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秋一定是从灵珊那里得到这个人人皆知的八卦。
他居然在日理万机的情况下，抽时间打来电话求证，他说：“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秦小狐老实说。停了停，她又说：“你听起来好像没有要恭喜我的意思啊，就好像这是个坏消息一样。”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最好别给同一个男人两次伤害你的机会。”穆清秋说。
“这个我晓得我晓得。”她敷衍地点头。
她想。穆清秋，你不知道内情，什么都不知道，理智而有条不紊的你，是绝不会让自己的感情陷入这样手无寸铁的境地。
想着想着，一股对灵珊的佩服油然而生，原来这姑娘，并不是胸大无脑，最起码，她挑选男人的眼光，很有水准。
她准备在灵珊从“采莲坊”回来之际，给予她由衷的赞美。
灵珊回来了，她回来的姿势，既严肃又亢奋，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就像亲眼见到火星人登陆地球。宿舍就秦小狐一个人，她在网上投递简历。虽然曾子歌说了一毕业就带她去江南，但是，谁知道呢？
本地一个著名的广告公司招文案，她投了一份去试试。
灵珊闪身进来，把门关上，靠在门背大口喘气。她穿着千鸟格的泡泡袖连衣裙，裁剪很精细，胸口开得恰到好处，既展现出一片曼妙的肌肤，又不露出任何不该露的内容。这片曼妙如今是潮湿一片。
她很惊讶：“美女，你这是跑回来的？”
灵珊点头，喘着气说：“我……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内幕！绝对很强很震撼！唐宋，唐宋她竟然有个儿子！”
秦小狐的思维是传统型的，她想了想说：“这么说，她结婚了？看起来穆清秋好像不知道……”
灵珊走过来，拉过椅子坐下，抓起桌上的一瓶喝剩的饮料，喝了一口说：“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在思考怎么告诉穆清秋才能不显得她像个猥琐的告密者之前。她激情四溢地向秦小狐描述了她发现内幕的全过程。
从唐宋那里出来，她到芝麻街街口坐公交车，上了车坐了几站路才知道上错了车，只好到路的对面，坐了同一路再倒回芝麻街站。折腾这一个来回，她觉得有点饿了。正好，在芝麻街街口，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馄饨店。
她决定去吃一碗馄饨先。
等馄饨的时候，她四下张望。
隔桌有一对母子，儿子大约五岁，正在和母亲讲着什么，儿子边讲边笑，母亲边笑边听，那场面十分有爱。那母亲不是别人，正是唐宋。
秦小狐问：“你怎么肯定是母子，或者是朋友的儿子什么的。”
“如果是你，你会喊你老娘的朋友喊妈妈不？再说那气场，活生生就是一对母子啊。那孩子简直就是唐宋的翻版，如果不带偏见去看，他真是一个迷人的小正太！”
秦小狐点头。
“天哪，”灵珊把手指放在嘴巴，表情僵住……半响，她才定定地看着秦小狐，说：“你说，会不会，穆清秋就是孩子他爹呀！”
秦小狐也僵住，心里的滋味奇怪得说不出来。
“我要回去一趟，和穆大叔长谈，一探究竟。”灵珊做了决定，那架势，俨然已是穆某的正牌女友。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重大发现，秦小狐决定保持沉默。就她的身份而言，沉默是唯一的选择。
灵珊收拾了包包就搭上公交车去了火车站，搭乘城际高速列车回洞庭了。
秦小狐想象着火车载着灵珊在夜色中轰轰烈烈地前进，如同灵珊走向穆清秋的姿态，那么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她的心，真挚热烈，宛如少女，不怕受伤害。也许不是不怕，而是还没受过伤害，所以没有阴影。唉，秦小狐想着想着，轻轻笑起来，自言自语：“嗯，灵珊，你真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的。”
灵珊走了的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打电话来宿舍找她。电话那头的人自称是灵珊的导师，限她今天之内，赶到实验室做实验，否则他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秦小狐决定找个借口替灵珊掩饰，她说：“她今天来不了，她回老家结婚去了。”
这一招果然狠，导致“啊……”了半天，愣是哑口无言，啥也没说出来。
那个著名的广告公司打电话来，约秦小狐去面试。她心想广告公司这种机构，里面肯定尽的俊男靓女，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要是穿得中规中矩，就容易给人留在刻板老气的没有创造力的印象，直接用目光将她踢出局。
虽然她不像穆清秋那么重身份爱面子，但是第一印象很重要！绝对的！
她在衣柜里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一件不规则下摆的双层桑蚕丝裙衫，裙衫的亮点在于它复杂的印花，色彩奔放艳丽，相当吸引眼球，这是她在淘宝上买的，是冲动与脑袋进水的结晶。下边一条灰色铅笔裤，鞋子穿什么呢？她还有一件同样夺人眼球的冲动之作，一双从淘宝买的彩虹色高跟鞋。
这样组合起来，那真是，十分地，绚丽夺目。她从来没把这些穿在身上走出宿舍门，但今天，她认为她穿出了广告文化的创意美。
她刚走到前台，只来得及说：“我是秦小狐，经理约我来面试。”她马上产生了捶胸顿足的懊悔！神哪，你看看吧，放眼望去，里面的格子间，一个个都穿着白衣黑裤的制服，整齐得如何秦始皇的兵马俑。就连做花瓶功用的前台，都穿着端庄的职业装！
当她穿过半个公用办公间，走向经理的私人办公室时，她只有一个感受：我好想表演胸口碎大石！因为，她遭到了……参观……那些兵马俑，用参观外星生物的眼神，围攻了她。
经理就问她：“同学，知道四大名著吧？”
她点头：“知道。”
经理说：“好，用四大名著造句。”
“生在水浒的世界，却长了颗红楼的心。在这个三国纷飞的年代，独自去西游……”
经理也思忖片刻，然后说：“好，明天就来上班。试用三个月，唯一的要求，同学，请严肃着装。”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她再度穿越大半个公用办公间，再度接受参观。她目不斜视，嘴角微笑，努力让姿态显得镇定自若。可是谁知道呢？在平整的地毯上，也是会崴脚的，严格地说她并没有崴到脚，而是崴到了鞋跟。
事实证明，皇冠店的信誉也是有待考察的，这双来自三冠店的花哨而便宜的高跟鞋，质量真是太差了，就这么轻轻一崴，鞋跟脱落了。她不由得懊悔当初匆匆给了那掌柜一个好评，实在太辜负她的善良了。
为毛鞋跟偏偏在这里脱了呢？离门口也就七八米远了，哪怕坚持到门口也好啊，她可以捡起鞋跟，快速闪走，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不被察觉。可眼下，她只能掩面泪奔了，当然还得捡起鞋跟，这实在，太太太悲催了！
她蹲下身，迅速捡起鞋跟，掩面朝门口一瘸一拐地快走，她已经能够健步如飞了。
她实在太太太健步如飞了，她撞到一个迎面而来的物体，一摞高高的资料，它们被一个男孩捧在手里。资料哗啦一声，全部自由落地。
她忙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来帮你捡……”
男孩望了望他，眼里一抹异彩水草般掠过，唇角浮起笑意，说：“没关系没关系，你是刚来面试的吧？你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出去……”他眼角的余光瞟到她手里的鞋跟，发现她站立的姿势是那么不平衡，便说：“你先走嘛，我自己来捡，很期待和你做同事哟。”
男孩的声音温厚爽朗，像夏天午后大麦茶。
他看上去比自己小一点，但是，他挺帅的。
哈，小狐一边艰难又故作自然地走进电梯，一边为自己在眼下的窘境还能对一个陌生帅哥进行审美而感到惊讶。
到了大街上，她走到绿化带旁，脱下另一只尚且健全的鞋子，举起来在，瓷砖上狠狠地对着鞋跟敲，三下两下，鞋跟成功脱落。
把已经变成平跟鞋的鞋子穿回去，两只鞋跟扔进垃圾桶。
她思考之后，决定特意去买一身严肃的衣服。
说起来，她挺节省的。
哥哥去世后，她把家里的房子租了两间出去，每年有房租收入。
林东以组织的身份，给了她一笔抚恤金，数目差不多够她读完大学。穆清秋替他做主，把那笔钱存了定期。然后他给了她两张卡，一张储蓄卡，一张信用卡的副卡。她几乎不会刷信用卡。而储蓄卡里的数字，从来没有低于过四位数。她小时候听过这样的故事，说，有一种叫夜明珠的东西，只要放一颗在米缸里，那里面的米就永远不会少，你舀了一勺，夜明珠就立刻让它涨满一勺。穆清秋就是那颗夜明珠。
从前是哥哥，后来是穆清秋，他们给了她安稳无忧的生活。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什么都别说，也别管，我只要你过得好。”
还有一个曾子歌，他带着乐队每晚跑场，参加商演，收入不错，反正自从和秦小狐在一起之后，他所思考的，都是两个人的生活。说起吃早餐，他想的都是：“小狐吃什么？”或者“我们吃什么？”
有了这些男人的强大庇护，导致赚钱意识先天不足的她，在后天也没能得到发展与锻炼。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她买了两件款式大同小异的白衬衣。她有两条款式偏严肃的半裙，陪上帆布鞋，在意念力想象了一下，还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她觉得肚子饿了，又买了包饼干，付款的时候，收银员说：“没零钱了，找你两个塑料袋行不？”
“不如找我两个泡泡糖。”
饼干实在太干了，大热天的，吃起来真是受罪。路边有个冰饮店，她拐进去，对对卖刨冰的小妹说：“一份刨冰，多加点红豆多加点西瓜多加点冰。”
“那就是两份了。”
“好吧，两份。”她一向不会在类似的小问题上和谁计较，反正两份她也吃得完。
慢悠悠吃完两份刨冰，确切地说，是撑完，真的很撑啊，再加上饼干，肚子都鼓起一块了。走到街上，她剥了一个泡泡糖，吐着泡泡悠闲地走朝公交车站走去。
电话响了，接起来，是曾子歌，“小狐，你在哪？”
一天没联系了，才又听到他的声音，她心里有开花的感觉。她喜欢听他的声音。
“在街上啊，就准备坐车回来。”她不想这么早告诉他她去面试了工作。
“那我在校门口等你。”听起来他也很欢喜。
“啪——”一个大大的泡泡爆了，黏在手机屏幕上，她一边擦一边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