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买车后不久就办好了小公共汽车的运营手续,到南郊910路公交车的车站去报到了。
那时,从南城进市区的公共汽车非常少,只有910和663两路。
663路是市区公共汽车,可以用月票,而且每两班车的间距时间很短,平均每隔五分钟一趟,所以乘坐663线的乘客很少坐小公共汽车,理由是价格高还不能用月票。
然而910路则完全相反:910路算远郊区县长途车,不能使用月票。910车身很短,载客数量本来就少,两班车间隔大概有十五分钟,所以,许多乘客上下班都喜欢做小公共,因此,910路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
阿远开始出车后非常忙,我们很少能见到他。他也很勤快,每天早晨起得很早,收得很晚,910路小公共的首班车和末班车一定是阿远那辆车。算上排队的时间,别的车每天大概可以跑四个来回,阿远可以跑五个,而且阿远的车永远是干干净净像刚擦过一样,许多熟客都等着坐阿远的车。
阿远来学校的次数少了,不过,请我们吃饭的次数多了。阿远渐渐变得有钱(是指比我们有钱),我们吃饭时选择饭店的档次也不断在提高,只是学习越来越紧张,我们出去吃饭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一直让我心惊肉跳的中考终于到来了。尽管我已经尽了一百二十分分的努力去备战,但是到了考前仍然没有把握。
三天的考试结束了。在这三天里,老爸老妈比我还紧张,但是他们还要装出轻松的样子,怕影响我的情绪,真是难为他们。
公布中考成绩的那天是婷到我们家通知的。记得那时,我们的学校并不是张榜公布中考成绩,而是由班级干部把分数单送到同学家。
当时,我还在家里午睡,恍恍惚惚梦见自己走在马路上,太阳很足,照得柏油路软软的。突然,我脚下的柏油路陷了下去,我也慢慢向下沉,我大声呼救,周围的柏油开始冒泡。接着一脚踩空……我惊醒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轻声细气地说话。
我口渴极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想喝水,就打开了门,看见婷、红梅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在沙发上坐着。我揉了揉眼睛,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婷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看见我出来,一下子蹦到我面前,眉开眼笑,挺着胸脯,双手在后面背着,大声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要先拿钱来!”
“中考分下来了?真的?快给我看看,别闹别闹!”我急不可耐,手探向婷的身后想抓住卷子。
“那不行,你得先给钱。”红梅和同学大声嚷嚷,婷扭腰躲闪,笑着向后退。
“那也得看看我考的分儿值不值得给钱,万一六科都不及格你们还得给我钱呢?”
“算了,告诉你吧!五百七十九分!”婷怕我着急,沉不住气先说了,然后把成绩单递给了我。
果然是五百七十九分!物理化学两科满分,数学英语两科九十六,语文九十五,政治九十二,爽!真是超常发挥了。
我高兴地一把抱起了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红梅说:“行啊你们,胆儿越来越大了。当我们不存在?”我连忙把婷放下,说:“岂敢岂敢……”正说着,老妈眉开眼笑地提着西瓜进门:“儿子,考得不错,刚才我听你们同学说了。快来帮我洗西瓜,给你同学切了吃。”
我把西瓜切好,大家一起吃。红梅问我:“怎么样?考得这么好,值得给钱吧。”
我小声说:“我没钱,要不我把媳妇儿抵押给你吧。”
婷白了我一眼:“谁是你媳妇?”
“谁说你了?”
大家笑。婷狠狠踩了我一脚。
老妈听见笑声,从里屋出来:“都考得不错吧,笑得这么开心。”我吐了吐舌头。
婷比我高八分,应该可以考上她报考的那所全国最著名的大学的附属中学。我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二十,那一年×××中的分数线是五百七十分,考入×××中应该不成问题,这下终于美梦成真了。
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暑假,无疑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
我们游泳,打球,打电子游戏,喝酒,陪阿远出车……真是开心无比的夏天。
特别让人高兴的是,有一次我和婷去游泳,透过游泳池外的栅栏,看到小伟和萍姐手牵手在树荫下走过。
当时,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就连忙拉着婷躲起来。婷一边蹲下一边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有事吗?”
我把小伟指给她看,然后小声地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小伟他们走远了,婷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想她还不理解男生眼中的感情是怎样一回事。
下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阿远,他也很高兴。第二天是星期日,小伟不上班,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从电话里听见小伟家里很吵,好像是在收拾房间。小伟问我是谁。
我说:“哎呀,这么早俩人儿都起来了?我是小哲。”
“什么都起来了?”小伟没弄清我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说“春梦苦短,还不多睡会儿”但是又不敢说,因为我不太敢和小伟开玩笑。于是,只好直奔主题:“我昨天看见你和萍姐了,还不承认。到底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呗。”小伟在电话那头笑了。
“总之,你得对嫂子好点儿。”我说。
小伟在电话里告诉我,由于小伟的父亲是工伤去世的,小伟的姐姐又是军属,所以,小伟他们单位照顾他们家,给他家调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现在正准备装修和搬家呢,萍姐正在帮他收拾。小伟也听说我考上重点高中了,说要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我说帮他搬完家再吃,请大伙一起吃,小伟答应了。
那年夏天,全国范围开始为期半年的“严打”。报纸电视上不断报道了许多积压多年的凶案告破,许多在严打期间的发生的刑事案件的嫌犯都被以最高量刑判处,甚至连一些公车盗窃、街头斗殴这些应该拘留的小案也都从重判刑。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南城和西郊的争斗几乎停止了。我们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六子和大脑袋的人在街上茬架,更别说他们俩本人了。暑假期间本来是历年打架的高峰期,然而今年不同,分属西郊和南城的孩子都在自己一方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南城以一条街为界,街南边为南城的范围,北边是西郊的范围,双方尽量互不侵犯。只有我和王大毛他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范围之间,因为我们住在建筑大院却经常去南边玩。
整个南城看起来一片平静。
开学的时间很快到了,我分到高一二班。崭新的高中生活和新的环境,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兴奋。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我又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高一的课程不太难学,加上我到了重点高中不敢掉以轻心,学得也很卖力,几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生活的笑脸似乎正在慢慢向我展开。
临近期末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习,班主任走到我旁边叫我:“李小哲,你表哥在校门外等你,让你出去一下。”
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儿,因为我的表哥都在东北,应该不会这时候来找我。
我一边琢磨一边向外走,出了教学楼,远远地看见阿远的车停在校门口。我高兴地跑了过去,这是我上高中以来,阿远第一次到学校来找我。
我跑到车前拉开驾驶室的门,对阿远说:“阿远,千里迢迢来请我吃饭,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阿远脸色不太好,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慌:“小哲,我和小伟出了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