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仁信市最好的中学,仁信一中。家长们和高中的学子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它昂贵的收费阻挡不了这个城市的热情,家长们都拼命地托关系砸钱让自己孩子进入仁信一中,除了成绩优异的学生能有一席之地,其余的位置基本都是富家子女的。
而我属于前者,以初中升高中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跨进了这个仁信一中的大门。除了成绩,我别无所长。我是一棵静然生长的小草,默默看朝起暮落,寡言安静。即使是我读到高二,变的只是教室位置和同学以及各科老师,其余一切都没变,我的容颜,我的生活以及我的第一名。
父母并没有因为我的第一名有过高兴,他们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我的付出也成了理所当然。每到天凉的时候,我就跑到阳台上仰望夜空,我相信,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病痛,仰望天空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动作。这样想着,我就不曾太落寞。
后来,我遇到小莫,准确点来说,是她终于来找我。她说,她留意了我一年,想和我说说话,却有点顾忌,因为我表情总是平静到冰凉。她有秋日里阳光般的笑容,明亮却不晃眼,她说:“最后我还是有勇气了。”
我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女生,也在心里小小地叹一声,原来相遇也是需要勇气。如果你不来找我,那么我们只有重复地擦肩而过,一直不相识,然后分别。
小莫是鲜活的,如同在枝头摇曳的青果,带着清凉的雨水,在青翠中欢畅地在风雨中荡漾。这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与朝气,她总给我带来她发现的新鲜小玩意,比如好看的发饰或者哪家店里的美食。我随着她欢快的神情地笑着,让她的光亮尽情地照相我。
那时,我是校园广播的一个主播。每周星期五下午,便是我的主持时间。节目里的背景音乐都是自己听了很多年的纯音乐,小莫说就是从广播里的声音留意到我的,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想知道平静得这么美的声音,会是谁的呢?”
那时候小莫的眼睛在发亮,我大笑,她的神情像极了一只猫。后来我想起那个场景,心里有点酸涩,多漂亮的一双眼睛。容貌可以欺骗人,神情可以欺骗人,动作可以欺骗人,唯有眼睛,那种清澈如泉的眼神是演不出来的。你看戏子在台上如此多情,顾盼生辉。
人们都说戏子无情,其实最无情的是观众。
在仁信中学,我的存在是耀眼的,因为成绩过分出色,并且永远比第二名遥遥领先,在学校的表彰大会上听到的获奖名单最先的名字都会是我,每次当我拿着高额的奖学金回家的时候,妈妈总是很欣慰地笑着,然后让我拿去当零花钱。
可是,我是多么希望父亲母亲能给我一份小小的奖励,哪怕是一个拥抱,或者给我买一本书,可是父亲和母亲总是欣慰地笑一下后,并无下文。我总是俗气地想,原来物质也是很好的安慰剂。
原木,我爱的人,他比我高一级,每次我考到第一名他就给我一份小礼物,笔记本或则是糖果。每天放学后我都会悄悄地跑到他教室看他痴迷地学习,他有一头柔软的黑头发,好听的声音。在我读高一的时候,学校举办了迎新晚会,他是主持人,而我是学生代表发言人。
他站在舞台上是俊朗的,自信飞扬,聚光灯把他定格,他在介绍我的资料,下面很快就该是我出场念稿了。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人,骚动的脑袋一个个的,我觉得有点眩晕,这样的场合虽然经历了很多次,但是我仍然不习惯。
旁边的音响震动着,灯光在我头顶晃着,底下同学们的口哨声刺痛我的耳朵,他们脸上的表情让我的眼睛感到迷乱,我只听到原木的声音:“下面有请裕涵同学上台宣读新生誓言!”
然后我看原木的影子向我走来,迷迷糊糊地,我对影子说:“原木……我不行了。”
原木在后来回想起来说:“你就像个布娃娃一样,身子一倒就晕到地上了。”
我们就是这样给了彼此一个深刻的印象,那次晕倒实属是因为我太过分的紧张。
原木每次都会拿这件事情取笑我的胆小,我总是在一边嘻嘻地笑着,没心没肺,然后把手里的习题交给他,要他教我。
他看着我笑:“我这个辅导老师可是很贵的。”
我白了他一眼:“我这个学生也很贵。”
我们两个人会在这时候大笑起来,小莫说:“你们这两个人真是让人羡慕”。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着浅浅的遗憾。
我们都那么年轻,都那么地向往爱情,向往一无所知的明天。小莫如是,我亦如是。我看着原木,却总是感觉到他离我是遥远的,在他说话的时候,在他笑的时候。
有一次给他送早餐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很沉静地睡着,高三的压力足以把一个人累坏。阳光照到他身边,他没有惊醒,后背有规律地轻轻地起伏着,我微笑地看着他,感受着他胸膛有一颗鲜活的心在跳动。
上帝,我爱他。可是从来没有告诉他,这时候是早还是晚呢?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宝贝,暂时先让我如此默默无言,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
有一天,我整理好播音室里面属于自己的CD,里面有悠扬的风,有大气磅礴的夜色,有风起云涌的顶峰,有明媚如水的阳光。在多少个清廖的夜里,这些就是我用以对抗茫茫黑暗的力量。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在球场的跑道边,小莫出现在我面前,带着明亮的笑容:“我叫小莫,你呢?”
那时候有风,我睫毛感觉到轻微的触碰,忽然有点不一样了。
我说:“我是裕涵。”
后来回想才知觉,那瞬间,风起云涌。
如果提前知道未来悲凉,我们还会不会选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