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也就是四川,此时的成都已经是一座有着相当规模的城市,虽没有长安那样恢弘,但城内布局已达六十多坊,人口众多,工商发达,娱乐繁茂,初现休闲之都的雏形。
更因为出了一个杨玉环,成都还成为向皇帝贡奉宫女、歌舞伎的最佳候选,每年向皇宫输入各类女子多达千人,少则五六百,也因此推动了成都各种歌舞教坊的发展,尤其是官方的教坊,规模很大,与长安梨园不相上下。
最大的一处教坊,自然是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开办的蜀乐司,豢养歌舞伎达七百人。
因为此,还催生了另外一个行业,专门买卖歌舞伎的生意,但要将这种生意做大做强,绝非一般的小商小贩能够办到的,需要十分强大的后台支撑才行,因为大多数歌舞伎都是被流放道剑南道罪官的子女家属,这些可怜的人儿因家里突遭大难,一下子从享受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千金女变成了贱奴,只好任人宰割,听天由命。
相对于被贩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丫环,成为歌舞伎实际上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衣食无忧,且一旦能够成名,后半生也无忧了。
唐朝一位很出名的歌舞伎叫薛涛,便是这要发迹的,甚至成为轰动唐朝的名妓,许多达官贵人为求见其一面,专门跑到成都来找人家喝酒聊天,只要把人家喝高兴了,晚上就是你的了。
但,这些歌舞伎是有登记的,身份是官奴,禁止买卖,不过,越是禁止的东西,价值更高,为此铤而走险也是值得的。
鲜于弘此来成都,便是为购买歌舞伎而来的。
“舅父大人,小的此次从长安来,因过于匆忙,未能好好置办礼品,只能略备薄礼孝敬舅父,还望舅父大人万勿怪罪!”
一处大宅之内,花团锦簇,偏房之内摆设精致,正中太师椅上,端坐着成都刺史鲜于仲通,面色红润,保养绝佳。
右下偏座,则是一脸谄媚的鲜于弘。
鲜于仲通瞄了一眼礼物,乃是一柄上好的玉如意,周边还镶嵌了厚厚一层金边。
“外侄不忘老舅就妥了,自家人还送什么礼物。”鲜于仲通和蔼道。
其实两人并不是直接的舅舅外甥的关系,甚至连远亲都算不上,但这有什么,都是同姓,再送份大礼,自然就成亲戚了,至于能成为什么亲戚,当然要看你送多少。
显然鲜于弘送了不少,才拜下了这个舅舅。
“孝敬舅父是小的的心意,这礼数决不能少。”
“外侄的货物都办妥了吧。”
鲜于弘立即恭敬的站立起来,弓腰九十度作了叩拜道:“全仗舅父照顾,小的已经顺利办妥了。”
所谓货物,自然是官奴歌舞伎,这一次,鲜于弘不但是为莺燕楼,还有其他客户,一回便买了五十人,否则,单为莺燕楼,鲜于弘不值得来成都一趟。
但事实上,鲜于弘还在寻找一人,就是潘浩交代的宜竹,仍然没有下落,只是这点小事,决不能再麻烦舅父大人了。
“嗯,外侄这就要回去了吧?”鲜于仲通轻描淡写道。
“小的还有一点小事,也就是三五天的样子,小的就要回去了,舅父大人在长安有事,只管吩咐小的既是!”鲜于弘反应灵敏,机灵道。
“呵呵,也无多大的事,只是贵妃娘娘有旨,让下官寻几个机灵聪慧的侍寝丫鬟,下官岂能不用心,无奈近日那些蛮夷土贼作乱,实在是不能亲自赴京缴旨,只有麻烦外侄了。”
鲜于弘大喜,这等好差事,能为当今天下最为宠幸天颜的贵妃娘娘办事,是何等荣耀!
鲜于弘当即跪下,信誓旦旦道:“能为贵妃娘娘办事,小的就算肝脑涂地,也要把舅父大人交办的事情办的妥妥的。”
鲜于仲通满意的开怀大笑道:“呵呵,外侄如此用心,某就放心了,这可是光耀鲜于家族的事,办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
其中喻意,只要你个王八蛋办好了,我就继续照着你,当然你办不好了,鲜于家族不差你一个人。
鲜于弘感激的五体抽搐,恨不得立马上前给他的舅父大人舔脚趾头。
“小的听宫中公公讲,说是舅父马上要上京赴任了,小的在此先恭贺舅父了!”鲜于弘继续猛拍马屁。
“哦,呵呵,外侄消息倒是灵通,放心,即便某到京做官,这成都,你依然来去畅通无阻!”鲜于仲通得意道。
接着又道:“外侄久居长安,不知最近有何风闻啊?”
开始打听京城的事情了,说明此消息八九不离十了。
“长安风平浪静,也无多少有趣之事,小的只是听说侍御史杨国忠大人前些日子又高升了,估摸着,现在已经贵为侍内大总管了!”鲜于弘小心道。
其实,鲜于弘早已知晓,这鲜于仲通乃是杨国忠的嫡系,自然喜欢听他主子的好事。
“嗯,国忠大人忠心报国,位居三公乃是早晚的事情,不知那李十郎这只老狐狸怎样了。”
显然,人家早知道了,说点人家不知道的。
“是,小的从几个宫中侍卫道,此前,杨侍御史和李老贼在圣人面前不知为何事争执起来,起初原本以为圣人必定要偏袒李老贼,可舅父猜这么着,圣人最后让李老贼给杨大人赔礼道歉,还让老贼鼎力协助杨大人办事呐!”
鲜于弘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噢!竟有此事!妙妙妙!如此足以证实,这老贼快要失宠了,哈哈!”鲜于仲通像吃了兴奋剂一般,差点蹦起来手舞足蹈一番。
鲜于弘也跟着傻乐,一对贱人!
三天之后,鲜于弘满载而归,唯一的遗憾是,那个叫宜竹的女子,始终没有下落,一百两要退钱了。
莺燕楼内,龟兹美女们还在加紧排练。
“好!”
潘浩兴奋的大叫道。
只见,一个叫安曼丽的龟兹美女在铁柱之上,如美女蛇一般妖艳的扭动腰肢,动作缥缈灵动,姿态性感妩媚,让潘浩看的要流鼻血了。
“哼!这有什么!”
潘浩听了赶紧闭嘴,因为卢婉婷实在是个难缠的主。
“大小姐说的是,如此艳舞,实在不入大小姐的慧眼!”潘浩改口道。
“那你还喊好?”卢婉婷双眼一瞪,甚是凌厉。
“这个,这个是因为男女偏好不同,一般女子不喜欢的的东西,男人都喜欢!”潘浩狡辩道。
“比如?”
“比如男人大都喜欢女人”潘浩说着瞄了刘顺一眼,意思这些男人之中可以不包括你,“但女人是绝对不会喜欢上男人喜欢的女人的。”
潘浩都觉得有些拗口,但想说明这一点,实在很难。
“满口胡言,龌蹉至极!”卢婉婷评价很中肯。
潘浩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和这种女人交流,很累!
“对了,潘浩,你的乐伎到了没有?”
“差不多应该到了,老孙这几天都在打听着呢?”
“哼!办事效率如此之低,莺燕楼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差了!”
拜托,大小姐,成都不是洛阳,又不通高速公路,更别谈飞机火车了,没个一两个月想都别想。
“已经很快了,不知道大小姐的湘楚娘子何时到?”潘浩不服气道。
卢婉婷又瞪了潘浩一眼道:“三天之内,准到!且一定比你的乐伎早到!怎么,嫌卢家办事不力是吗?”
“不敢,打死也不敢!”潘浩无力道。
“哼!料你也不敢!”
额滴个亲娘啊,你不嚣张会死啊!
“大郎,乐伎送到了!”
孙林福!你真是个好人!来的真特么是时候!
潘浩不怀好意的对着卢婉婷大笑起来,潇洒的背起手转身离去,把卢婉婷气的要掐死他。
“大管事,奴家想去看看!”
半路上,宜兰也兴奋的跑了出来,潘浩当然清楚,她想早一点见到自己的小妹。
“一起去!”
心情大好的潘浩对口道。
大厅中,十个环抱各种乐器的女子亭亭玉立,让潘浩赞不绝口,不仅人长的可人,更重要的是人家可都是乐师啊,有技术的。
“孙掌柜!我可是一到长安,第一家便到你莺燕楼了,怎么样,满意吧!”鲜于弘得意道。
“大管事,你看呢?”孙林福则让潘浩评价。
“嗯,确实不错,不过就是不知道乐器玩的怎么样?”潘浩问道。
“这个自然放心,”鲜于弘突然低声道:“这可是成都蜀乐司的官妓,个个乃是万般调教的,哎!我可是亏大了!”
鲜于摇着头,表情苦闷,演的真好,奸商!
“宜竹呢?怎么没有宜竹!”
忘了这茬了。
宜兰没有见到小妹,焦急的双眼含泪,面色苍白。
潘浩赶紧问:“是啊!鲜于弘,我交代给你的人呢?”
鲜于弘小眼一转,好似十分悔恨道:“哎!在下把成都三十六个教坊,外加青楼酒肆都找了个遍,并没有找到这个叫什么宜竹的娘子!”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小妹明明就在蜀乐司的。”宜兰快要崩溃了。
鲜于弘一听蜀乐司,心里一颤,但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嘴里却说道:“娘子,你那妹子虽然以前在蜀乐司,但时间长了,没人敢保证会一直在那,要知道,这些官妓随时都会被卖掉,或是进贡宫中,再者,也有可能入了哪家青楼,都不好说啊!”
鲜于弘说的倒是实话,一个官奴乐伎,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犹如浮萍,稍有风吹雨打,偏可能从此再无音信。
潘浩也替宜兰感到难过,但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别无他法了。
宜兰已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潘浩只好安排他人把宜兰搀扶下去。
“银子呢?”鲜于弘问道。
孙林福早已准备好,原先已经付给他了五百两定金,现在再付一千两即可了。
鲜于弘收好银子,转而又道:“两位掌柜,我这还有两个壮奴,乃是吐蕃战俘,不仅力气了得,忠厚老实,还能歌善舞,给口饭便能出死力!”
得,看来这鲜于弘精明到家了,那格外的一百两没赚到心有不甘啊。
“多少?”孙林福随口道。
鲜于弘眼珠一转,道:“一百两!”
果然!奸商。
“一百两!鲜于掌柜被银子迷住了吧,一百两能在西市买十个昆仑奴了,不要!”孙林福愤怒道。
鲜于弘赶紧道:“好货自然要贵,两位掌柜不妨先看看再说。”
“不看!”孙林福斩钉截铁道。
“慢着!老孙,不妨看看再说,我还没见过吐蕃人呢?”潘浩倒是兴趣很大。
“大管事,万不可上他的当啊!”孙林福低声提醒道。
“无妨,只是好奇看看而已,不见得一定要买。”潘浩说着已经出了大门,孙林福只好跟着。
一辆牛车前,两个黝黑健壮的吐蕃人手脚带着脚镣,拴在车前。
“站起来!”鲜于弘走上前,飞起一脚,让两人站起来。
“两位请看,这两个蕃奴可真是好货啊,瞧瞧,这肉像铁疙瘩一般,怎么打都不会疼,这长相,站在门口保管没人敢来莺燕楼惹事,再者,一天两个胡饼就可以喂饱,又听话又能干活,哪是那些昆仑奴能比的!”鲜于弘介绍的头头是道。
潘浩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个民族兄弟,却是结实,身上还留有道道疤痕,估计是战场上厮杀留下的。
“鲜于掌柜,你说他们是战俘,难道不怕他们造反吗?”潘浩问道。
鲜于弘笑道:“这位小哥不知道了吧,吐蕃士兵都是农奴出身,地位卑贱,谁给饭吃就给谁卖命,造反?呵呵,断无可能!”
“噢,如此便好,你说他们还会歌舞?”潘浩又问道。
“呵呵,顿珠,唱一个!”
鲜于弘指着一人道。
那个叫顿珠的立即站起来,无需准备,当即开口唱起来。
唱的自然是吐蕃语,潘浩当然听不懂,不过,顿珠宏亮的嗓音还是让潘浩折服。
藏族同胞个个能歌善舞,随便叫一个便能参加中国好声音,看来自古使然,顿珠的声音高亢悠长,嘹亮却很有技巧,直接唱出珠穆朗玛的味道。
“好!”潘浩忍不住拍手称赞道。
鲜于弘则得意洋洋的看着孙林福。
孙林福无奈了,现在潘浩才是大掌管,人家都说好了,你看着办吧。
“三十两!”孙林福出价。
“七十两!”鲜于弘还价。
“三十五两!”
“六十两!”
“四十两!”
“哎!真是奸商,成交!”
奸商鲜于弘在吝啬鬼孙林福面前,只好甘拜下风。
鲜于弘把人交给孙林福,带着车队心满意足的离去。
忽然,从一辆牛车里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定定的看了看潘浩,眼神充满莫测的深意。
潘浩也正好看见,心里忽的一抖。
咦!这个美丽的小女子怎么那么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似得?可咱潘浩在成都没有亲戚啊。
真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