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宁等一众侍卫的簇拥之下,夫妻二人正顺着街道闲逛,不料,离了折扇摊行不多远,便能看到前面不断的有百姓一脸惊惶的匆匆而行,而有些胆大地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仿佛前面正在有什么事情发生。
朱祁镇不由得一愣,侧目向那年宁使了个眼色,年宁很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带着两名伪装成家丁打扮的侍从快步往前行去,而朱祁镇则继续与钱一娘低声谈笑着缓步而行,时不时打量一下周围的店铺中的各种商品与货物。
不大会的功夫,脸色阴沉的年宁领着属下返回了朱祁镇的身边,看到了年宁的表情,朱祁镇也不由得眉头一挑。步上了前低声道:“怎么一回事?”
年宁在朱祁镇的耳边一阵低语,听到那年宁之言,朱祁镇的表情不由得显现出了几分狰狞。冷笑连连:“好嘛,没想到,今日逛街都能遇上一出好戏,既然如此,朕要不去瞅瞅,还真对不起自己。一娘来,随我去看一看一场热闹去。”
“什么热闹?”正在看一匹上好的绸缎的钱一娘听得朱祁镇之言,乖巧地走了过来,一脸好奇地道。
“嘿嘿,带你去看一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戏。”朱祁镇冲钱一娘眨了眨眼,牵着她便径直行去,而得到了年宁的暗示之后,原本分散于周围的诸侍卫们也纷纷地现身,手扶腰刀,齐聚于朱祁镇左右,杀气腾腾地朝前方行去。
行不多远,朱祁镇便能看到一间商铺的门口正摆着七八辆大车,十来个仆从打扮,腰悬刀械的魁梧大汉正在从那商铺中往外搬着东西而一位一身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正安然地坐在一顶凉轿内,翘着二郎腿,一手掌扇,一手指着那些周围的仆从喝斥道:“都给本少爷轻拿轻放,这些货物,可都是本少爷花了银子买下来的,坏了一件,少爷我非抽断你们的腿不可。”
而跪在他的凉轿前,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商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苦哀求着什么,可这位喝斥了下属的少爷抿了一口属下递来的凉茶之后,转过了脸来啧啧笑道:“我说吴老板,您说这话亏心不亏心,本少爷去年贷了你五十两银子,说好了两个月还,可是到了如今,都快一年了,这利滚利至今,怎么也得有个三五百两银子了吧?”
“可是小的根本就不想……”这位吴老板话还没说完,就让那凉轿前的一名家奴打扮的狗腿子一耳光抽到了脸上,下面的话顿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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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少爷却跟啥也没瞅见似的晃着折扇,自顾自地道:“你拖了这么久不还少爷的钱,若是落到那些放高利贷的手里边,不把吴老板你弄得家破人亡才怪,哪像少爷我这么仁善?”
这位少爷跟前一个长相颇为高大威仪的中年文士手中的折扇摇了摇,附合道:“正是如此,我家少爷何等样人?若不是你做得太过份了,我东主岂会今日登门造访?”
那位吴老板捧着那被抽肿了的脸颊,一脸的悲痛与哀求地看着对方,可是,对方哪里理会,只管自顾自地言道:“我家少爷决定不再把这利钱往上翻了,今个,就拿你店里的货物抵债。放心吧,呵呵,我们少爷可向来行得正,坐得直。就算是你这些货物抵不了那些债务,也不会让你卖儿卖女来抵债。”
“呵呵,王先生此言甚是有理,一句话,今日,你欠本少爷的债务就一笔勾消了,记住了,商人行商,终归是要讲信誉的。今日少爷我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日后千万得记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白吗?”这位坐在凉轿上的大少爷唾沫横飞地训斥着那位捧着脸连声都不敢吭的吴老板,一脸的洋洋得意。仿佛他还真是一位道德卫士。
这个时候,已然携着钱一娘在街角处偷听了半天这位少爷忽悠广大人民群众的朱祁镇着那年宁唤来了旁边一家商铺的掌柜,仔细一打听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这位少爷不是别人,乃是山西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的儿子郭瑞。
郭敬乃是太监,自然不会有儿子,不过这位郭瑞却是其兄的第二个儿子。因为郭敬是个太监,不能生儿育女,其兄便将郭瑞过继给了郭敬。
这个儿子不单是姓郭,还与自己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自然是要比起那些宫中的太监相互收的干儿子、假子什么的要亲近得多。郭敬自然是对其疼爱有加。
自正统七年至大同镇任镇守太监以来,就将郭瑞也一并带了过来在身边。郭敬当年可也算得上是那王振身边的红人,要不然,哪能够爬到镇守太监这个外放的位置上?
虽然不如王振般在朝权势熏天。在大同,呆了将近十年的郭敬可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物,而郭瑞受极了郭敬的宠爱,别说是在大同,在整个陕西,都算是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
奈何有郭敬这尊手眼通天的后台在,而且郭瑞也不似一般纨绔子弟般蠢笨如猪的明火执仗的去玩打砸抢,而喜欢耍一些无赖的手段明坑暗骗。再加上,身边有名助纣为虐的王师爷,人称王削皮,两人狼狈为奸,在大同一带搞风搞雨。
偶尔还会流窜周边各地作案,在宣府的名声之臭,不亚于那几位宣府的镇守和守备太监。
一面听着那名掌柜唾沫横飞的解说,一面看到郭瑞与那位王师爷两人一唱一和地在那表演,朱祁镇终于忍耐不住,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
朱祁镇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这片显得有些死寂的街道上,却显得那样的清晰,那些周围缩于铺面之内,或者是凑在远处观望着这边的百姓们都不由得把吃惊的目光投向了朱祁镇的身上。
“谁?!谁敢在此放屁,说我家少爷的坏话?!”同样听到了朱祁镇那高调的自言自语的那名少爷的家奴们不由得皆面现怒色,而方才一耳光将那吴老板的脸颊都给抽肿的壮汉不由得暴喝了一声,一双凶光赫赫的眼珠子瞪向了朱祁镇这边。
“大胆!你是哪家的奴才,居然敢在此乱吠?!”年宁双眉一拢,一按腰间腰刀刀柄,横身而出高声厉喝道。紧随着年宁,十数名打扮成家丁模样的侍卫皆尽站到了街面上,一水腰畔别刃地魁梧剽形大汉,将朱祁镇夫妻二人簇拥于其中。
“娘的,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骂你爷爷我?!”那名明显一看知道应该是郭瑞手底下的家丁头目的汉子脸色瞬间涨得发紫,犹如那还未泡过水的猪肝一般。袖子一挽,就想把手往腰间的佩刀伸去。
那些正在抢运那名吴老板家货物的家仆们也停下了动作,一个二个两眼尽是凶光,全都恶狠狠地瞅向了这边,而方才一直没有动弹的十数名家丁也全都杀气腾腾的移步向前。
这个时候,那位王师爷却开口喝止了这名家丁头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朱祁镇这伙人一眼,当胸一抱拳阴森森地笑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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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要告诉你?”朱祁镇拍了拍那表情显得紧张的钱一娘的手背,伸手拔开了挡在身前的侍卫,负手走了出来,笑意吟吟地扫了一眼郭瑞这伙人。眼里的轻蔑与鄙夷,便是高度近视也能瞅得出来。“就你们,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听到了朱祁镇这嚣张到了极点之言,那双不怒自威的鹰目,还有那已然习惯俯瞰众生,居高临下的天皇贵胄的威仪。让那王师爷脸上的阴冷笑容不由得一滞,指着朱祁镇半天都吭不出一声。倒是那方才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一般瘫坐在那凉轿上的郭瑞郭少爷手中折扇一展,站起了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朱祁镇一般,撇了撇嘴角大笑道:“哦嗬,本少爷小半年没来这宣府城,难道这天都变了不成?”
“天变不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堂堂大同镇守太监的干儿子,居然用这等连三下滥的小盗都不屑用的手段来诈取商家的钱财。实在是,我都替郭顺觉得丢脸,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出来。”朱祁镇抬手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缝隙,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仿佛跟前的郭瑞以及那数十名郭府家丁不过是一群在脚边爬过的蝼蚁一般。
朱祁镇这话让那郭瑞脸上的假笑都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下去,原本那白白胖胖的脸色顿时青白得怕人,一双被肥肉挤成了三角形的眼睛里也尽是残忍狰狞的凶光。“你说什么?!你居敢这么冲我说话!”
“少爷且慢!”那名王姓的师爷却伸手向那郭瑞拦去,若是旁人,早上怒火冲天的郭瑞大巴掌给扇贴在墙上,可是这位王师爷素来诡计多端,为其心腹,是以郭瑞心中虽怒,却也只能顿住脚步,不过口中仍旧厉喝道:“你做什么?!”
“你倒底是何人?还请实言想告,莫非您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示之于人吗?”王先生的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朱祁镇,仿佛想要在那上面烧灼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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