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踏进图书馆的感觉,就4个字:太感动了!文学馆里,一架架的,都是书!古今中外的作家,应有尽有,名著,非名著,随你挑选!简直像穷人一夜暴富的感觉,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在文学馆里徜徉了几圈,最后停下来,畅快呼吸。视线的正前方,是一本《飘》。真巧。又是《飘》。
第一次看《飘》的时候,我高二。
虽没有明文禁止,但看小说也是老师们共同反对,并且鄙视的行为之一,认为那就是浪费时间,就是堕落,就是不学好。
那天是物理课,我实在不想假装听得津津有味,我的手在课桌里摸索,那里有我刚借到《飘》,我冒险带到教室,趁课间十分钟看上几页。我摸了几回,忍不住抽出来,偷看起来。
我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物理老师掀翻了我的课桌,我还一脸茫然。
最后,他把我带到班主任面前,无比悲愤地说:“纵然是文科,物理不要高考,但也要会考呀!你胆敢如此轻视!”
班主任是教地理的,大概文学知识很贫瘠,他一看是外国文学,顿时痛心疾首地训斥我:“你看的这是黄色小说呀!我要打电话喊你家长来!”
我的娘亲大人施施然来到时,说:“《飘》不是黄色小说,是外国名著,里面还还有句名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英语怎么说的?”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我说。
班主任虽然没能以“看黄色小说”的名目为我定罪,但此后的一年多,我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连同学都于心不忍了,好意提醒我:“也给班主任送点礼呀。听说就你们家不送,也难怪……”
终于还是没有送。唉,我想人际关系方面,我娘亲和我一样,很笨拙,不懂潜规则。
我正忆苦思甜,忽然隐约感到,在书的那一边,有双眼睛,在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其实从进图书馆开始,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猛地同时抽出3本书!空隙处,竟然有一双黑色清凉的眼睛!
不用说,我被吓得魂飞迫散!当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星期五,下午,阴雨绵绵。我跟唐王一起去图书馆。
这次,我确定有人在盯着我。
当我站在一排现代诗集面前时,我感到,在书的那一边,有双眼睛,在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我猛地同时抽出3本书!空隙处,竟然有一双黑色清凉的眼睛!
不用说,我被吓得魂飞迫散!当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当我把这一切都讲给她们听时。许嫣然嘲笑我:“你是在自编自演惊悚片啊?”
呱呱说:“你一定是幻觉。”
我争辩说:“不是有宝石戒指吗!我怀疑这来历不明的戒指与我被跟踪有关!”
呱呱说:“那好办。把戒指卖掉,换成RMB,疯狂挥霍,一切OK。”
我一头栽在床上发出悲怆叹息:“人家都快被吓出重感冒了,你们不但不相信,还施以打击嘲笑!对待同志完全没一点春天般的温暖!”
还是小苟有点阶级情谊,她安慰我说:“不如,你就想,那戒指是林冬阳送的信物,那图书后面的,都是他含情默默的眼神!”
也许是真的被吓得神经打结了,我居然抄起电话,打给林冬阳,问:“戒指是不是你送的?跟踪我的,是不是你?”
林冬阳“啊”了一声,沉默数秒。我敢肯定他沉默的时候一定在想阴谋诡计,因为我马上就听到他说:“是与不是,这是个问题,陈苍宝,你希望我怎么说?yes or no?”
我呸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这是挂了电话才呸出来的。
放电话的桌子下面,有一张小塑料板凳。是呱呱特意买来坐着和李爱国煲暧昧牌电话粥的。我拉出来,“咚”地一屁股坐下去,只听见一声清脆地“喀嚓”,凳子裂了。
我也不介意,就在这裂了的凳子上坐着,一直到天黑。
许嫣然推门而入,说:“你这是惊魂未定呢,还是陷入了对林冬阳的遐想?”
我揉了揉肚子,说:“我饿了。”
许嫣然一挥手:“走,今天请你吃火锅大餐,为你压惊!”
“就我们俩?”我问。
她说:“就我们俩吃,有人买单。”
我站起来,跟她走,说:“谁买?列宁同志?”
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10几分钟后,我和许嫣然步行抵达火锅店,一个理着板寸头的男生,向我们招手:“这边。”
“列宁同志?奥斯特懦夫?乞里马扎罗司机?”我用眼神询问许嫣然。
许嫣然说:“还记得上次的铝条衣架吗,就是他的杰作!”
铝条衣架?想起来了,是一个据说是爱慕许嫣然的男生送来的礼物,是DIY作品,庞然大物,比市场上大出几倍远,正好用来晾晒被单,不浪漫,却实用。
原来就是他呀。
我惊呼:“呀,你太有才了!”
板寸男生腼腆一笑:“一点小爱好,我路过你们楼下,看到你们的被子那样叠着晾,所以就动手做了。”
我点头:“嗯,需要是发明的妈。”
许嫣然介绍道:“这是周楚,名字跟历史上那个年少时为乡里所患的小正太一样。这位是陈苍宝,我的好朋友,才女一枚。”
我们边吃边聊。主要是我们在吃,周楚在聊。
周楚真是实诚男生,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犹豫也没有兜转。于是我知道,他在隔壁农大,也是大一新生,专业是动物基因与生命技术。职业理想是做宠物医生。爱情理想是与许嫣然永远在一起。
一顿火锅吃掉108元。结帐时,老板惊讶又兴奋地说:“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能吃的女生,以后常来啊。”
周楚说:“看你们吃东西,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以后我常请你们吃。”
话说吃人嘴软,于是我委婉地说:“周楚,你真是太厚道了。”
如果可以嘴硬,我想我更愿意说,真是一个大傻冒!
回来后我问许嫣然:“你对周楚怎么想?”
她说:“想什么呀。姑娘我天生丽质风姿绰约,数年来无数异性为我倾倒,据不完全统计,说着非我不娶的男生已有10人以上,可是你瞧着吧,没有我,他们照样恋爱结婚生孩子洗尿片,周楚不过是其中之一。”
“周楚和他们不一样。周楚更傻更天真。周楚是真心。”
“真心?许嫣然反问,喜欢我的人,个个都真心。”
“至少你应该拒绝他,你不是已经加入列宁同志的革命队伍了吗?”
“我拒绝了呀。可他说,他爱我,还说他相信他比谁都更爱我,所以他要做最后的胜利者。”
在她看来,爱情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想要什么样的男生,或者爱情,只需要伸个手,点个头,就会源源不断送上门来。她一直被男生的宠爱,以及甜言蜜语包围着。难免被蒙蔽,看不清真相。
看着她和列宁同志恋爱时那种遮遮掩掩,甚至鬼鬼祟祟,我简直怀疑,这个藏在暗处的地下党,是上天特意派来让她受挫折的。
她的爱情态度,我不敢苟同。我很想说:“你看轻爱情!担心受到爱情的惩罚哟!”但我终于没有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
又有几个人,能具备许嫣然这样的条件?
论外型,不赘述了,毋庸置疑的美女;论家世,她家里开了一个工厂,加工出口的红木家具,利润可观。开学的时候,是她父亲开车送她来的。《红楼梦》里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根据这个理论,我辨认出她家的车是奥迪A6而不是奇瑞QQ也并不难。4年后,她将手持中国名校毕业证踏入社会,想创业,家里给创业基金,想工作,大可把工作当兴趣爱好,因为无须为五斗米折腰。
所以,她最大的兴趣,就是买衣服,买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一门心思谈情说爱。
她反问我:“你怎么样?你的爱情理想呢?”
我?我对林冬阳好长时间没有表现出积极的进取心了。我目前急待解决的问题,就是找出跟踪我的人。自图书馆惊魂之后,有人跟踪我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了。经常,我明显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还恍惚看到人影闪过。有一次,感觉到身后有人,我特地跑到一个转角的墙边藏起来,期待那人走过来,但走过来的,是一只灰兔子,大概是谁违反宿舍规定养的宠物。
我把这些向娘亲大人汇报,她沉思半天说:“幺儿,说不定是哪个男生喜欢你哟!但是又不敢正面表白,所以躲躲藏藏的。”
她还叮嘱我:“不管咋说,你要矜持哈,女娃儿最要紧的就是矜持。对了,不要光穿牛仔裤,买点裙子来穿,女娃儿穿起裙子才有女娃儿样!”
许嫣然在一旁看着我和娘亲大人通电话,羡慕地说:“你和你妈真要好,跟姐妹似的。”
我嘿嘿笑。
某天,罗安安从外面回来,对许嫣然说:“爱情不是我目前的任务。但为了明星梦,难免曲意奉承,如果我不小心伤害了你,那怕你不肯原谅我。也请你相信,我是无心。”
许嫣然像被电了一下,茫然地说:“你这话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
罗安安笑笑:“就当是打打预防针。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呢。”再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倒弄得许嫣然心神不宁。
唐王还在闭关。除了许嫣然,其他人的爱情都没有进展。生物学上说的,种子在冬天很难萌芽。想来,爱情的种子也是一样。
周楚却是一粒顽强的种子,不畏严寒,奋力生根发芽,还要开出壮丽花朵。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花来,并且十分虔诚地,双手捧着送到许嫣然面前,说:“我爱你。”
天气渐渐冷了。除了以外交为己任的呱呱,大家的外事活动都逐渐减少,没事就窝在宿舍,上网,看书,看电视,睡觉,斗地主。
但当那种建校伊始,百年不遇的大怪事发生,我们也同样无法错过。
清晨,我还在刷牙,迷迷糊糊,披头散发。
呱呱冲到我身边,立定站好,神情庄严地,说:“陈苍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说:“坏消息。”
她面带同情,说:“昨天夜里,一对男女在小操场边上的废弃小楼里约会,据八卦,他们正依偎着看星星。就在这个花好月圆时刻,不幸发生了,阳台年久失修,无法承受两人重量,悲伤跨塌。受伤者之一,也就是男女之中的那个男,不是别人,正是你的,林冬阳。”
我无意识地:“好消息呢?”
她微微一笑,说:“林冬阳奇迹般的只是皮外伤,而我们不幸的女当事人,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我根本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我毫无意识地,一仰脖子,把一杯漱口水全喝进了肚子里。还举着杯子对呱呱说:“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呱呱当即大喊,快来人啦!陈苍宝疯啦!
全宿舍的人都跑了过来。
小狗摸摸我的额头,说:“没烧没烫,伸个舌头瞧瞧?”
我伸了伸舌头。她说:“嗯,还能听懂人言,没啥大碍。”
唐王很茫然地说:“难道,你就这样失恋了?可怜的人儿哪!跟我一起闭关吧,有助你尽快重返正常生活。”
许嫣然拉起我:“说,走。去找当事人,核实清楚再失恋不迟!”
呱呱说:“等等我!我再拿一块蛋糕,边走边吃。”
走到楼下,周楚站在那里,出乎意料的是,他今天没捧鲜花,也没有找许嫣然,而是径直转向我,说:“陈苍宝,不知你有没有听说……”
他难以启齿,欲说还休。
许嫣然不耐烦地说:“什么啊!要说就说!”
他把刚才呱呱告诉我的消息,重述了一遍,区别只在于,他说的新闻版,而呱呱说的,是剧情版。
他又补充一句:“那个女生,是我们系的。”
许嫣然立刻拉过他:“那你带我们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