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布置好了没有?”李训进门就问。
“回大人,下官已经布置妥当了,刚刚将樊铜也杀了。”
“杀得好,这种人早就该死。”李训左右看了看,“仗院里现在有多少人?”
“一百五十名甲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
“不够,不够!”李训连连摆手。
“什么?不够?一百五十人对付几个太监还不是绰绰有余吗?”韩约刚要解释,却发现李训一双小眼阴毒地盯着自己,顿时停住了。
“你以为就几个老太监这么简单?”李训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仇士良的四大金刚都进宫来了,铁甲军的四大金刚,你听过吗?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再加一百五十人。”
“再加一百五十人?”韩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倒是有,但这仗院就这么大,人往哪儿藏呢?”
李训闻言也是一愣,金吾仗院并不算小,判事厅前的小广场站个四五百人也不是问题,可是要藏个三百人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李训皱了皱眉头,计上心来,指着判事厅旁边的角角落落,“那,就那。挂锦幕。锦幕后面藏人。”
“锦幕?”韩约心中暗喜,都说眼前这位李大人长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果然不假。“来人,挂锦幕!”韩约一声令下,士卒们顿时忙碌起来。
李训对这位胖乎乎的大将军很是满意,“伯言哪,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事成之后,我保你做户部尚书。”
“谢大人,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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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通往左金吾仗院的路上。
仇士良健步如飞走在最前面,鱼弘志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鱼弘志身躯肥胖,又不爱活动,平日里走几步就喘,这一路小跑下来,喘的几乎背过气去。“匡,匡美,匡美,你等等我。”仇士良站住身,回头笑道:“建中,你也该常活动活动,哪有没走两步路就喘成这个样子。这要是大难临头,可是跑都来不及哦。”
鱼弘志扶膝喘了一阵子,“您教训的是,我啊,过两天就去骑马打拳,不过今个您,您还得等等我。”
鱼弘志喘了一阵子站直腰,他看后面内侍省的几个老太监也走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倒是一阵好笑。他悄悄地问仇士良:“明知是个诈,咱为何还要把头伸过去?”
“你想抗旨吗?”仇士良冷笑着问。
“不不,那自然不能。”鱼弘志连连摆手。仇士良呵呵一笑,说道:“我也不想。所以这头啊,还是得伸过去。人家要是一刀剁了,万事皆休,若是上天眷顾,哼……”仇士良的话没有说完。他看了看侍立在鱼弘志身边的一个高大健壮,面色阴郁的太监,问道:“你叫郗志荣?”
“小人正是。”郗志荣说话时面无表情。
“一个人能对付几个金刀卫。”
“徒手二十个吧,若是有兵器……哼,五十个也不惧他。”
仇士良点点头,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待会儿好好守着你主子。”
郗志荣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匡美,你的四大金刚呢?怎么一个也没看见呢?”鱼弘志见仇士良身边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不无担心地问道。
“你放心吧,用的时候他们自然就出现了。”
仇士良说了这句话,大步向左金吾仗院走去。鱼弘志给郗志荣递了个眼色,郗志荣附耳过来,“待会动起手来,你也要看着点仇中尉。”
“管他作甚。”郗志荣一脸的不屑。
鱼弘志叹了一声,“若他死了咱们也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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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仗院门口。
韩约身披金甲列队迎候众人。仇士良歪着头打量着韩约许久,笑道:“大将军真是神通广大啊,刚刚还在御前侍驾,几时用了个分身法就回来了?”韩约笑道:“贵客光临,韩约总得清扫门庭迎客嘛。”说罢与众人见了礼便往院内让。
鱼弘志打量着仗院的大门,久久不肯动身。韩约刚要发问,鱼弘志却冷冰冰地问道:“大将军,我怎么觉得你这仗院比别的地方都冷呢?”韩约吃了一惊,问道:“护军大人你说这是为何呢?”鱼弘志冷冷地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头,森然说道:“有杀气!”
韩约闻言大惊失色,鱼弘志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虎威堂前的兵器架道:“刀光剑影的,岂不是杀气?”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韩约暗暗松了口气,附和着笑了两声。
进门之后,仇士良一直冷脸不言,两只眼却将仗院里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虎威堂左右两侧的锦幕上,笑问道:“左军今日有何喜事,拉起这么多锦幕?”韩约笑答道:“今日天降甘露,又适逢贵客临门,这双喜临门,难道不值得好好庆贺一番吗?”仇士良冷笑不语,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韩约,韩约也笑脸盯着他。二人对视良久,仇士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韩约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笑声未毕,鱼弘志忽问道:“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敢情你们金吾卫洒扫院子都不用水吗?”韩约冷笑一声道:”鱼护军此言何意啊?”鱼弘志指着韩约甲裙上的几点血迹,阴森森地问道:“想来大将军都是用人血清洗庭院的吧?”话音刚落,平地里起了一阵怪风,正将锦幕掀开,露出了埋伏的甲士。
韩约见事情已泄,顿时黑下脸来,喝了声:“左右,还不动手?!”但听轰然一声响,仗院的大门被关闭了,虎威堂内、锦幕之后顿时冲出来数十精锐甲士,头一个就是龙骑卫统军校尉殷桐香。
鱼弘志见状,尖叫道:“韩约反了,韩约反了。”众太监闻言惶惶不可终日,殷桐香大喝一声,兜头便是一刀,原想这一刀下去定让鱼弘志人首两分离,既诛杀了元凶首恶,又能震慑住群阉。却不想斜地里陡然窜出一个人,一个闪身到了殷桐香身旁,未及殷桐香反应过来,劈手托住了他的手臂,使个小擒拿手把殷桐香的手臂向背后拧去。殷桐香大惊急忙撤手回避,人是躲开了,手中的钢刀却被来人夺了过去。
这一番动作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殷桐香被人空手夺了兵刃,心中又惊又怕又是羞愧,抬头一看夺刀之人更是惊得浑身发颤。
“石佛!郗志荣。”
“还算你有见识。”郗志荣冷笑一声,将夺过来的横刀用力一弯,一声脆响,钢刀顿时断成四五截。
鱼弘志望着殷桐香冷笑道:“念你也是个人才,只要现在归降本将,可饶你不死。”
“哈哈……”殷桐香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韩约听的不对劲,这本该是人绝望时才有的笑声啊。
“殷校尉不可长他人志气!”韩约说罢挥刀劈向郗志荣。
“不可将军!”殷桐香一声断喝,忙来阻止韩约,已经来不及了。韩约本是文臣出身,手上功夫实在稀疏平常,方才他见殷桐香笑的凄惨,怕堕了己方的士气,不得已才出刀砍劈郗志荣。其实他一出手心里就后悔了,殷桐香尚且伤不了郗志荣,又何况是自己。郗志荣见他一刀劈来,冷笑一声,突然一哈腰,顿时钻到韩约的肋下,用肩背的力量向上一顶,顿时将韩约持刀的臂膀给顶折了,双臂一叫力将韩约高高地举了起来。
“哈哈!”郗志荣放声大笑,竟将韩约当做一根枯木一般在手上耍弄起来。
“嘶——”地一声疾响,一道金光破空而至,鲜血迸溅处,郗志荣的肩头中了一枚金翎箭!
“夺命判官!”鱼弘志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望去,只见虎威堂房顶上站立着一人,瘦脸长身,绿衣金甲,手持雕花大弓,腰悬鹿皮箭壶,箭壶中插着九根金翎箭!此人正是号称金箭无双的“夺命判官”孟博昌!
“啊!”郗志荣一声怒吼,将韩约向大堂前的石阶上狠狠掼去,自己则一个箭步冲到大堂前,纵身一跳,伸手攀住了屋檐,一个漂亮的翻身就跳上了房顶。四下里发出一片惊呼声。孟博昌眼见他上了屋顶,心中却不慌不忙,张弓搭箭冲着郗志荣连发三箭:左肩、右小腿、左小腿,三箭皆中!郗志荣闷哼一声,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骨碌碌滚落下来。
“咣当!”一声闷响,大堂前的一盏石灯被他压得粉碎。众人料他必死,却不想他竟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将四支金翎箭一根根拔出来,孟博昌的这九支金翎箭是文宗皇帝所赐,箭锋上都带有倒刺,郗志荣没把一支出来都带出一团血肉,众人看得尚且心惊肉跳,他却没事人一样。
他将四支金翎箭放在一起狠狠地折成两截,冲着房顶上的孟博昌叫嚣道:“匹夫,你有种下来比试。”孟博昌摇了摇头,张弓搭箭,只一箭便穿喉而过。郗志荣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鱼弘志见状大惊失色,立时高叫起来。内侍省的一群管事太监也早吓得魂飞魄散,胆小体弱的竟吓得昏死过去。两边甲士趁势掩杀过去,将那些年老体弱的老太监一口气斩杀了十余个。郗志荣虽死,鱼弘志身边仍有两名高手,众人一时无法得手。
韩约只受了一点轻伤。郗志荣将他掼向石阶时,殷桐香抢先一步接住了他,殷桐香个头虽然不大,但双臂的力气也有数百斤,本来托起一个人并不费力,但郗志荣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这一掼之下,何止千斤。殷桐香被韩约重重地撞倒在地,脊梁撞击在石阶上,肋骨断了两根。韩约爬起身来,一时有些头晕脑胀,半晌才缓过神来,地上躺着十几个老太监的尸体,数百甲士围定五个人,仇士良、鱼弘志和三个随从太监。
鱼弘志吓得浑身发抖,腿脚也不听使唤,全凭两名侍从扶着他才能勉强站立不倒。仇士良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眯缝着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昏头昏脑的韩约,他的身边只有一个身材矮瘦、相貌寻常的小太监。
韩约定了定神,冲着仇士良一阵冷笑,说道:“中尉大人倒是颇能沉得住气啊。”仇士良笑道:“不急,不急,天色还早,咱们有时间分个胜负。”
“中尉大人以为胜负还没分吗?”韩约望了望躺在血泊里的十几个花白头发的老太监,这些老太监把持内侍省多年,都非等闲之辈。
“至少,鱼护军和我还没有死。”仇士良说的心平气和,倒像是在议论别人的生死,韩约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的确,杀了再多的太监,元凶首恶还活着就决不能算成功。
“我想问问大将军,你们这么做,有皇上的密诏吗?”韩约没料到仇士良突然问出这话,他冷笑了一声:“尔等阉贼,人人得而诛之,要什么密诏。”说罢将手一挥,众甲士齐步向前逼向仇士良和鱼弘志二人,与此同时屋顶上的孟博昌也将弓箭对准了仇士良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