推醒了,“要生了!”“媳妇忍一忍,我去叫母亲!”手忙脚乱,一边快速的披上衣服,一边大叫”娘,我媳妇要生了!”
父母亲可不像他这般愣头愣脑、慌慌张张,近来晚上都是和衣而睡,小儿子才叫第一声就醒了,母亲赶着先过来,父亲则去跑去大儿子、二儿子家叫人。母亲先上来稳住了场面,叫小儿子赶紧先出去,下楼梯时刚好迎来匆匆忙忙赶来的大嫂、二嫂。怀着焦急的心下了阁楼,大哥、二哥正在生火烧水,毕竟是过来人,知道该忙啥。
老父亲看似淡然地抽着老汉烟告诉他“干急没有用,赶紧去帮你二哥烧水。大家着急忙慌的也没多少注意天地寂静的雪夜,房顶的天空闪电交加,电闪无雷鸣,雪影射光柱。前两时辰还黑漆漆的夜空,随着闪电白亮如昼,黑白交替。
灵水村东北方千里外,鬼谷天人山。山顶一老者,儒服薄衫随风飘荡,仙风道骨坐于崖顶,锤掉于天,鱼线没云中,不见端尾。
千百年前鬼谷携带诸子百家、六国遗民流落莽荒于此,后大秦百万军队兵临鬼谷,诗仙、太仙道、家三剑下山迎敌力竭,鬼谷天人出山退敌,为震慑大秦,倾尽全力,移峰移山在天河边铸就天人山,后老者便再没下过天人山,多数时间都面北闭眼枯坐,以心观天。人世间千百年前就没了他的消息,江湖中人以为他早已飞升天界。太仙剑负气离山后,能与老者说说话的便只有诗仙剑客一人。
南方雷电深冬腊月雷电交加,事态反常,老头睁开了掩闭着的浑浊双眼,诗仙剑亦飘然而至。然而两人便这样一坐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诗仙剑终于还是开了口:“师祖,南方天门忽开......”
老者打断了他,“不急!”
不待老人再多说,下方云雾翻腾,老人起身握紧鱼竿,诗仙剑看见下方云雾中有一大物翻腾。老人手持鱼竿气定神闲,声音雄浑说道:“我居于此,五百年前你成蛟时我便注意到你,我以世间绝无仅有的天人灵肉垂钓你,你五百年不为之所动,今南方天门大开,你欲趁此良机化龙而去遁入天门,然而终南捷径终究是祸非福,莫要再挣扎,我见你秉性坚定,又未曾为非作歹,今日收你他日送你一场天大造化!”
云雾平息,至此是仙剑才看清刚刚翻腾的是何物,一条已成蛟龙状的大白蟒悬于鱼线末端,张牙舞爪,着实吓人。老者收起那诗仙剑看不出何种材质的鱼线,大蟒遂化作臂长的小蛟伴在老子身旁,引得诗仙剑啧啧称奇,活了几百年死在自己剑下那些为害人间大蛇不计其数,但是能千年化龙还是第一次见。
”咦,不对!“老者变得凝重,以天眼观南方天门,初始只是闪电交加,如今却有七条真龙挣扎着欲从天门中重返人间。
人间初始与天相通,万灵群聚,周定天下,姜子牙顺从天道,封住人间和天界连通的昆仑天门,天门闭,万千仙神、凤麒龙妖皆记入封神榜中,自此天门能入不能出,弱小的凡灵才避出强大仙灵掌控,自成凡间一道得以发展,若有凡灵功参造化,天门自开,许之仙位。
人为凡灵之首,凡间自成人间,肌肤骨肉皆是众多天地灵气聚合而成,人间人口越来越多,其他生灵则越来来越少,天地灵气则越来越稀薄。人间万千道法武功皆是想法设法把天地灵气纳入凡灵体内,灵气越多者则更强大,超脱一定界限便是所谓功参造化、道法非凡,千百年来江湖万千侠客皆想入天门、列仙位、长生不死,然而随着灵气日益稀薄,老子西出函谷入昆仑后再无人能成。
天门入得出不得,如今为何七条真龙要自开天门,从天而降。七条真龙为突破天道规则限制,早已是鳞角纷飞、血肉模糊。
半个时辰过去,天英欲翔焦急的满头虚汗,阁楼上不断传出媳妇痛苦的叫喊声,越来越虚弱。终于一声孩子的啼哭声传入耳中。生了!......生了!天英欲翔感觉比上山采了一天的药还累,不一会二嫂抱着小孩下楼说:”是个男孩,很健康。“
天英欲翔接过去看了两眼,觉得是男孩是女孩都不重要,把孩子轻轻的递给大哥他们抱着问道:”孩子她妈怎么样了?“
放心没事,不过很是虚弱,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老祖高兴的说道:“母子平安就好,你赶紧上去和你娘帮忙收拾,折腾了小半宿你们也累了,收拾完就去睡觉吧。老二别用你那粗皮大手逗我的孙子,来!来!来!让我抱抱我的大孙子。”
小家伙吃力的摔着小手,被大家这样递过来递过去的,好像很不高兴,哭哭啼啼的似乎要回去找娘亲。
一切整顿完毕,大祖带着几人出了小儿子家才发现,天上电闪雷鸣。老二说:“刚刚我出来拿柴那会儿就一直在扯闪,但是就是不打雷,看天上的乌云不会是这大冬天的要下大雨吧?”
刚刚说完天上的暴雨如约而至,噼里啪啦!从天倾泻而下,雨势过大,都来不及结冰就到了雪地上,下了几天的雪很快就不见,雨水混着雪水很快又结成了冰块,几人被大雨拦住在了屋檐下,大家齐齐看着老二无语,真是一张神机妙算的嘴。
小儿子出来送雨伞,恰巧听到大嫂说:“爹,这个鬼天气不会是您大孙子带来的吧,怕是不详的预兆!”
大祖顿时恼火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我的大孙子子时出生‘迎新送旧,一片生机!’这干旱的冬天带来大雨一场,必然是开春的生机之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七条真龙粉尸碎骨只余下最根源的龙灵穿过天门来到人间,虚弱不堪缓缓自天而降,穿过屋顶,落入一户人家,落入一个孩子周身的虚空之中。
鬼谷中小蛟龙瑟瑟发抖,令他发抖的不是身边这个毫无气机透露的老鬼,也不是边上那个剑气凌天的剑客,它的害怕是灵魂深处对更强大的同类本能的颤怵,虽无天眼观天下,但是在龙灵步入人间的一刻,它就在不停的颤抖。
鬼谷老头千里之外穷尽无上天功,也看不出那个孩子有何种天机。
细想片刻,老鬼状若疯狂,身上蛰伏千百年的无上气机再也无法压制,天人山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头,云雾沸腾,崖下天河水像人遇见猛兽一下,沿着河道极速倒流而回,诗仙剑赶紧裹挟蛟龙远离天人山峰,他不明白师祖怎么了,自他和师弟上山数百年,从未曾见过老祖这般状态。
“南龙顿首,自古无皇;东西南北,自古两王;千古一帝,息战人间!”等到了!等到了!如泣如诉,无限空寂附加无限激动!喃喃一句自语,传遍人间,这夜每个睡梦中之人都梦见一个白衫老鬼独立天空,话语如在心底响起。
这一夜天河下游南兮亭听潮楼,东圣院泰山巅,西太府总府幽冥天宫皆传出一个声音“他还活着!”乱国百年战乱从这一天停下来,虽然八国百年争战,血仇之浓烈,穷尽天河之水难于洗刷,但八国乱战从这一天不约而同停下来了。一声天鬼叹如醍醐灌顶,让八个国家想起来西南有鬼谷。
八国相争,四大学府最神秘超然的鬼谷不出,不管鹿死谁手,最终的赢家都要拖着残躯独面鬼谷,四大学府已出其三,没人相信这一世,鬼谷还会超然世外。一个本该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人却尚活在人间,一个本该飞天远遁之人却尚驻留人间,又是什么让他心性大动,气机不稳,暴露天崖。
久久得于平息,云淡风轻、天河复流,老人重归古井不波、仙风道骨的天人状枯坐崖便。诗仙归而问道:”天祖是你隐匿人间苦等之人吗?“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与其说是我等的人!不如说是天下等的人!饱受战火屠戮的百姓等的人!“
“天祖那我前去把他带回鬼谷。”
“为时尚早!”
“需要派人暗中保护吗?”
“天命之人,自有天佑!我现在也看不出他分毫天机,先静观其变再说。“
大雨倾盆,至此时此刻才有雷声滚滚传来,雨声难掩,一家三口相继睡去,没有谁看到七条七彩龙灵没入小孩周身的虚空之中。
乱国两百年,冰雪封天时,雷电交加夜,降临人间界!
鬼谷惊,天下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