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夫人,你方才说什么?”仙伯真公惊讶得将茶碗放下,两个眼睛瞪得圆圆地。
景善若道:“我是说,在贵宝地叨扰这么久,我与诸位小仙也是时候回蓬莱洲了。”
“住得好端端地,怎么不再多玩几日?”真公想了想,忙追问,“是不是谁令景夫人不悦,啊,是不是岛民祀奉得不妥,故而夫人才预备打道回府了?”
景善若连连摆手:“不是的,老神仙,请不要多想。我等总不能一直住在玄洲啊,蓬莱岛上的家宅都快要成荒屋了,这可怎么得了?”
她当然不能告诉真公,自己想走,是因为想避开仙豆芽,不与他接触,也就不会起冲突了。这孩子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打孕化成人,就与诸多小仙的心思不同,不但多转多少个弯,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盯上了景善若手里的道经,连抄本都惦记,甚至想动用武力逼迫景善若交出经书。虽然暂时被龙公子吓退了,可想必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景善若不想与他纠缠下去,若是闹起来,惊动了另外几位玄洲岛主,恐怕仙豆芽受了责骂和处罚,会将这一切都算在她头上,于是更加憎恨她。
——说起来,真是不明白啊,豆芽为什么对她有一股敌意呢?
真公听她这样讲,便点头道:“唉,若不是异兽之门出了乱子,景夫人应当可以住得更舒心些的。如今玄洲也有许多要务处理,光是异兽尸的事儿与昆仑那边作交代,就已令人忙得焦头烂额。既然景夫人决定回蓬莱洲,老朽就不腆着脸强挽留了。”
景善若微笑着点头,道:“太玄仙都如此了得,我等住上这段日子,只游览了数处宫阁,尚未将仙都见识个遍呢。待下回再来,定要好生玩上几个月,才能尽兴的。”
“好、好,一言为定!”仙伯听得直乐,“几时忙过了,老朽就再邀蓬莱洲诸位入仙都一游,届时可不能借故推托啊!”
“一定一定。”景善若笑道。
“那老朽就吩咐下去,令岛民准备三艘大船,送景夫人与几位小仙回蓬莱。”
见真公提到交通工具,景善若忙说:“啊,多谢老神仙,只是实在不必了。待再过几日,自然会有人来接我们回蓬莱洲。特来与老神仙商议,也是为了提个醒,莫要将对方当做进犯之徒,加以驱逐……”
“咦?”真公不解。
“来的是方丈洲之人啦。”景善若莞尔。
方丈洲与玄洲可算是水火不容,虽然龙族与仙家暂时言和,可私底下还时不时地掐着呢,更何况是直接交战过的两座仙岛了。
真公掐指一算,道:“喔,多亏景夫人提醒,这方丈洲的船怕是正在途中,再过几日就入我玄洲岛海域了。老朽得先传信下去,说不要贸然开战哪!”
等景善若告辞回去,真公又忙了一通,坐下歇息时候,突然想起一事:“诶?方丈洲?那龙族的公子昱……岂不是应当先一步知道才对?”
他说得没错。
第二天,就有宫人前来,同真公禀报说龙公子预备离开了。
再问去向,说是有方丈洲人来接,大概是先到蓬莱洲寻找灵药疗伤,然后再考虑去方丈洲或者回归墟,至于具体路线,他自会安排,就不劳太玄仙都之人费心了。
真公听闻这个消息,认真琢磨了一阵,抚掌道:“如此看来,景夫人可不就是与公子昱同路而行么?传闻果然是真的!”
“对啊,上回小民还见着龙公子与景夫人手挽手,这样、这样……领着孩童漫步花荫呢!”
送信之人与真公相视会心,嘻嘻地偷笑起来。
真公说:“你瞧,其实龙族也与人是同样,知情识趣啊。若景夫人能将龙族这员猛将驯服,公子昱从此不对仙家再生敌意,其实也是一桩美事。”
“是啊是啊!”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道黑影风一般刮进殿内,掠过圆柱旁侧,就要往殿后去。
真公急忙唤:“徒儿!”
那影子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脚步不曾停下。
真公运气叫住他:“关游!游儿!”
这时候,对方才止住步子,转头:“师父,你叫我?”
“当然是叫你,过来过来!”仙伯招手让其过去。
关游有些反感地皱眉,说:“师父,徒儿好困,让我先回去睡下好不好?晚上再听你说课,徒儿一定好专心好专心的!”
“叫你过来,就是要问你,这一夜又跑哪儿去了?”真公正色道。
“唉?”关游露出诧异神色,道,“不就好端端地在睡觉么?”
“胡说,为师半夜入你屋内查看过,不见人影,被褥冰凉!”真公不悦地甩甩拂尘,“究竟去了何处,你要老实交代!”
“哎呀哎呀,师父几时喜欢上纠结这些小问题了,不管去了哪儿,这不都好端端地回来了嘛?”关游嬉皮笑脸地上前,扒住仙伯的手臂,撒娇道,“人家好困,先让徒儿回去歇一歇,好不好?往后无论是要罚背经,还是练多少遍功,徒儿绝无半句怨言。”
真公狐疑地瞅着他。
“当真?”老人家戒备地说,“每回要罚你,你都说说笑笑就赖掉了,真是狡猾得很的徒弟啊!”
“当然是真的啦!”关游笑说,“此次一定听话,让你老人家捞足颜面!”
“唔……”真公想了想,半信半疑道,“好吧,姑且再信你一回!快去睡下。”
关游高声道:“多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说着,转身就往自己的居处冲去。
真公望着他的背影,扬声道:“喂喂,你那铺上新换了褥子,若是躺不惯,记得旧的已经晒过了,收在柜子里的……”
“知道了!”话音未落,关游已经消失在大殿深处了。
仙伯望着他去的方向,略有愣神,不知在烦扰何事。
来传信的岛民见状,乐呵呵地说:“少主近来越发活跃,正是仙都之福啊。小民看来,仙伯与少主,真似祖孙父子一般,令人称羡,令人称羡哪!”
“是么?”真公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叹气。
当夜,关游就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景善若等人预备离开的消息。
他立刻赶到仙伯屋内,请求师父出言挽留蓬莱洲众人,至于龙公子,关游的态度则是赶紧送走,不可拖延。
“师父,你莫要忘记,那蓬莱洲可孕化小仙,是仙家必争之地,万万不可落入归墟之辈手中。”关游道。
真公茫然说:“蓬莱洲几时落入龙族之手了?”
——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关游跟他解释道:“师父,难道你没听到风言风语么?景夫人与那龙族的公子昱,眉来眼去,分明有奸情!”
真公不以为然,驳斥关游道:“胡闹,奸情二字,岂是如此用法?景夫人没了夫婿,公子昱又还未娶过亲,这互相中意,本就是好事。再者,景夫人有蓬莱洲岛主的身份,公子昱又是鼎王公之独子,双方虽不说是门当户对,倒也并非差距甚远……你不乐见其成也就罢了,何必反对呢?”
关游摇头:“师父此言差矣,人家是高高在上的龙神,景夫人拿什么去与龙族之人对等?唯有她手里强占去的仙岛啊!若是蓬莱洲的岛主与归墟之人婚配,她嫁入归墟去了,公子昱岂不是蓬莱洲的另一个岛主?那蓬莱洲不就名正言顺地划到归墟名下了么?”
“呃……”真公混混沌沌地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他支吾道:“可即使如此,又能如何呢?景夫人的亲事,只要她自个儿乐意,难道仙家之人还可以横加阻挠不成?”
“师父!这不是横加阻挠,是为景夫人好啊!”关游道,“若那公子昱真心对她,自然不在意她有没有蓬莱洲陪嫁!否则,景夫人嫁给如此虚伪之人,哪里能得善终呢?”
“为师认为不妥……终究是他人私事……”
“牵涉孕化小仙的仙岛之事,怎么可能还是私事?”关游恳切道,“师父,此事你一定要召集诸位岛主好生商议,若是能请到临渊道君出席,更是再好不过。他与公子昱多番交手,一定明白此龙品性,且先将蓬莱洲众人留在仙都,随后请教于道君,看接下来要如何办才好!”
“唔……也好,先探讨一番,再做决定。”
翌日去请临渊道君的结果,是越百川不在书楼里,不知飞去了哪里。想他身形是那么微小,应当走不远,众人还在仙都里好好搜寻了一番,未果,只得作罢,直接上书昆仑,请教此事对策。
“若帝君回复说,不必插手,诸人可一定不能妄动了啊。”仙伯为难地叮嘱众仙。
其他岛主也是觉得难办,于情,他们没有谁想坏景夫人的好事,于理,龙公子对他们还算有恩德,只是……唉,孕化小仙之事,乃是福泽整个仙界的要务,不能因他几人的私交私情,就罔顾仙家大义啊。
昆仑那边的回覆很快就送达了,恰好是景善若等人预备离岛的那日。
宫中诸人整理妥当,正预备出门的时候,玄洲的几位岛主登门拜访,说有要事,请求与景善若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