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在那国子监内所说的那一番话,只不过经过了短短的不过三五个时辰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师,不管是那些尚书在私塾苦读,又或者是流连于勾栏吟诗作对的那些读书人,又或者是正在衙门里边办公,在府内邀朋聚友的官员,也皆尽听闻了这等消息。
整个京师就如同被那海啸卷过了般,刹时之间沸腾了起来。无数聚集在京师的士子们纷纷地相互打听询问着消息的真实性,而那国子监更是被数以万计的读书人给团团围住,国子监的那些官员们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走出来,向着这些读书人们解释,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的的确确是在国子监内说了这番话。
也不知道有多少的读书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喜极而泣,更多的人则是纵酒狂歌,仿佛自己已然能够迈上了那条金光大道一般。甚至有些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读书人压抑住内心的惊喜之后,去那些书馆里边寻找起了一些杂书来读,哪怕是还不明白清楚朱祁镇倒底要设立哪几个科目,但是,算学这是肯定的。
一时之间,原本那些书馆里边少有人问津的那些算学之后,几乎被那些读书人给抢购一空,倒真有了洛阳纸贵的架势。
而那些官员们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反应也各不相同,但是几乎所有的官员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在第一时间内,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些官员可都不是傻子,若是谁要是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扬言反对朱祁镇增开科目之举。
那他这样的做法,完全就是在断掉许许多多读书人刚刚看到的一条金光大道,可以想象得到,京师之内,数以万计的热血青年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想想吧,在大明朝这种政治宽松的时代,作为官员,你真要惹毛了读书人,那你就等着吧,不把你扒皮抽盘,也定会让你名声扫地,而且想一想,这些读书人可都是来自于大明的全国各地。
大明朝绝大部份的官员也同样是通过了科举进入的官员,这些年轻人里边,作为他们的后辈,同乡,自然是会大加提携,谁也都希望自己在官场上能够多上帮手。
可是你要惹毛了那些还没有进官场的读书人,他们的后台会怎么看待你,一句话,名声扫地是一回事,可是你在官场里边受尽同僚排挤的话,可以说,这一辈子也就到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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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是朱祁镇这位声望愈隆的大明天子的意志,虽然之前,朱祁镇在对待朝臣的态度与行为上,看起来颇有仁君风范。
可是,在那之后,石亨、张軏等拥朱祁镇重新登基的功臣们,因为一些小事情,居然被朱祁镇勒命闭门思过,甚至还削了好几名官员的实职,到最后,堂堂的石大将军,居然被发配至了辽东边镇去,当一个莫明其妙的钦差,前去查视那女直侵挠大明辽东边镇之事。
而至于那张軏,同样被发配往南京,成为了南京锦衣卫的头子,按朱祁镇的旨意的意思就是,让那张軏去南京可不是因为被贬去养老,而是让他去监造宝船,为天子耳目监控江南。
话说的漂亮,可是这样的下场,让大明官场上的这些官员们都不由得有些胆寒,在这些官员的眼里边,这找去找其他官员的茬,挑别人的刺,然后把跟自己亲密的官员拱上位置,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大明官场上的常例和惯例,可以说是早已经习已为常的事。
可是却惹得朱祁镇居然这么大的反应,这不由得不让那些官员们心生警惕,而行事越发地小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爱好刚直不阿的名声,而不喜欢手到的权利。再说了,这件事情对于读书人而言,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好事。
虽然就算是多开了几个科目,也肯定满足不了天底下的读书人,可毕竟多了几分让人期待的希望。
“陛下这一招可够狠的,只是这么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旨意,就拿捏住了天下读书种子的心尖子。厉害,厉害啊……”老王直抚着长须,脸上满是叹服之色,对于朱祁镇的手段,他都差点想要用五体投地来表达自己内心对于这位做事老是出人意表的皇帝陛下的崇拜之情。
“是啊,谁能想得到,陛下这不过是复古时之旧例,可是偏正是因为复古时之旧例,使得朝中诸臣皆无言可辨,无法可阻,更何况,大家都乐见其成,由此,天下士子之心,尽在天子手中矣。”礼部尚书胡濙亦不由得一脸的感慨。“这两年来,老夫只见识过陛下在军略上颇有建树,不想,在手腕上,亦不输于太宗皇帝。实在是我大明之幸也。”
“如今的陛下,年方二十有五,年富力强之时,就有这等的心胸和手段,看样子,我大明兴盛有望矣。”一脸病容,斜卧于榻的老杨洪抚着颔下长须,份外的欣慰。
“可惜老夫垂垂老矣,不复壮年之身,不然,我老杨洪,倒愿意请奏陛下,甘为马前卒,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看到这短短数月,人就显得清廋了许多,不复往日雄壮的杨洪,老王直不禁有些唏嘘岁月无情,旋及笑着宽慰道:“大都督何须如此感慨,杨门三子,皆世之虎将,正值壮年,今为陛下所信重,他日,杨门一门,怕是不只一个侯爵了。”
听到了老王直之言,杨洪脸上的笑容亦不由得多了几分思念与慈祥。自己膝下三子,如今皆得天子信重,而且看到了当今天子非是昏庸无能之辈,开疆拓土的欲望,怕是比那太宗皇帝还要强些。朝中的诸臣或者不知道石亨之所以被朱祁镇派遣去那辽东边镇的原因,可是他杨洪和王直、胡濙焉能不知?
如今,那杨俊随石亨往那辽东边镇而去,而杨信驻军于宣府,那杨能此刻接了那杨俊的班,成为了新一任的内校场练兵官,位轻,却权重,要知道,朱祁镇可是每隔三五日必亲往那内校场查视,可见当今天子对此的看重。
杨俊作为嫡长子,自然会袭自己的爵位,而那杨信文武皆能,颇有大将之风,如今在那宣府治军也是颇有建树,至于杨能,能够被天子委为练兵官之一,也足见其信重。
自己的三个孩子,都能够成才,为天子所重,只此一点,便足以让年已八旬的杨洪老怀大慰。“只希望那三个小兔崽子,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厚望,不然,老夫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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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唏嘘感慨之后,老王直凝眉正色道:“陛下如此做,倒可起到了广纳贤才的作用,只不过,天时日久,那岂不如那前宋一般?”
听到了此言,原本都一脸轻松悠闲的胡濙与那杨洪都不禁面色微微一沉。杨洪抚着雪须良久,才略有些迟疑地道:“不至于此吧?天子虽然增开科目,可是皆是为了国家而取有用之才。”
“可是,二位大人想想,昔日唐时,每届取士三十四人,而至前宋之时,动辄四五百人。老夫犹记得,宋太宗淳化二年之时,前宋此一年,朝廷取士总计竟达一万七千三百人。如此之数目,实在是令老夫想要忘记也忘记不了。”
听到了老王直这话,胡濙与那杨洪饶是老谋深算的资深官场人员,可听到了这个数目,仍不由得两眼发直,嘴咧得老大。
“乖乖,一万七千三百人?咱们大明朝的官吏怕是拢一块,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吧?”杨洪扳了扳手指头,不由得连连摇头砸舌不已。
“我大明朝的官员,一万四千三百八十余,这个数字,老夫身为吏部沿书,可不敢忘。”老王直很得意地摆显了一番自己那仍旧很是优秀的记忆力。看到这两位老友仍旧是一脸的震撼,老王直决定再给这二位长长见识。
“二位或许不知,前宋之时,对于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皇朝宗室男孩七岁便可以授官,有的甚至在襁褓中也有官阶,并领取俸禄;宗室之外,其它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荫补官……”
“而二位可知,唐朝之时,唐太宗曾将长安的官吏,从两千多减至六百三十四人。而前宋宋仁宗时,其朝内外属官,已经超过了一万七千人,而北宋所辖疆域仅为唐疆域的二分之一……”
“机构臃肿、用人太滥,乃前宋之三大要疾之一,南宋之时,儒学造诣与朱熹、陆九渊一齐声蛮海内外的水心先生叶适曾有言:‘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而北宋那个与欧阳修合修《新唐书》,因其《玉楼春》词中有‘红杏枝头春意闹’句,世称‘红杏尚书’的宋祁则感慨:‘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
“我朝不至于此吧?”胡濙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思来想去,最终那胡濙摇了摇头,笑着向那王直言道。
“非老夫杞人忧天,而是因为陛下今日之举,联想到了前宋的另外一事。”王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老夫曾言,前宋之时,待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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