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最先在大白天碰上“鬼打墙”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是在他之后碰见的,不然我一定会警觉。
那天,我在辽西古玩城真一斋里,面对几个菜鸟级的收藏爱好者大肆宣讲“璧、圭、琮、璋、琥、璜”这六瑞古玉的区别和用途,正讲得唾沫星子乱飞,精神极度亢奋之际,陆青那小子惶惶张张地跑来,嚷嚷着:“老佟!暂停!暂停!有急事找你!”
听众们纷纷表示不满,陆青却连推带劝地把他们全撵走了。
我登时就火大了,低声怒道:“靠!你这畜生,有没有社会公德?你断我财路是不是?我再白话一会儿就把这几样忽悠出去了……”
陆青扫了一眼桌上的三个玉挂件,哂道:“仨破貔貅,哪儿都有卖的,谁买?”
我晕,真想踹他一脚。我教训道:“靠,畜生,看好了,这个是蟠螭,这两个才是貔貅,这个独角貔貅叫天禄,双角的叫辟邪……”
陆青猛摆手,叫道:“行了,别拿你那假玉唬我,我真有急事找你。”
“靠!虽然是仿玉的,但这是真正的工艺品!我配这么一组也不容易。我今天还没开张呢,就便宜你了,五折,三百,掏钱!告诉你啊,给多了我跟你急……”
陆青真的开始掏背包。
我惊喜地看着他,结果发现那小子掏的不是钱包,而是数码相机。
我一屁股坐到办公台后面的破转椅上,有气无力地问他:“找我什么事?你这畜生无事不登三宝殿哪。”
陆青神秘忒忒地凑过来,非要把数码相机联上我的电脑。我耐着性子按照他的要求操作。唉,谁让我和这小子是死党呢。世人云“四大铁”:一起抗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我和他可是十二年的同窗啊……
陆青从相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显示在屏幕上,抓耳挠腮地指给我看。
我乜斜着眼睛看了看,是一块十分平整的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密密的线条。
我贬斥道:“什么玩意儿?一块石头,人工刻的一些线条符号,不是文字也不是画,也许是某个宗教的东东……没看出什么寓意。没什么特殊的,就是石头。即使是古刻,也不值钱,除了考古部门,没人收藏。搞不好还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陆青急了,道:“你再好好看看!”
“怎么看都是石头!肯定不是璞。你小子以为自己是卞和,发现美玉啦?”
“你这厮真是卖假玉的,张嘴不离本行。我又没说这是玉,我是让你看看,就因为它,大白天我撞上了鬼打墙!”
我立刻来了精神,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陆青也不客气,直接拉开我的抽屉,掏出一瓶我“窖存”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完大半瓶,然后抹抹嘴,坐到旁边的塑料凳上,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他的经历。
我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事儿会发生在他身上。这小子好奇心太重,爱看热闹已经成癖。有一次,他家所在小区的一住户家里发生火灾,陆青为了从不同角度完整地看到整个救火过程,前后往返、左转右跳,比那些消防队员都忙碌。还有一次,他家对面楼的一户年轻夫妻晚上吵架,后来发展到砸东西、互殴,陆青把灯一关,拿着望远镜趴在窗户上看了半宿。
事情是这样:陆青受一个网友美眉的蛊惑,和几个“驴友”去辽宁新宾赫图阿拉老城(清太祖**哈赤的老家)满族发祥地旅游。四百年前满洲人还是奴隶制社会呢,现代重修的那些演练兵马、囤积粮草、制造武器、驻扎部队的地方,虽保存完好,但没能吸引陆青的兴趣,他便脱离了导游引领的“大部队”,自己一个人瞎转悠。
陆青此行,对诸如皇寺遗址、正白旗衙门遗址和满汉文碑刻及铜钟等文物景观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老城有内外两城,城墙高9尺,用土石混合构筑,规模相当可观。城里还有一口千军万马饮不干的古井,井水清凉甘甜,水面几乎与井口平。然后他就在那古井旁看到一个漂亮美眉,陆青一见立即惊为天人。
我打断他,问见到她正脸了吗?陆青搔搔头说没有。只记得那姑娘的穿着非常清凉,当时正掘着玉臀在古井边抠什么东西。陆青便直着眼睛过去了。刚走近,人家姑娘就站起来,然后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匆匆走了。当时陆青的目光被她身上的很多“部位”吸引而分散,所以没看清她拿的是什么。但陆青发誓说,他凭直觉断定她绝对是从井边的一块青石下拿出来的。陆青想,从这历史古城地下抠出来的东西是文物啊,应该上交国家,他便凭借对党和人民的忠诚跟踪了过去。接着陆青又说,那姑娘回头冲他嫣然一笑,还招了招手。陆青虽然只看见了一个侧脸,但觉得是平生仅见的一个大美女,和她一比,那约他来旅游的网友美眉就是一恐龙……
我打断他问,之后呢?陆青说,他跟着那姑娘走进**哈赤雕像后面的树林后,就把人跟丢了。陆青在里面转悠了好长时间,既找不到那姑娘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转来转去,陆青就奇怪,怎么这些树树草草都怎么眼熟呢?后来他终于搞明白了,就是他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一块大石头旁边。陆青又绕了好几圈,终于发现石头上有条纹,于是他就掏出数码相机从不同角度一口气拍了十好几张。拍完照片后,他一转身就找到回去的路了,往回走了不到三十米就看到了**哈赤的雕像。他觉得奇怪,就又回去看那块大石头,结果却找不到那石头了。
陆青没办法,出来去找导游,他的那些同伴都等急了,打陆青手机无法接通,正商量着要报警呢。陆青大呼小叫地把相机掏出来给大家看,并详细诉说他迷路发现此“文物”的经历。众人要求导游带路去看,导游却极力推拒,强调她们本地人都没见过这块“怪石”,而且躲着陆青远远的。那导游是旅游点的地方导游,陆青他们到达老城后从导游接待室聘的,于是陆青以不付劳务费并投诉相威胁,那导游小姐终于勉强同意,但她一直强调陆青记错了,说这照片不是在老城拍的。当然陆青带着大家最终也没能找到“怪石”,同伴们开始怀疑陆青编瞎话骗人,明明是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回来晚了找借口……
天色将晚,陆青没办法,只好请大家吃饭赔罪。陆青说,他点了当地的炸小神仙鱼、炸咸泥鳅干、黄瓜片炒山鸡蛋、刺嫩芽蘸肉酱,还有酱驴肉和饭店老板自制的米肠和皮冻,由于感觉郁闷,陆青喝了五瓶啤酒,最后又吃了六两大叶芹蒸饺……
陆青带着极度期盼的表情问我:“哥们儿,你说,我是不是撞上了鬼打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