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树带了相机来,东拍西拍,每发现一处漂亮景色,都要我站过去拍一拍。我本来就不喜欢照相,又不擅长在镜头面做各种生动表情,几番下来,我很是痛苦,抗议道:“你喜欢啥子景色就拍啥子,莫来折磨我了,景色多美啊,多一个人反而不协调。”
他举着相机,对着我,说:“没有你,再好的景色,又有和意义?别动别动,你刚才的样子难得一见,让我拍一个。”
我成全了他。
他收了相机朝我走来,忽然把我往怀里一抱,说“:苍宝,我爱你。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答应我,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他这番话里好像包含了好几层意思,作为一名赫赫有名的中文系才女兼未来的情感女作家,我认为我有义务将这句话梳理清楚。我就顺势靠在他怀里认真思索。可我马上发现,这不是思考的时间。
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从我额头滑到眉间,从脸颊落向嘴唇。
空气冰凉,脸颊冰凉,手指冰凉。只有他的唇,和我的唇,灼灼似火。
他还空出一只手,拂去几缕遮住我脸颊的凌乱头发。
我说:“秦树,我爱你。”
既然到了静慈山,下榻的又是温泉宾馆,泡温泉自然是必选项。
我们要去泡温泉。
在没有走进温泉之前,我脑海里自顾勾勒出一幅这样的图画:群山环抱之中,有一池清清泉水,池上白雾缭绕,泉边野花盛开,天上一轮金黄的圆月,换做太阳也不错。总之它洒下朦胧柔和的光辉,照耀着清泉,使得画面亦幻亦真,胜似仙境。一对相爱的青年男女,在清泉之中,肌肤似雪,爱抚亲吻,很有神仙眷侣的味道。
嗯,那神仙眷侣,正是秦树和苍宝我。
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泉水之中,我们第一次灵肉合一,吸纳天地万物的精华,不要太美妙了哦。
事实证明,幻想太不可靠,太悲催了。
温泉温泉,说到底,不过就是洗澡水。大众浴室的洗澡水放在什么地方?大池里。且男女浴室分开。左边是男温泉浴,右边是女温泉浴。秦树走进左边的门,我走进右边的门。我泡在温泉水里,遥想着他肌肤似雪的样子,可想来想去,都看到满池白花花的人体。秦树那边的景象,恐怕也是同样。
想着想着,我几乎潸然泪下!
泡完温泉回到房间,我都还沉浸幻想被扼杀的悲愤之中。
房间开了空调,很暖和,我就直接在内衣外面穿了珊瑚绒的睡衣,软趴趴地歪在床头看电视。秦树除下外套,里面是贴身的保暖衣裤。
他钻到我的被子里来。
把头搁在我的肚子上,他说:“你的睡衣好柔软,真舒服。我这身衣服真难受。”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脱掉保暖衣裤,浑身上下只得一条底裤。暑假那次,我们发乎情,却乎意外,他当时也许本想君子一回,出了浴室规矩地穿了衣服,所以我什么也没看着。
后来回到学校,更没有机会看着什么了。
他的肌肤是小麦色的。腹肌紧绷。胳膊结实。奇异的荷尔蒙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只感到一阵阵凛冽的男人味。
我的身体在起着奇妙的变化。
像有一株植物,在体内蓬勃生长,结满花苞,柔软的枝蔓在手指脚趾伸展,牵扯着每一根末梢神经,它们涌动着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我很想把他抱紧,抱得很紧。
就在这暧昧的关键时刻,房间电话响了,秦树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里立刻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先生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他生硬地答:“不需要。”挂了电话。
罗曼蒂克的气氛被破坏了,我们又花了一点点时间来重新缔造,刚刚缔造好,该死的电话又响了,我生气地接起来,还没说“喂”,电话那头就开始发嗲了:“先生,我的服务很周到……”我镇定地说:“姐姐,别打了,我已经先你一步到了,我正在为先生服务。”
那边猛地挂了,我放下电话,秦树正哈哈大笑,并揉着肚子连连感叹:“苍白你太有才了。”这一笑场,气氛更是被破坏的毫无罗曼蒂克。
无奈……又只得重头再来……
最后,当我再一次感受到奇异感觉时,秦树似乎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侧身将我扑倒,压在身体下,吻了过来。
以往他的吻都是温柔的,如沐春风的,但今天的吻,却显得有些急躁,迫不及待。嗯,好像很……饥渴?
他如饥似渴地吻着。
我疯狂地回应。
不知道吻了多少个来回,他撑起身体,倒在一旁,说:“我口渴。”
床头正好有一杯我倒好的水。我伸手拿来递给他,他闭着眼睛摇摇头。我不解。他却说出一个字来:“喂。”声调是四声,句式是祈使句。
我噙了一口水,俯身贴近他,喂到他嘴里。
他咕咚吞下,继续吻我。
那架势,像是要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像是要吻到接下来的事非做不可,不做就对不起这么长久辛苦地亲吻似的。
果真,这个前戏很妙,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自然流畅。
我在百忙之中,还理智地想起许嫣然塞在我包里的东西,我很邪恶的摸出来藏在睡衣口袋里了,可睡衣呢?不知什么时候被秦树剥掉的,扔在另一张床上了。
在传统的言情小说里,作者描述女主在经历了这人生的第一次飞跃后,都会幽幽然叹息,茫茫然感伤,悄悄然落泪,都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显然有悖于这种传统描述。
我枕着秦树的胳膊,蜷缩在他的胸前,只担忧地想到:没有采取措施,有点心悬……他的怀抱很暖和,四周寂静无声,他的呼吸酣甜均匀,我眼睛一闭,缓缓睡去。
醒来时已是清晨,天晴了,柔和的晨光投影在窗帘上,我一时间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浑身有点酸软,我挣扎了一下,只想换个略微舒服的姿势,却被秦树又拉回怀里,抱得更紧,他迷糊着说:“别动,让我抱着你。”
我的感受过如此神奇美妙过,我贴近他的脸颊,眼睛一眨一眨,用睫毛扫他的脸。
他似乎也醒了,在被窝里摸到的手,引领着它,向一个神秘的地方缓缓滑行……这一次亲密后,我们都醒了。
他趴在枕边,看着我,只是笑。
我说:“秦树,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了,你要听话。”
他说:“我早就是你的了。一辈子都是你的了。”
回去的路上,我拉他的手,感觉比昨天,又多了一份不可言传的亲密。
途中,他忽然对我说:“苍宝,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我爱你,只爱你一个。”
他说得郑重严肃,就好像他已经预感到真有什么不祥之事注定要在以后,发生在我们身上,我打了一个喷嚏。他强调:“答应我。”很不巧,我又打了一个喷嚏。他说:“是不是着凉了?”
他停车走进一个药店,上车时把一个东西塞我手里,我摊开一看……哦?是神奇小药丸。很多女性杂志都有它的广告,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但也知道,它就是传说中的,紧急补救措施。
我抿嘴一笑:“还以为是感冒药,哦,我没感冒。这个……你不是说你也是第一次吗?你又不看女性杂志,怎么会知道这个?”
秦树相当镇定坦然:“百度知道。”
走到1—2门前,我的心,“砰砰”地猛跳起来。我已经不是昨天那个我了,我要把这神奇的转变告诉许嫣然,要与她分享我的激动。
1—2一个人也没有。
我才恍然,今天星期天,呱呱大概约会去了,小苟大概去图书馆了,唐王肯定在打工。照这样推断,许嫣然也应该是去做她那个没有前途的兼职去了。
卫生间里却传来水声。
有人在洗澡。
我凑近门问道:“谁呀?我回来啦。”
里面答:“你神仙姐姐我。”
许嫣然你奶奶的。
几分钟后,她像一朵出水芙蓉,湿漉漉的,羞答答的,摇曳生姿地出来了。确切地说,是走路有点摇晃,精神也有点涣散。
我说:“看你这副体力不济的样子,做坏事做多了吧?”
她边用毛巾擦头发,边说:“你才体力不济呢。”
说完,把毛巾放下,捉住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苍宝,我中奖了,怎么办呐。”
我跳将起来:“多少?该不会是五百万吧,天哪,让我想想,我要瓜分多少才合适……”
她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睛看着我,声音软绵绵的:“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真的,中……奖……了……”
我终于明白她中的是一个什么奖了,我太没见过世面了,我双腿一颤,跌坐在椅子上。求证似地问她:“只是怀疑?还是确认了?”
她说:“刚刚用试纸测的,两道红线。”
我叫起来:“你不是知道往我包里塞那个吗?自己咋就不小心!再说,不是还可以吃紧急药吗!”
她一脸无辜:“我以为是安全期……”
安全安全,陈昆仑真是混账王八蛋!
我问:“陈昆仑有没有说他要负责?”
她说:“他只说了三个字,去医院。”
她爬上床,围住被子,蜷缩着坐着,傻了一样自言自语:“我太傻太天真了,我以为放任自己,可以获得肤浅的快乐,我获得肤浅的快乐,就是对姜林的打击,其实,对他有什么影响呢?他不爱我了,我生我死,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我伤的,始终是自己……我也以为,陈昆仑的真的对我好,真的爱我,我还幻想,要是他要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该这么办呢?我还以为他会说什么这是爱情结晶的话,哈哈,我现在想想,就觉得自己好恶心……”
她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似乎在瑟瑟发抖。她眼神空洞,声音也轻轻颤抖:“我这么作践自己,我会遭到惩罚的,肯定会的……”
我倒了一杯热开水给她,说:既然这样,就鼓起勇气,跟过去一刀两断吧!
她接过水,双手捧着,眼睛望着我,说:“苍宝,有一条黑暗的隧道,我傻傻地钻了进去,我跌跌撞撞,在里面摸索前进,越往前走,我越知道,必须要走出去,不能在里面停留,现在,还剩一段路,一段最黑暗的路,我只能走过去,走过了它,才是出口……我也不知道,在那段路,我会遇见什么,我不可能倒回去,也无法绕开,出口只有那一个……”
去医院那天,陈昆仑没有来,据说出差去了,我有陪着许嫣然。
从秦树那里得到启发,我们事先也“百度知道”了一回,把手术前后的注意事项看了好几遍,默记在心了。
许嫣然穿了一件长款的灰色SNOOPY棉袄,像一只灰色的兔子。虽然憔悴,却也还镇定。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还朝我挥手,做一个“OK”的姿势。看着她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笑容,我也努力地挤,可见笑容这个东西也一样,挤挤还是有的,只是,此刻,这样的笑,比哭泣还心酸。
十几分钟后,中年护士探头喊我:来扶病人。
我跑进去扶许嫣然。她坐在手术台上,努力挤了挤,这次失败了,没挤出来。她颓丧地说:“苍宝,我心里冷冷的,空空的,好难受。”
护士在一旁冷笑道:“80%的女人在生孩子前都有过流产经历。”
言下之意,你也太低幼太没见识了。幸好她没有再说别的更难堪的话。她说:“扶病人去病房打吊针,别在这儿逗留,外面还有病人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