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王培经常反省自己,在她和敖游交往的这一个月,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太不珍惜他的感情,是不是果真犯下了无法饶恕的错。
二月的某一天,王培在周柏婷家吃午饭,聊着聊着就说起周柏婷跟家里那口子闹别扭的事了。周柏婷气呼呼地道:“……气得我转身就走,把门狠狠一关就下楼了。”
“然后呢?”
“然后?”周柏婷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声地回道:“还能怎么样啊?我在下头兜了一圈又自己回去了呗。结果我都到家了,胖子还在外头找,大半夜才回来。”
王培无奈地瞧着她,叹气。
周柏婷怏怏地继续,“后来我们家胖子还说我了,再怎么吵架斗嘴,也不能转身就走啊。他说他当时一个人站在屋里头,气得都快哭了……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敏感——哎呀,培培你怎么哭了?”
王培低头抹了一把脸,一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惨兮兮的像个可怜虫。
周柏婷还在外头不安地唤她的名字。王培低头用凉水洗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出来,扯着嘴角朝她笑,“没事,真的。”
再往后,王培开始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完全了解过敖游。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男人,怎么会如此轻率地抛弃这段感情,一个字不留的离开。
就算她做得再过分,他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能,这样转身就走。就算是骂,是争吵,甚至只是说一句分手,也好过这样沉默地离开……
或者说,在他的心里,她和他以前常常提到的那些女孩子们并无区别。
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像蔓草一般在她的心里肆意蔓延,她努力地控制自己想要打消这个想法,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纠结和痛苦。
没有了爱情,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田知咏在北京动了手术,可惜并不成功,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两年的时间。之后他便留在了北京休养,期间王培去看过他两次,他沉默而颓废,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岁,跟王培印象中那个温柔儒雅,无所不知的小叔叔好像是两个人。
之后周柏婷生了个小公主,一家人忙得人仰马翻。周大小姐为了宝贝女儿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一个月增重八斤,没过多久就珠圆玉润。周锡君又在上海办了一次艺术展,王培的两幅作品都拍出了好价格。
J大换了新校长;许雯雯和她男朋友吵吵闹闹地终于结了婚,三个月之后又离了;陈刚因跟女学生搞婚外情被他老婆在学校里贴了大字报,之后就被开除;小武和他女朋友分了手……
而王培则急剧地瘦了下来。她的体型原本就偏瘦,也就脸上还圆润些,瞧着不太明显。而今这一年的工夫怕不是瘦了有十斤,瞧着就跟个纸片人似的,衣服挂在身上轻飘飘的,原本圆润的脸颊成了小瓜子。周柏婷好几次笑话她如今倒有了些仙风道骨,但每每笑话完,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2011年圣诞节,敖游离开J市整整一年的时候,J市又下起了大雪。
………
天界虚渺山
敖游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的,吵得他睡不安稳。心里就有些气,翻了个身过去不想理。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忽觉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尔后一个激灵,就被人从头到脚地浇了个透湿。
“啊——”敖游气得直跳,大叫一声从床榻上蹦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仲恒面无表情地环着手,慧慧一手拎着水盆一手挽着他的胳膊站在他身边,笑吟吟的,一点愧疚的样子都没有。
“阿恒!”敖游不敢对慧慧动粗,只得把气全洒在仲恒身上,说话时拳头就挥过去了。
仲恒早有准备,轻轻一侧身就躲了开去,反手一擒,就捏住了敖游的手腕处,嘲讽地笑,“都醉成这样了,还敢跟我打,不要命了。”说着话,手里就开始用力,敖游顿时发出杀猪一般地惨叫声。
“轻点轻点——啊,痛!”敖游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钳制,一边揉着手腕处一边朝他狠狠瞪眼,“阿恒,你发什么神经?”
仲恒冷冷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亲热地上前拍他的肩膀,“你说你回来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怎么着也该提前通知一句,也好摆个酒给你接风洗尘,庆祝你重回天庭。”
“什么?”敖游只觉得脑袋里头迷迷噔噔的,一时没有领会仲恒的意思,等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陡地变得煞白。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仲恒没再毒舌骂人,慧慧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敖游。
“我……我回来了多久?”沉默了许久,敖游才像梦游似的低声问。
“不久——”慧慧抢先道:“也就十几天吧。哎,反正你一回来就莺歌燕语、美酒佳肴的,不记得时间也正常。”她语气不大好,连敖游这么迟钝的人都从中听出了嘲讽的意思,尔后他的脸色就更白了。
十几天……那岂不是意味着,王培培的孩子都快上大学了……
敖游身体一软就瘫坐在床上,痴痴傻傻地好半天不能言语。慧慧见状,心里又生出些不忍,迟迟疑疑地想说什么,又怕一会儿敖游生气发飙,赶紧躲到仲恒身后,使劲儿地朝他使眼色。
仲恒苦笑,抬腿轻踢了敖游一脚,懒洋洋地道:“快起来,你嫂子骗你来着,还真信。不过你也别瞎乐,虽说就回来了一天,但底下可是一年时间,真要发生点儿什么,老早就够了。再说了,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人家凭什么一直等着你?”
慧慧最气的也就是他这一点,恨铁不成钢地跟在仲恒后头骂他,“就是说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清楚,就算大吵一架也成。居然离家出走,一走就一年。要换了我,这样的男人早一脚踢了,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敖游都快哭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他不就是跟女朋友闹了点小别扭,一气之下喝了点酒,然后……然后回家睡了一觉么。说起来,那还是王培的不是,可才一天的工夫,他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你不用觉得委屈!”仲恒白了他一眼,“要真委屈,你去跟你们家王培说,看她能不能理解?不过——”他故意叹了口气,用一种幻想似的语气道:“以那个王培的脾气,我估计,你连她三尺以内都进不去!”
敖游的脑袋都低到地上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眼巴巴地过来想拉慧慧的手,刚想开口,就被仲恒一手拨开了。
“阿恒!”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少拉慧慧下水。”仲恒慧眼如烛,立刻就看透了他的用心,不等他开口就断了他的后路。
敖游气鼓鼓地瞪着他,又郁闷又伤心的样子。一会儿,眼睛眨一眨,好像想到什么,摸摸鼻子,上上下下地盯着仲恒看。慧慧立刻上前挡住他的视线,表情严肃而认真,“想都别想!”
“什么?”仲恒都还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过了几秒,敖游又问:“凤行在不?”
慧慧立刻不说话了。仲恒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俩,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小声地回道:“他下凡玩儿去了。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鬼。”
敖游一溜烟地就走了。慧慧神情复杂地看着仲恒,想了想,咬咬牙,道:“要不这事儿咱们还是先别管了。敖游的大脑构造跟我们不大一样。”
仲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你能猜到他的想法,也挺不容易的。”
“仲恒——”
………
王培这学期的课安排在下半学期,所以一直拖到十二月份还没回家。下课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路灯亮起来,照在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格外地美。有学生还拿着照相机捕捉镜头,专心致志的。
王培紧了紧大衣,搓搓手,低头冲出教学楼。
她没开车,连伞也没带,背着包使劲地往春晖园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忽然跟人撞了个满怀,幸好那人走得不快,王培只往后退了一步,马上就站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留意,跑太快了。”王培赶紧道歉。
“没关系。”男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又低又缓,涵养很好的样子。
王培点点头,转身欲走,男人又出声问:“请问,你知道春晖园怎么走吗?”
王培侧过头看他,这是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皮肤有些黑,但五官却甚是明朗,不同于敖游那不由分说毋庸置疑的漂亮,他看起来是属于男人的帅气。男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目光炙热又复杂。
王培本能地有一种抵触,一低头就躲开了“往右直走三百米,对面就是。”她简短地回了一句,用围巾把脑袋包住,低头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