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名铁甲军卫士护着杨昊安然地出了营门,左军营外是一片黑松林,这里是皇家禁苑,并无百姓居住,走了一里多路,众人将车停了下来,不由分说将杨昊拽了出来,留下两个人看守车辆,另外六个人带着杨昊向黑松林走去。
“你们要带我到哪去?”
众人冷面不言,杨昊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凉气,这地形,这夜色,不要说杀了自己没人知道,就算是砍几棵树给自己打副棺材时间也绰绰有余。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杨昊慌乱地问道,他心中很紧张,但还没有到慌乱的地步,之所以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用意在于惑敌。
众人都冷脸不答,守护在杨昊身边的两个人突然伸手抓住了杨昊的手臂,二人武功都不错,两只大手跟铁夹子相似。
众人约走了三四里地,在一个土洼子里停了下来。土洼子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黑松林,地形极为隐秘。两个大汉操起两把铁锹开始挖坑。
“活埋!”杨昊禁不住毛骨悚然:“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害我?”
“无冤无仇?哈哈哈……”领头的一个大汉突然阴测测地笑起来,笑的杨昊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卖主求荣,置同门于死地而不顾,还说什么无冤无仇。真是可笑之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杨昊咆哮道,拼命挣扎起来,但身边的两个大汉就像两根铁桩一样,任他怎么用力,也是悍然不动。
“大唐国运,万代千秋,辅弼圣主,舍我其谁。”一个黑脸大汉突然说出这四句话来,这是韩约拉杨昊进刺马营时说的四句誓词。
“他们是刺马营的人?”杨昊心里暗惊,他没有立即答话。
“你忘了入营时起的誓了吗?”
“起誓?”杨昊装出茫然不知的样子。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的身份我全知道,今日我奉大管家之命前来送你归西。”“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大管家。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大管家。”杨昊说着话,双膝一软,人就瘫软下来。两个大汉恶狠狠地将他提了起来。黑脸大汉怔了一下,忽冷哼了一声,回头催促挖坑的两个大汉:“快点,快点。”两个大汉已经挖出了一个七尺长、两尺宽、深约一尺的坑。
杨昊面如土色地看着那坑,喃喃自语道:“我全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一定是抓错了人,老天啊,我死的冤啊!”
“大哥,要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一个白脸汉子说道。
“唉,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埋掉算了,免生枝节。”白脸汉子不说话了。杨昊听了这话,慌忙哀求道:“二位有什么可以效劳的,杨昊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了?”黑脸大汉一双鹰眼逼视着杨昊。
“什么身份?”杨昊茫然地问道,随即话锋一转顺着大汉的话往下说:“我承认,我承认,我就是那个……对,我就是他,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二人对视一眼,白脸汉子蹲下身道:“帮我们救出韩大将军,可免你一死。”
“啊!”杨昊惊叫一声,哭丧着脸道,“他是钦犯,并不归我管。再说他明天就要移送大理寺。你让我怎么救他?”
“这个容易,你是赞军校尉,不管谁押送他到大理寺,你都要负责清道,届时我们会派人混在你的士卒里,你带着他们上路便是。至于怎么救人,不用你操心。为了洗脱你的嫌疑,我们举事之时,你可以带人来追捕,只是不要十分用力便是。”
杨昊茫然道:“这个……是否太过凶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这是你立功赎罪的最后机会!”黑脸大汉恶狠狠地说道,“倘若救人失败,我们一定会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到时候你定死无葬身之地!
杨昊慌忙答道:“我一定照办,我一定照办,只是杨昊忠心为主,从未当过叛徒了?两位是不是弄错了?”二人闻言都面露怒色,正要说话。忽见一个大汉匆匆忙忙而来,说道:“神策军追来了。”
黑脸大汉闻言,用力一挥手,杨昊身边两个大汉猛然将他推到了坑里。挖坑的两个大汉立刻铲土填坑。
杨昊大叫道:“我已经答应你们了,为何还要杀我?”
“这是为你好。屏住呼吸,他们很快就会来救你的。”黑脸大汉一边说着,弯下腰用手捧土往坑里填。
杨昊的脸上、嘴里、鼻子里全都是土,眼也被迷住了,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袭遍了全身。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紧接着就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杀!——”喊杀之声由远而近。
“我在这——”杨昊刚喊出一声,嘴里就浸满土。
神策军士卒七手八脚地把杨昊从土里刨了出来,杨昊一边扒拉着脸上的土,一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形象很是不堪。胡龙海骑在马上冷冰冰地看着杨昊,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呸呸,”杨昊吐掉嘴里的土渣子,“回禀将军,属下不知。”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吗?”
“说了,说刺什么营,对了刺马营,他们非说属下是什么刺马营的,属下辩解他们不听,七手八脚的把属下给活埋了。幸好将军及时赶到,不然属下这条小命就没了……。”
“嗯,”胡龙海冷冷哼了一声,“左右两营继续追,其他的人随我回营。”
士卒架着杨昊返回大营,典军校尉明洞问胡龙海:“这个杨昊果然不老实,将军为何不降他当场格杀?”胡龙海摆了摆手道:“不急,留着他还有一点用。”明洞低头想了想,喜道:“将军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胡龙海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杨昊背影嘿嘿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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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杨昊无心睡眠,张义的突然被杀让他感到一股透彻心肺的寒意。什么人刺杀了他?
杨昊想了很久,只有两种可能:刺马营或者神策军自己。刺马营为了报复张义捕拿韩约和龙骑卫很有可能派人刺杀他,但这有一点说不通,抓捕韩约和龙骑卫是自己出的面,张义只是自己的部属,这笔账刺马营要算应该算在自己头上,况且当时自己和张义都坐在大堂上,彼此相距不过几尺远,以刺客箭法的精准他应该顺带将自己也一并杀了,何以只杀张义而放过了自己。
再者,黑松林里的那一幕,应该是人故意设的局,用意不过是想试探自己是否跟刺马营有牵连。黑脸大汉虽然念出了入营时的十六字誓词,但却说不出营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刺马营平级之间互无往来,但大总管却知道所有人的性命,倘若真是大总管所派又何以用这种拙劣手段来试探自己?
杨昊断定这是神策军自导自演的一幕闹剧,杀张义为了灭口,他们是狠下心来要把抓捕韩约和龙骑卫、扳倒段亦之这笔账统统算到自己头上,然后让刺马营派人杀了自己这个叛徒,一了百了。倘若这样,今日是张义,明日就是自己!
韩约明日将由左军大牢押赴大理寺受审,身为刺马营佩剑将军,韩约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但在左军大牢里,韩约却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按理左军应该继续将他拘押,直到从他嘴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是现在胡龙海却一反常态急急忙忙地要将他送往大理寺受审。
这其中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以韩约为饵引刺马营出来,一网打尽!
杨昊想到这心中直冒冷气,怎么办,怎么?怎么才能告诉他们明日不要动手?
“大人。门外有客人求见。”小校的话打断了杨昊的思绪。
杨昊眉头一皱,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来见我?更惊奇的是戒备如此森严的左军大营他是怎么进来的。
“有请。”杨昊在袖子中暗藏了一把短刀迎到了门口。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一部连鬓胡须,看他面色像极了一个人。杨昊猛然一惊,正要说话,来人抢先开了口:“怎么做了校尉,就不认识表哥了?”杨昊忙顺着他的话说道:“表哥为何这么晚才来,可用过晚饭了。”忙唤来贴身卫士:“准备两个菜,我要跟表哥对饮。”
打发了卫士,杨昊惊叫道:“年大人,你怎么能到这儿来呢?”来人正是原金吾卫长史年濠,不过他原来只留着三绺须,如今却改变妆容变成了连鬓须。
“我不来这又怎么能见到你呢。”年濠说完脱了斗篷,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大将军的事……”杨昊刚要解释,就被年濠打断了。
“我来这就是为了告诉你,明早我们在樊家洼营救大将军,到时候要你做内应。”
“这……”杨昊赶忙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过了这里面定有诡诈。”说接着杨昊忙将晚上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年濠笑了笑:“我们早知道,而且我们还知道,整件事都是胡龙海一人的主意,仇士良和吴臣并不知情。这就是我们明日救人的原因。”杨昊松了口气,说道:“年大人我有罪,我不该认贼作父,更不该助纣为虐。”
“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迫不得已。你记住无论何时,保住性命都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在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时,卫士端来了几样小菜,一壶酒,二人对饮了几杯,年濠告辞,杨昊派护兵四人护送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