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的心底微微颤抖,这么些年了,在她早已忘记了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婚约的时候,老天爷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再一次遇见了齐远之,以殷素华的身份。
素华颔首,安然一笑。
陆西丞看出了两人的尴尬疏离,于是便道:“喂,这酒觞都准备好了,远之,还不去喝酒?”
齐远之身边那个青衣男子朝陆西丞看了看,看到陆西丞正在朝他使眼色,便迎合道:“是啊,快去喝酒吧,别让大家等着了。”
说完,伸手推助了一把齐远之的轮椅。
齐远之没有说话,神色冷淡至极。
在记忆中,那个齐家的三公子,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若不是当年的事情,他此时应当也不会变的如此冷淡待人。
素华轻叹了一口气,跟上了陆西丞的步伐。
陆西丞看着素华眉心微蹙的样子,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便试探地凑过去问道:“喂,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你带到这儿来?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愿意看到远之?”
素华牵了牵嘴角,凝视陆西丞:“没有,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害怕。”
素华撒谎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掩饰了心底的叹息和不平静。
陆西丞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他原本是想带她来看看京都最负盛名流觞曲水的,没想到齐远之的出现竟然惹出了这么多的不愉快,得幸的是,现在她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了。
“陆相大驾光临,我们诗会真是蓬荜生辉啊。”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一见到陆西丞,连忙上前迎接,笑道。
众人一听是陆西丞来了,都纷纷上前福身。
陆西丞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大家都坐吧,不必拘谨。”
素华环视了一眼四周,原来陆西丞是带她来一年一度京都的流觞曲水诗会啊。
她跟着陆西丞坐下,看四周人们都纷纷子啊交谈,便附耳在陆西丞耳边轻语:“我儿时便听得京都人人传言这流觞曲水诗会的繁华,却从来没有亲自来过。今日一见,才知晓儿时听到的繁华,还不及现在看到的千分之一呢。”
素华心底愉悦,早些年的时候她便想来看看着流觞曲水诗会了,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况且这诗会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必须是京都负有盛名的文人才有资格来。
陆西丞眉目一抬,略有得意道:“若不是我执意带你出宫,你便得等到明年次啊见得到这繁华景象了。”
素华轻笑,看着陆西丞好看的侧颜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说来这次还是沾了陆相您的光呢。”
否则凭她一介女儿家怎么进得了这流觞曲水诗会?
陆西丞听了素华的话很是满意:“这还像句话。”
素华一笑,转过头看向宾客的时候,发现对面桌案坐着的齐远之正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酒樽不离手。
“喂,我带你来这儿可不是让你看远之的。虽然远之俊美,也不用这么看他吧?”陆西丞心底略有不快,“看我吧,本相的容貌应当也是不输于远之的。”
素华原本以为陆西丞是不悦的,但是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这位姑娘是……”
“难不成是陆相的红颜知己?”
好事者纷纷笑着看向素华。
这种被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感觉很不好,素华瑟缩了一下脖子。
陆西丞看出了素华的尴尬,便起身替她解围道:“殷姑娘是在下的朋友,也希望各位也能以礼相待。”
“那是自然!陆相的朋友自然是要好生招待!”众人纷纷回应。
“殷姑娘是哪家的名门闺秀?竟然让我们的陆相心甘情愿地把你带在身边?”有人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陆西丞方欲开口,素华便起身,朝众人略微福了福身子,道:“素华并非是名门之后,我只不过是当年先后身边的贴身丫鬟罢了。”
素华的话语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唯有陆西丞和齐远之神色自若,
陆西丞笑着看着素华,他就喜欢她这种不卑不亢的样子。
什么大家闺秀,在她的面前都及不上千万分之一。
而此时齐远之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素华的身上,素华抬眸,恰好看见了齐远之的眼眸正凝视于她。
忽然,人声鼎沸之中,一句话冒了出来,让四周顿时皆惊住:“先后?不就是苏益阳将军的女儿苏婉仪嘛?远之,我记得她那位苏姑娘曾经与你有过婚约,对吧?”
话锋一下子转到了齐远之的身上,齐远之拿着酒樽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酒水洒到了玄衣上。
素华一直看着齐远之,只见他淡然自若地抬头,放下了酒樽,回应:“刘兄记错了,我齐家从来没有同苏家有过婚约。”
这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
众人都是京都中有名的文人雅士,对当年齐苏两大家联姻的事情都是有所耳闻的,如今齐家的三公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未曾有过婚约一说,实属奇怪。
到底是这齐家三公子因旧情难忘而故意这么说,还是他记恨当年受辱的事情才捏造事实?
陆西丞趁着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看了一眼素华,他看到素华看着齐远之的眼神有一丝愧疚。
愧疚?她为何会有愧疚的神色流露出来?
她不过是苏婉仪身边的丫鬟,当年苏婉仪撕毁婚约一事同她毫无干系啊……
带着疑惑,陆西丞对素华开口:“你和远之……很熟?”
素华被陆西丞的话一愣,随即抚平了情绪,将原本落在齐远之身上的视线收回,怔怔地道:“额……从前齐公子和我家小姐有婚约的时候,经常能够见到他,如今我家小姐不在了,再看到齐公子,只是觉得有些伤感罢了,并不熟识。”
素华掩饰地很好,陆西丞闻言果然一笑了之:“原来如此。”
素华牵了牵嘴角,不语缄默,她的余光瞥见齐远之的目光存目不离她的身子。
他难道真的会有所察觉?
素华的心跳动地剧烈,曾经他同苏婉仪也是熟识至深的,如今当年的苏婉仪重生到了殷素华身上,举手投足间有些习惯在熟识的人眼中并没有改变也是有可能的。
齐远之这么看着她,是不是真的显露出了什么破绽?
素华咬了咬,不敢再用余光去看齐远之。
陆西丞见素华脸色难看,便凑到她身边,道:“你别看远之不能行走,但是这齐家的家业都是他一人在操持。齐家对寰宇来说,就是寰宇的国库,齐远之这个人,连皇帝都不敢得罪他。”
素华听着陆西丞的话,她知道陆西丞是善意告诉她一些关于齐远之的事情,因为她脸上写满了疑惑。
然而听了他的一番话后,素华心底的不安更甚,这种不安,像是预兆一般,总觉得日后自己会同这个齐远之有什么牵连……
素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宴席上有人开始举起了酒樽,笑着对众人道:“京都一年一度的流觞曲水诗会,没有诗歌助酒性怎么行?这样吧,就从鄙人开始,即兴做一诗,接下去的人如若接不上我的诗,就得喝了我手中这一杯酒!”
“好!”众人纷纷迎合。
素华悄然落座,她嘴角微扯,她倒是很想看看着京都最负盛名的诗会出来的诗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流觞照尽风流客,曲水流入天家门。”那个开口的男子即兴成诗,素华听着,嘴角略微扯了一下,旁人是没有人注意,但是陆西丞却是瞧见了。
“笑什么?”陆西丞好奇地凑到素华面前。
素华轻笑,附耳在陆西丞的耳边道:“我笑这位公子的马屁都拍到皇帝头上去了。曲水流入天家门,不就是说如今在这诗会上的文人雅客都流入了天家,都在为皇帝卖命吗?”
素华一语中的,陆西丞先是一愣,随即一笑。
之所以一愣,是因为他没有想到素华一介宫婢竟然能够从一句诗中听出这么多,方才的那句诗不算露骨,较为隐晦,而素华却是一听便听出了其中的奥妙。
而一笑,却是笑素华的聪慧。
“听闻你的主子苏婉仪五岁便是京都有名的诗童,你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沾了不少的灵气啊。”陆西丞笑着给素华夹了一块点心。
素华看了一眼碗中的点心,便觉得有些饿了,拿起点心便吃了一口。
下一秒,另一人接上去道:“门外春光无限好,不见门外一佳人。”
众人一听,皆是笑着戏虐道:“你这是思春啊!”
素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口中的点心一下子呛在了喉咙里。
“咳咳……”素华拍着自己的胸脯,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陆西丞一看,连忙递给素华一杯水,伸手抚上她的后背:“哎,有这么饿吗?”至于这么急吗?
后半句话,陆西丞只是在心底想想,并没有说出口。他担心素华会瞪他。
可是就算他没说,素华一双大眼睛已经狠狠地瞪着他了。
“快喝水!”陆西丞见状将水一下子灌入了素华的口中。
“咳咳咳!”素华咳嗽难忍,又被陆西丞的水呛到了,一下子就惹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西丞朝众人笑了笑,没心没肺地道:“她饿了,你们继续。”
众人了然地颔首,皆面面相觑。
席间一个侍女走过来给旁边桌案的以为公子倒茶的时候,还同另一个侍女小声道:“这位姑娘真是好福气,陆相待她可真好。”
素华一听,差点笑出声来。
她瞥了一眼陆西丞,看到他一张笑的灿烂的脸,实在想不出他到底哪里对她好了……
就在素华出神的时候,下一句诗已经出口,原本一片哗然的宴席内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因为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齐远之。
齐远之拿起漂浮到自己面前的流水里的酒樽,不顾水滴迸溅到了衣衫上,拿起酒樽便仰头一喝,出口成章:“人心不负,江山如故。”
这一句诗,让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素华。
她自然听得出这句诗中是什么意思,齐远之方才还说他们齐家同苏家根本就没有过婚约,然而此时诗中的恨意却是那么明显,让素华心惊……
而其他人,之所以不敢发出一声,是因为这个开口吟诵诗歌的,是齐远之!
众所周知,京都首富齐衡如今卧病在床,齐家大公子在外经商常年不归,二公子生性纨绔,留恋脂粉之中不能自拔。只有这三公子不仅长相俊美,而且又像是天生的生意人,精明而又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