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古道,幽幽芳草。
“殿下先行,我等断后。”高寓霞大声喝道,然后挥刀带着几个人向反方向冲杀而去。
李纯勒紧缰绳,一咬牙,喊道:“活着回来见我,走。”
他双脚叩马,马鞭一甩,狼狈而去,他心里是真不想落下这些跟随他便宜老爹多年的亲卫,但是没办法,如果他被杀了,他们这些个侍卫一样逃脱不了被夷的厄运。
高寓霞冲杀过去,挥刀连杀数人,血染积柄不可握,大抵也不过如此,见高崇文身陷敌手,岌岌可危,仰天一啸:“杀。”
高崇文此时力竭,浑身血渍,也不知道是贼子的还是自己的,全凭一口气而战,他只能给殿下能拖点时间就拖时间,尽量让李纯远遁,这是他的军人职责,护卫殿下,至死不渝。眼瞅着贼子劈头盖脸一刀,此时的他也无力提刀格挡,只能静静等待着。
“喝”,突然刀光一现,竭力将那贼子震飞,高寓霞将高崇文提上马去,说道:“叔父,孩儿来迟了。”说罢,来人连忙将两人护住,且战且退。
“殿下呢,殿下呢……”高崇文死死抓住高寓霞衣襟,大声质问道。
高寓霞连忙安抚道:“叔父放心,殿下已经带人向西而去,只要殿下上了官道,靠近驿站,想必不会有危险。”
高崇文松了口气,但是事情会真的如此简单吗,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撕下一块布,系紧刀柄,说道:“快些解决这里,与殿下汇合。”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当李纯沿着官道驰骋十余里,眼前终于看见了驿站。
所谓驿站,简单来说就是官方开办的供出行使者,官员们住宿并且供应他们饭食和出行工具的场所,作用很大,相当于现在的央企宾馆、国字号大饭店、邮政等,功能齐全。
大唐一般是三十里一驿,这样比较适合人们的出行规律,唐初驿站比较严格,须持朝廷传符方可用之,可到了后来就比较松散,只要是跟官字沾个名的,都可以上驿站打秋风挖墙脚。
驿站在安排社会闲散人员方面有重要功效,可以比较有效的吸纳人员,安定社会。比如明末的李自成原来就是在驿站里打工,可崇祯皇帝舍不得那个几个钱,觉得养这么多人太费钱,就一下子裁了近十万人。李自成也是其中一员,觉得崇祯老儿不给铁饭碗,就自个带人去抢,结果就一不小心把明朝江山给颠覆了。
李纯眼看就要靠近驿站,后面的追兵也越来越远,松了口气,随后打鞭驾马而去,可越是靠近,越觉得不得劲。
驿站可没么安静,又不是夜店,白天歇工晚上上班,这驿站可是全勤制的。有埋伏,这个想法便在李纯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撤。”可惜李纯刚刚把这话说出口,一阵箭雨便如蝗虫般的飞驰而来。
“啊”侍卫们一个个的被射落在地。李纯挥剑绞落,一支箭矢奔着他的脑袋而来,刁钻至极。李纯心想不好,下意识地弯腰伏在马背上,箭矢却是沿着李纯的头皮呼啸而去,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闷哼一声,咬牙向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
“陈七,快追上去。废物,这么多人还让他跑了。哼,李纯看看你是否能逃出某的掌。”但见一个锦袍玉带,黑布遮面的男子从驿站中缓步而出,他恶狠狠扯下面纱,不满地说道。
此人距近一看,与李纯大有五六分相似。
“是,公子。”一人上马,挥刀,带着二十来骑向李纯跑去方向奔驰而去。
这锦袍男子回头眯着眼见朝驿站内看去,问道:“驿站里的人都解决了?”
“回公子,都解决了,官府来查探,大抵会认为遭了土匪。”
“嗯。”那锦袍男子不置口否的应了声,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喃喃道:“一定要杀了他。”
李纯看这边事不可为,拔腿就跑,朝高崇文叔侄汇合而去,人多一点终究还是好的,人少就更容易被人一一击破。
“殿下,殿下……”高崇文和高寓霞叔侄两人骑马向这边跑来,可恨得是他们身后还有二十来骑追兵。
李纯心里一叹:“吾命休矣。”
三人相聚,此时他们身边仅剩七八骑。被四五十骑团团围住,匪人两队人马一汇合,便被死死地咬住,脱身不得。
李纯苦笑道:“是孤害了你们。”
“殿下言重,若非当年殿下赏识,如今某还是卢龙军一小旅帅,得殿下赏识,死而无憾。”高崇文正色道。
李纯心里苦涩道:“你死而无憾,可我死而有憾啊,好不容易重生大唐,真不甘心就这样被干掉,究竟是谁想杀我。”他只能勉强地露出个笑容,笑道:“有尔等陪我共赴黄泉,无憾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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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你带三十多号人前去救援。”远远的高坡上,女郎秀美的双眉中透着一股英气,神采奕奕,双目晶晶,月射寒江。大约也是十六七岁,手持一柄精致雕花短剑,一身鹅黄衫子,革履青马,旖旎如画,蒙着面纱更是增添了无限的神秘,让人平添无穷的遐想。
“三娘,这帮人看上去不像是善茬,咱们自己现在都无法脱身,何必再去惹……”那被少女称作张叔的中年男人木然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眉头拧成了“川”字,很不情愿地说道,可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少女硬生生地打断了:“张叔,今日若不出手相助,他日谁人又会对我们出手相帮呢,咱们已经搭上虱子,也不怕再惹一身虱子。”
中年男人抿了抿嘴,话到了嘴边,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双手抱拳,驾马领着三十多号人呼啸而去,直杀向那战阵之中。
正当李纯几人奋力鏖战,防线快要崩溃,李纯心中大喊:“悲哉。”
一支支箭矢闪耀着银白色亮光的从远处簇飞而来,“啊”贼子一个个应声倒下,那刀疤男和陈七大惊,远眺,只见一个商队护卫模样的骑兵朝这边驾马飞驰而来,估摸有三四十骑,挽弓提刀,看模样皆是百战之兵。
李纯这已经绝望的心里突然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余下七人也竭力奋战而出。
那支商队护卫犹如一支离弦的飞箭,直逼敌阵,犹如切菜砍瓜一般。土匪就是土匪,毫无纪律和战斗力可言,被人逼得乱了阵脚,哪管什么敌不敌地,纷纷撒腿就跑,可他们想跑,还得问问李纯一行人答不答应。李纯与商队护卫如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里应外合,匪徒纷纷胆战心惊,败退而跑。
刀疤男看着败退的队伍,心里大大的不乐意,早就想下令撤退,可一想到那黄灿灿的金条,还是强忍着,向旁边的陈七说道:“怎么办?”
陈七脸色凝重,心底暗骂声:“土匪就是土匪,呸,什么东西。”眯着眼说道:“撤,不能暴露公子身份,这是第一要务,以后机会总会有,留下三人盯着他们。”
说罢,大喊一声:“风紧,扯呼。”
这伙匪人便在商队护卫的追逐下远遁而去,李纯心中大定,对着左右的高氏叔侄笑道:“天不绝我。”
高氏叔侄也是解脱后的轻松,双双施礼道:“公子洪福齐天。”
“今天我东宫侍卫十七骑绝对不会白白死去,孤一定会为他们手刃仇人,以告祭他们在天之灵。”李纯闷声握拳咬牙道。
高崇文叔侄也默默低头,这次差点就全军覆没,连他们能活下来都是侥幸,想着余下七人也都双拳紧握,默默看着李纯。
李纯吐出口浊气,拄着剑向那商队护卫首领模样的人走去,这次可能是李纯来到这个世界最惊险的一次,往常都有大批侍卫围着护着,可这次……有些失策了。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李纯一揖到地,表示感谢,也必须如此才能表达这救命之恩。
那冷脸男,瞅着李纯几人,摆摆手,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道:“郎君可是谢错人了,小人只是个管事,救你们的是我家小娘。”
“那就多谢张管事。”李纯也不矫情,现在最好的保命方法就算紧抱这个神秘商队的大腿,万一那些土匪再来,那他就呵呵了。
看着两百多人商队护卫,精气神十足,皮甲置身,刀弓齐俱,而且连军中制式弓弩都有,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一般来说制式弓弩只能在军队中使用,官府对于制式弓弩的使用管制拥有颇为严格,虽然近来几十年战乱频繁,弓弩遗失也有可能,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拥有军弩可不是一般人,李纯细细的想着。
高崇文凑近李纯耳边,说道:“郎君,看来这个商队不是那么简单。”
“嗯,待会,你们只管疗伤,其他一概不管。”李纯沉声道,他可不想刚刚离开虎口,现在又入狼穴,那也太衰了。
“郎君,我这就派人给你们疗伤,稍等片刻。”那张管事说完便向车队深处走去,片刻便带了几人给李纯三人疗伤。
七人中,算高崇文伤得最重,被箭射穿肩膀,加上多番苦战有些力竭;高寓霞最轻,就是被刀刃给刮伤。
包扎完,李纯让高崇文留下休息,他自己则想去会会这个神秘的救命恩人。可高崇文不放心,这商队处处透出一股子邪乎劲,他可真不敢就这么让李纯单独去冒险,想着就想起身陪着李纯一块去。李纯顿了顿,这帮人既然能救他,那么害他的可能性就不大。
高崇文想了想,遣了高寓霞与余下两人陪着李纯。李纯也无可奈何,苦笑了一声,现在可真是处处皆兵。张管事便领着几人向商队中间的大帐走去,整个商队安营扎寨颇有章法,看得出来是懂兵事之人布局,而且对于周围的防范也是异常严密,李纯突然脑子蹦出来个念头:这些人可能是某个节度使的亲兵。不然怎么可能拥有这么精致齐全的武器甲具,整个营寨还能布置得颇为有序,而且名为商队,可这货物都哪去了。
怀着种种疑惑不解,李纯随着张管事进了主帐,其余人留守帐外,虽然很不愿意,但也没办法。李纯踏进营帐,那女子便让李纯眼前一亮,虽然面带青纱,但鹅黄杉子凸显的妙曼的身姿却是事实。
那女子被李纯火辣辣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自然,脸颊一红,狠狠地瞪了一眼,心里想:“呸,怎么救了个登徒子。”初次见面,印象大跌。
李纯回了神,感觉有些失礼,咳嗽了两声,朝那少女作揖道:“某李纯,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如有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应如此。”少女檀口轻启,不带一丝感情,缓缓说道:“小女子张婉贞。”
李纯被张婉贞的语气泼了盆凉水,顿了顿,岔开话题,尴尬地笑道:“不知二位去往何处?”
张管事冷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张婉贞笑道:“我们前往定州,不知公子前往何处?”
“前往长安,却不曾想路上居然遭遇了劫匪,亏得小娘子和张管事相救,否则我等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李纯再次一拜,侃侃而谈。既然对方不表明身份,他又何必多提,不要招惹不必要的是非,这是李纯生存法则之一。
张婉贞笑道:“如果公子以为已经脱险那就大错特错。”
“怎么?”李纯脱口而出,蹙着眉头问道。
“刚刚才下人来报,袭击公子的那批人没有远离,只是远远的跟着,只要公子走出这营寨恐怕就成了那批人的口中餐了。”张管事这会搭了腔,说道:“还有我们这边屁股后面也有一帮人,死死地咬着我们,脱身不得,所以公子此时的处境应该是更加危险了。”
李纯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听完才知道果真是入了狼穴了,但还是起身拱手道:“尽管如此,某还是得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感觉三人有些冷场,李纯接着说道:“某看贵商队兵甲俱全,为何不与之一战?”
张婉贞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纯,说道:“公子此言有理,不过我们后面那批匪类只是一直咬着托着,并不决战。”
张管事冷笑一声,说道:“再说,我这边也就两百来人,两边匪徒加起来恐怕超过五百人,咱们去送死吗?”
李纯一愣,没有反驳,托着脑袋,眯着眼睛,过了片刻,说道:“某倒有个法子,恐怕有些行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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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跑了?”锦袍男子眼中寒光大放,恶狠狠地问道。
郑七低着头解释道:“有个商队救了他们,人混进了商队之中,我已经派人盯死了。”
“这里就交给你了,一旦有机会杀无赦。”听完锦袍男子才收回令人窒息的眼光,看着那拿着黄灿灿金条的李大刀疤,眼见闪过一丝狠厉说道:“孤不能久待,先行回京,不论事情成不成,那人都必须死。”
“是。”郑七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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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队营帐十余里处。
“将军,为何不直接率人冲杀进营帐内,天天这么咬着他们,咱们也不好受啊,早点杀了那女娃儿,咱们爷们也好早些回去。”高坡上,副将对着那王镇将说道。
王镇将脸色冷峻,抖抖身子,接话道:“你知道个屁,这次大帅就调拨给我三百来人,说什么调兵范围太大会惊动朝廷,三百人怎么冲杀过去,能杀光吗,你是猪脑子啊。俺老王这是慢慢咬着他们,脱身不得,反击无力,就这么缠着他们,等他们露出破绽,咱们再一鼓作气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抓住了那个小娘皮,一定要让弟兄们快活快活,害的老子受这鸟罪。”
“高实在是高啊。”副将竖起大拇指,满脸谄媚说道:“怪不得大帅如此器重将军。”
“******别废话了,赶紧加派人马盯着他们,别让到嘴的鸭子飞了。”王镇将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