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淰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低的哭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但那悲伤感却弥漫到全身,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疼。她觉得自己好像扮演了那么久那么久的骗子,可并不是在骗着别人,她在骗着自己,好累。
假装着淡然,假装着坚强,假装着无所畏惧……一个人,真的好难。
她的眼睛,越发的迷蒙起来,那时她与沐凉西,一起讲诉着彼此的秘密。沐凉西说,她爱上那个男人,只因为他背着她,漫过了森林。
而她呢?
她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是因为他背着她,漫过了雪山。她做过最疯狂的事,是瞒着父母,参加了一个爬雪山的组织,她觉得自己鬼迷了心窍,可就是希望胆小的自己,能够多做疯狂的事,能让自己更加的勇敢起来。
可事实上,她一直都是那个不够勇敢的女孩,她只记得,自己后来晕倒了。有人忙着过来扶着自己,她还有一点意识,看到了那张朦朦胧胧的脸,五官慢慢的呈现出清晰的轮廓,然后那个人将自己背到了背上。
她知道他姓周,没有跟着任何队伍,是独立来这里的,但他人缘不错,和很多人都能有着交谈。她注意过他,他与人交谈时,眼睛总带着笑意,笑意不深,可那么舒服,仿佛脚下的雪也不那么冰冷了。
她在他的背上,觉得好暖和好暖和,他的步子那么稳健,仿佛可以带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心暖融融的,可大脑却并不太清晰。
“你有女朋友吗?”她好像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回答,也许他回答了,自己没有听见,也许他一直沉默着,所以她自作主张了,“我当你女朋友吧?”
如果不是在那种情况,也许她永远无法说出如此厚脸皮的话来,可她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当她清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了,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父母,那时他们的关系还很好,在病房内将自己教训了很久很久。他们说自己胆子变得那么大,一个人跑那么远……说着说着,母亲竟然哭了,她担心着自己。
任淰的心越发心酸起来,她看到了一个小纸条,可还不等自己去拿,父亲已经将纸条拿走。她只看到纸条上写着他要去某个风景名胜……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还来不及询问关于他的一切,已经被父母带了回来。
那一年,她十六岁,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她想当他女朋友的男子,他那么英俊、那么阳光,仿佛一道亮光驻扎在她心底。
沐凉西说,男人不要随便背一个女人,女人的心眼小,喜欢贪念温暖,想要那个给过自己温暖的男子背自己一辈子。
后来,她遇到了周嘉泽,她以为她找到了那个温暖的后背,其实她知晓的,那不是那个温暖的后背了,可她假装不知道,假装现世安稳。
也许她自己就是一个疯子,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在父母出事的那一年,每一个午夜梦回,她都希望,那个人能够像一道光指引着自己的未来,能够给自己带来希冀。
她没有再哭泣,只是眼泪还是无声的落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这种局面?她累了,那么累的去关注一个人,那么累的生活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
任淰在接到周嘉翼打来的电话后,就快速的感到医院了。医院已经待着许多人,任淰呆呆的望着他们,大概是她眼睛红得太过明显,有人拉着她对她进行安慰,让她放宽心,周嘉泽一定不会出事。
坐在里面的有一位长相陌生的女子,她一直盯着任淰看着。
在任淰也和众人一起安静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结果时,那个女子走到任淰的面前,对着任淰轻轻的笑了,“我是夏安安,很高兴能认识你。”
任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却对她的明显示好有些不明所以。夏安安却一点都不介意她的态度,她是周嘉铭的绯闻女友,其实也只是绯闻女友。夏安安想到自己过去,她那么喜欢周嘉铭,用一个日记本,写满了对他的爱,他从来都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怕事,面对有欺负女同学的现象,他总是挺身而出……那样一个从不在乎外界目光的男子,就是她喜欢的人。
夏安安的日记被人偷看了,别人都知道了她喜欢周嘉铭,周嘉铭却笑而不语,就有人传着他们在一起了,事实上却只是他不愿意让她丢面子,不在别人面前否认对她的看法,然而在私下里,他却告诉她:我把你当做我的妹妹,和嘉瑶一样。
那一刻开始,夏安安就知晓了,她对他的感情,只能如同那本笔记本,成为永远的暗恋追随者。
直到有一天,周嘉铭告诉她,“我想我有女朋友了。”
夏安安看着那句话,眼泪就那么的掉落出来。
周嘉铭给她看了照片,那是一个女孩睡在病房里的样子,女孩很好看,她睡得很香,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张用手机偷拍的照片,而且拍得很匆忙。
夏安安在Q上假装平常的询问,那什么时候带回来她看看。周嘉铭笑,他说他要去他心中最后一个旅游景点,去了之后,就去找那个女孩,再不奔波在祖国的山水之间了……可他没有实现他的承诺,最后一个景区,地震带走了他的生命,而他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个女孩。
任淰默默的听着夏安安说的话,眼泪再次绝提,却说不清胸口的疼痛是为何。
夏安安给了任淰一个拥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联系的两个人,也因着某个人,有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夏安安看着手术室仍任亮着的灯,“嘉泽出车祸前给我打一个电话……他问起我关于他二哥的事,应该是知道了你和嘉铭的事吧……”
任淰的手微微抖动着。
之前的那一幕,她并未忘记,她想自己大概快要崩溃了,才会说出那番话。自己那么痛了,才会让他也痛一下。她看到了周嘉泽对着沈心奕的笑,脑海里想起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样子,那时周嘉泽眼里只有沈心奕,沈心奕眼里只有周嘉泽,仿佛旁人都与他们无关。
原来直到这么多年,在她心里,周嘉泽与沈心奕,还是当年那一对人人羡慕的情侣。一直没有走出来的人,是她自己。
就在前一秒,她还想着,周嘉泽那么气冲冲的跑出去,是去找沈心奕了吧,是去挽回那段感情了……
她不信他,不愿意去相信……
她的眼泪,再次掉落出来。
周嘉泽被推了出来,待在加护病房,他们围着医生问了很多,医生也说了很多,大概意思就是没有生命危险,让他们不要担心,只是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这期间,他们将周嘉泽照顾得很好。任淰也会每天赶去医院,可她很少说话,而周嘉泽也直接无视她。
慢慢的,所有人都知晓了他们之间有问题。倪芸还和周嘉泽好好谈了一次,却依旧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来。而任淰,也不对别人说他们出现的问题。
倪芸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让周嘉瑶去做任淰的工作。
任淰也清楚周嘉瑶来找自己的目的,可知道归知道,还是得去面对周嘉瑶的询问。
“心奕姐姐昨天来看过哥了,”周嘉瑶选择从这个方面入手,“三哥对她很客气……就是那种朋友之间还带着距离的客气。”
只这一句,任淰的心,再次抽搐,她太过没有安全感,所以即使在行为上表示了信任,在心里还是不肯相信,是她自己,把自己圈在了一个地方,走不出去。
她放任着周嘉泽对沈心奕的好,然后又用那些好,变相的去证实她不该去信任她和周嘉泽之间的这段感情。
哪怕在最后,她打算真的离开时,也想狠狠刺伤周嘉泽一次,保存着最后的自尊,是她不要的他。
见任淰不说话,周嘉瑶叹了叹,“心奕姐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她说你赢了。”周嘉瑶想起沈心奕脸上那坦然的笑,笑得那么自然,她原本就该那么自信美丽,那样让人心动的沈心奕,真的回来了。
任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和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你不用怀疑我哥的感情,他真不是一个会为了愧疚感恩等委屈自己一辈子的人。”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用我哥的话来说就是,他真不是那样一个伟大的人。”
从不愿意为了别人,来委屈自己。
任淰狠狠的点头,眼泪再次掉落出来。
她好像变得,爱哭了,这几天,一直不停的哭着。
任淰走进周嘉泽的病房,她知道他醒着,因为他微微的偏过了头,明确的表现着他不想看到她。任淰想到那时他住在医院,也是这么的别扭,心口微微的有些发酸。
她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自己说话,讲着她和周嘉铭认识的经过,那时她还不知道那个人叫周嘉铭。直到有一天,周嘉泽出现在了她的世界,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代表着她生命里的光。
她想着一切办法靠近他,慢慢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他”,却又自我的否认。
病床上的男人微微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任淰咬着唇,他在听自己说话就好,只要在听就好。
“我一开始,的确把你当做了周嘉铭,在这期间,为你痛为你难受为你哭……直到最后,确定原来你真的不是他。我不想否认什么,只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来,让我欢笑让我流泪痛苦的那个人是你,是你周嘉泽。”
一开始的确把他当做周嘉铭对待,然后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甚至连移情别恋都算不上,好像就是这么遇到了,就被套住了。
任淰等着他的反应,却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她无比的失望,慢慢站起身,准备走出去,如果他无法接受那样一个最初……她也无话可说。
周嘉泽从病床上慢慢转过头,“你……”
任淰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那个永远是你,”他笑着,别人都说她对自己多好,她多爱着自己,事实上呢,他才是那个被绑得紧紧的那一个,“你比我自由得多,而我,被套住了,就只能认命了。”
任淰感到自己的眼睛又开始发酸了。
他还想说什么,想对她说,他也有错,有很多很多的错,他们之间都有错,既然都有错,那不如互相都原谅着对方。
他的确不愿意却接受那一个真相,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能如何呢?
他叹了叹,“你还愿不愿意照顾我,像当初那样?”
任淰眼中的泪水中溢了出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她始终知道,那个让她痛让她哭让她笑的人叫周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