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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七言绝句(7)

首句写二人长期分离,但用嵩云秦树就非常形象有韵味,是化用杜甫《春日忆李白》中的名句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而成,寓情于景。次句叙事,说在我们长期离别的时候接到你的一封信。三句承前回忆往事,久离居,梁园旧宾客点出当年自己在令狐楚幕府中深受器重,与令狐绹兄弟也结下深厚友谊的快乐时光。梁园在汴梁(今河南开封),而李商隐最开始入幕就是在汴梁,以文才受知于令狐楚地境遇也与司马相如相似,因此用典很妥帖。这句诗足以勾起二人对美好往事的共同回忆,对于增加友情是很有补益的。最后一句茂陵秋雨病相如写出现在自己的现状,闲居而且有病,处境也很窘迫。李商隐和令狐绹的关系很复杂而微妙,李商隐是令狐绹父子全力帮助培养起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李商隐始终感恩戴德,从未流露过对于令狐楚父子不满的话。但李商隐娶了王茂元女儿,而在当时的党争中,王茂元属于李德裕党,而令狐楚属于牛僧孺党。这样,令狐绹以及牛党人便对他发生误会,曾几次排挤李商隐。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关系比较冷淡。但这个时候,二人都过四十岁了,令狐绹也经历了被打击压制的痛苦,二人又没有直接的对立和冲突,因此令狐绹给李商隐来信,是重温旧情,李商隐回信,真情倾述自己的现状,也有重修旧好之意。冯浩《玉谿生诗集笺注》引杨致轩评语说:“其词甚悲,意在修好。”有一定道理,最准确说,是对令狐绹重温旧情的积极回应,也想修好。从本诗反应的相互关系看,二人都比较真诚,处在平等地位。诗中充满感念古旧恩情之意,没有趋承卑微之心,有感慨身世落寞之意,没有祈求援引之心,感情真诚深切。纪昀评价说:“一唱三叹,格韵俱高。”

为有a

李商隐

为有云屏无限娇b,凤城c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d,辜负香衾事早朝e。

【注释】

a为有:取诗之前两字为题,与内容无关,属于无题诗。b无限娇:指屏风中之美人。c凤城:指皇都。有两说:一说春秋时秦穆公之女弄玉,好吹箫,嫁萧史,秦穆公为筑凤台,二人在上吹箫,引来凤凰,双双成仙;一说皇宫前筑有凤阙,因称凤城。d金龟婿:佩戴金龟的高官当女婿。《旧唐书·舆服志》:“天授元年,改内外所佩鱼并作龟,三品以上龟代用金饰,四品用银饰,五品用铜饰。”佩金龟者则是三品以上大官。e事早朝:参加早朝。唐代早朝很早,冬季天尚未亮百官便已上朝,卯正为早朝时间,相当于现代早晨六点。

【译文】

美丽屏风中的美人无限娇媚深沉,皇城中寒气已尽却害怕春天的早晨。好端端地嫁给一个高贵的朝官干什么,如此香软的被窝该多么温馨,却偏偏要上朝去参议什么政事,辜负了如此美妙的大好青春。

【评析】

本诗含蓄深婉,用美景抒发淡淡的悲情,属于闺怨类。但从中可以体会出多种意蕴,是追求完美的一种情绪。

首句写得很富贵风情,“云屏”是云母所做的非常豪华的屏风,暗示出这是贵族之家,正因为是富贵之家,因此屏风中的美人才“无限娇”。“无限娇”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一是娇媚漂亮,一是撒娇,在与夫婿缱绻缠绵。次句写明季节和地点,暮春季节,气温最适宜不过,而且这里是京师。京师中的富贵人家,暮春这大好时光,但美人却“怕春宵”,害怕春天的早晨,这是为什么呢?留下小小的悬念。后两句一个意思,揭示原因,即无故嫁给一个大官,偏偏要去参加早朝,把夫妻同眠香衾,缠绵温柔的幸福白白耽误了,怎能不恼?这里揭示一个人生哲理:什么才是最幸福的,当甜蜜爱情与功名富贵发生矛盾时,如何取舍。确实,甜蜜爱情值得珍惜,远比功名富贵更令人神往。这种观点很能代表一大批青年人的世界观。其主旨与王昌龄《闺怨》“悔教夫婿觅封侯”有近似处。

隋宫a

李商隐

乘兴南游b不戒严,九重c谁省谏书函d。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e半作帆。

【注释】

a隋宫:隋朝宫殿。当指京师长安。b南游:指隋炀帝三游扬州。扬州方位在长安以南,故云。c九重:指皇宫,因为宫门甚多,且九为数之极,为阳数,天子多用之。d谏书函:函封给天子的谏书。e障泥:即马鞯,垫在马鞍下垂于马体两旁遮挡泥土的布垫。

【译文】

兴致一来便开始南游也不顾常理,深深的皇宫里没人去看大臣谏书中的意见。美好春光里全国都在裁剪进贡给皇宫的锦缎,一半用来做南游时护驾马匹的障泥,一边用来做南游时龙舟上的船帆。

【评析】

这是一首讽刺意味很浓的咏史诗,思想意义很深刻,是诗人晚年江东之游时写下的。

隋炀帝是历史上著名的荒淫误国的昏君,为了游览玩乐,三下扬州,规模巨大,龙舟豪华壮观,文武百官,后妃宫女大多随行,船队前后长达二百里,两旁骑兵护卫,锣鼓喧天,彩旗飘扬。李商隐以此为题材创作两首同题咏史诗,另一首是七律。本诗前两句写隋炀帝南游的肆无忌惮和不计后果,而且根本不理睬大臣的意见,一意孤行。后两句选择一个典型事例,通过夸张的手法将隋炀帝之荒淫奢侈表现得淋漓尽致。“宫锦”是百姓的血汗,是国家的物质储备,但一半被用作骑兵护卫的马坐垫,一般被用作水面上的船帆和锦旗,全部被挥霍掉。这样的败家子当皇帝,焉能不亡国?诗人抓住“宫锦”做文章,以小见大,手法很高明。还应指出,李商隐对于统治阶级的荒淫奢侈非常痛恨,其咏史诗的矛头多指向此点,也有针砭时弊之意。

瑶池a

李商隐

瑶池阿母绮窗b开,黄竹c歌声动地哀d。八骏e日行三万里,穆王f何事不重来?

【注释】

a瑶池:神话传说中的地名。《穆天子传》说,周穆王西游至昆仑山,遇西王母。西王母在瑶池设宴招待。临别时西王母作歌:“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希望)子毋死,尚能复来。”穆王作歌回答,约定三年后重来会见。b绮窗:花纹格式的窗户。c黄竹:传说中的古歌名。《穆天子传》说,周穆王在去黄竹的路上看到有人挨冻,作《黄竹歌》三章表示哀怜。d动地哀:形容歌声极其悲哀。e八骏:据说穆天子有八匹骏马,名曰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f穆王:西周天子,姓姬名满,后世传说他曾周游天下,《穆天子传》即写他西游的故事。

【译文】

住在瑶池的西王母将那漂亮花纹的窗户推开,正在耐心等待。《黄竹》的歌声极其悲哀,惊天动地令人难以忍耐。周穆王的八匹骏马每天可以奔驰三万里,可他为什么不能再来?

【评析】

中唐以后的帝王,有的荒唐,即追求神仙,追求长生不老;有的荒淫,追求声色狗马之乐,穷奢极欲。李商隐的咏史诗,多是针对这两种现象而发,本诗便是讽刺前者的。

周穆王是个好游玩的天子,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是古代帝王中追求长生的典型人物。但他的追求却化为乌有,还是和凡人一样埋在了地下。他会见西王母本来是传说,是虚的,而本诗则在虚的基础上进一步虚构,以表明一个道理。传说穆王见过西王母,西王母约他三年后再去相会。但结果却没有下文。李商隐根据这则传说,创造出西王母在优美高雅的环境中等待周穆王的情景,穆王的八骏虽然快,结果还是没有再来。为什么不来,结果也在不言中,即穆王没有成仙,他死了,当然就去不成了。试想,穆王曾经见过西王母,西王母是神仙,她都不能帮助穆王成仙,其他帝王连西王母都没有见过,想要成仙不更是痴心妄想吗?四句诗两度扬抑,首句美景,次句哀歌,三句马快,四句不能来,一波三折,颇耐品味。

嫦娥a

李商隐

云母b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c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注释】

a嫦娥:神话传说中后羿的妻子,因偷取后羿从西王母拿讨来的长生不老的灵药,吃后自己飞升到月宫中成为仙子。b云母:一种精美名贵的玉石,晶体透明而有光泽。c晓星:即启明星,拂晓出现在东方。

【译文】

镶嵌云母的高级屏风里,烛光已经黯淡幽深,天河渐渐落下去,启明星也开始下沉。月宫中的嫦娥,应当后悔当年偷取长生不老的灵药,如今在那碧色的天空上的月宫中,独守空闺承受着寂寞相思的痛苦煎熬。

【评析】

本诗借助传说中的月宫仙女嫦娥形象,抒写抒情女主人公对于环境的敏锐感受和孤独寂寞的心灵独白。

前两句描写女子生活环境的氛围,暗示出彻夜未眠的情景。能够拥有云母屏风的人家,决不是寻常百姓而是贵族,“烛影深”写出烛光黯淡,暗示出蜡烛一直在亮着,而烛光黯淡幽深即是烘托主人公的心情黯淡凄苦,也是实景,因为天渐渐拂晓,烛光当然就渐渐黯淡,这是生活常识,而主人公的孤独寂寞立即展现在读者面前。下句所写是对时间的补充,由内景到外景,引向天空,拓展空间,为后面的抒情做好铺垫。“渐”字可谓诗眼,将时光无情流逝对于年轻女子的精神损伤写得淋漓尽致。正因为天空景象的出现,自然而然过渡到后面的两句:月宫中的仙女嫦娥虽然可以不死,但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爱情,没有欢乐的生活又怎么忍受啊?她应当后悔,肯定后悔,面对广阔无垠的碧海般的天空,一个人独自挨着一个个失眠难熬的夜晚,那该是多么大的痛苦和不幸?在对嫦娥的体贴关怀中,透露出抒情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可以看作是她的心灵独白。

那么本诗所写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诗中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一般认为窃药求仙且孤独之女性与唐代女道士生活很吻合,李商隐在《送宫人入道》诗中曾把女道士比喻为“月娥孀独”,在《月夜重寄宋华阳姊妹》诗中用“窃药”比喻女子学道求仙,因此说本诗主要是针对这些人所写是有道理的。但其思想意义不局限于此。求仙是追求清高而要摆脱世俗的束缚,但结果却是极端的孤独。清高和孤独仿佛是双胞胎,要清高就必然要忍受孤独。嫦娥如此,求仙的女道士如此,追求精神独立脱离庸俗世风李商隐不也如此吗?三者虽然生活境遇有巨大差别,但在追求高洁而遭受寂寞之苦这方面却有相似相通之处,正是这种能够引起人很多联想和感受的艺术形象塑造和意境的渲染,才使李商隐的诗呈现独特的蒙眬幽深之美。

贾生a

李商隐

宣室b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c,不问苍生d问鬼神。

【注释】

a贾生:指贾谊,西汉初著名政论家,曾被贬逐为长沙王太傅。b宣室:汉代未央宫前殿正室,文帝在此处接见刚刚被招回的贾谊。c前席:向前挪动座位,是二人对谈时听得入神的下意识动作。据史书记载,汉文帝在宣室接见贾谊时向他询问鬼神的本源,贾谊做详尽的回答,一直谈到半夜。文帝听得入神,便不自觉地向前移动座位。d苍生:百姓,此指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

【译文】

贤明的汉文帝访求贤人,在宣室中咨询被贬逐过的大臣,贾谊的才气格调都无人可以相提并论。可惜的是文帝在半夜时独自谈话、往前挪动席位,不询问如何治理天下,却询问怎样才能成仙成神。

【评析】

本诗属于咏史诗,采取先扬后抑的手法,批评统治者不关心国计民生而求仙访道的荒唐做法,也曲折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的郁闷和感伤。

前两句叙事,汉文帝是历史上著名明君,贾谊是著名贤臣。明君访求贤臣,本来是鱼水相合,风云际会之举,而且二人谈得确实非常融洽,但用“可怜”和“虚”两词一转,给人造成悬念,最后揭示主旨,原来文帝询问的都是鬼神之事,并没有国计民生方面的内容。于是,便把帝王迷信求仙的弊端轻轻点出。唐代皇帝多迷信追求长生,咏古多有讽今之意。对于贾谊遭际的同情也委婉抒发了自己才能不得施展的郁闷和感伤。

瑶瑟怨a

温庭筠

冰簟b银床c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d中月自明。

【注释】

a瑶瑟怨:以瑟倾诉怨情。瑶瑟,以美玉装饰的瑟。b冰簟:白色的竹席。c银床:镶嵌银饰的精美之床。d十二楼:《神仙传》说:“昆仑阆风苑有玉楼十二,立台九层。”此处借指主人公居住之高楼。

【译文】

白色的竹席非常凉,床上一片银白色的月光,我辗转反侧也无法进入梦乡。只见深碧色的天空浮云轻轻浮荡。大雁的叫声早已远去,可能已到达遥远的潇湘。我独自居住在这华丽的高楼里,心情感到万分失落和忧伤。

【评析】

温庭筠是描写女性柔情的高手,这方面的词水平尤高,而这首诗也是一篇精品。全诗均是景物描写,人并没有出现,通过环境气氛的渲染委婉表达人的感情,使我们似乎可以感觉到抒情主人公的脉搏在跳动。

“冰簟银床”有冰清玉洁之意,是冷色调,象征女子的心凉。她想要做梦却做不成,暗示其严重失眠。正因为梦不成,才会看到下面的景色。晴空万里,有如水洗一般,浮云在轻盈地飘。水和云如同雨和云,云雨象征男女****,而天如水,云在飘浮,都不着边际,不正是这位女子渴望爱情而没有着落的象征吗?远过潇湘的雁声也寄托了女子的情色,寄希望鸿雁能够将自己的刻骨铭心的相思传达给远方的他。但一切都是枉然,一轮明月依旧高挂苍穹,女子也只能望着明月出神。生活条件极其优越,自然景色非常优美,越是这样,越是感到空虚寂寞和忧伤,这样的女性生活古今中外都不乏其人,故其有广泛的社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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