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就在等待老万的日子慢慢过去。当然这些日子过的并不轻松,几乎在极度的焦虑中度过的。我和老妻都在内心深处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还不是因为老万修房子剩下的那些钱,我和老妻都在为还给老万还是留下来而苦恼万分。
老妻认为要把钱还给老万。我却认为不应该还。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着手为他盖房子,耗费了我许多的精力,我看书和写作的时间都被占用了,何况我的传世名作一直没了,我慌乱地站起来,到处走走,我怕老妻发现我的秘密。有下笔,这些都是被盖房子耽误了,他老万倘若知道了还不得给我赔偿?我尽量不去看老妻的白眼,老妻说我变了,自从手里不断花出去那些盖房子的钱,我就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了贪念,老妻说这可不像是以前的你,你以前老说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当止终生不耻。我有些恼羞成怒了,我对她怒吼着,但却不知道如何说服她。
我竟然白修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我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对金钱的恐惧,以前没有钱是没有这种感觉的,现在花过了钱就产生了一种恐怕没有钱花的恐惧。
我清楚地知道老万那一锭金子害了我,他就像是一个恶魔一般,给我打开了一扇邪恶的大门,把我内心深处的邪恶给勾了出来。
我的心乱如麻,长满了如同后院疯长的野草。我发现我已经无心浏览风景了,不再去采菊东篱下,任凭田野里面的野菊花灿烂地无声开放,柴门犬吠也吸引不了我。
现在才知道说谎这件事很难,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从小受了儒家思想教育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如果不是看在老万实在是太有钱,我就会把剩下的钱如数返还,但是老万看起来确是挥金如土的人,实在是不在乎这些钱,而我正需要这些钱买米面度日,这件事真是下了千般决心。
我只是在默默地等老万来,而且希望他快些来,因为我每天都在打腹稿,如何向老万说明那些钱的去向,而且做得很自然。
老万是突然来的,就像是他上次突然离去一样,他坐着一辆车风风火火而来,他脸色凝重地指挥着车上的人搬下来沉甸甸的箱子,我只是跑过去搭了把手,就感觉到箱子里面都是些沉甸甸的黄白之物,我原本是一个很矜持的人,但是在老万面前,我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还是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我不知是什么原因,老万哈哈笑着制止我,但是我还是惯性地搬下来一只箱子,就被老万一把扯过去了,老万指着房子对我说:“老曾,让你受累了,我已经搬来准备和你做邻居,我后半辈子再也不愿意离开了。”
他说着感慨地看着远处的风景,也看了看新房子,他看了很满意不住点头。他说:“我就在这个地方养老,死了埋在屋子后边就可以了”说完了眼圈竟然有些红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我说:“我给你盖房子的钱还够吗?”
我点头连连如同饿鸡吃米,不住说:“足够了,足够了!”
老万说:“那就好!你的房子盖的很漂亮,比我想象的还好!”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轻吟,而且从那辆车子里面传出来,我吃了一惊,以为是老万带了鹦鹉八哥之类的鸟类,但见老万忙不迭地走过去,竟然从车上搀扶下来一位美貌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杨柳细腰,弱不禁风,貌若桃花,白中泛红,手指伸出如同三月嫩葱,说话如同燕语莺声,我暗自笑过:我还以为是一只鸟类!老万把这位鸟人领过来说:“来,珠儿,见过我老万的救命恩人,叫曾老爷……”
珠儿细眉高挑,秋波流转间用眼角扫了我一眼,真是眉目含情,勾人魂魄。老汉我顿时如遭雷击,我可怜的衰老的心不由一阵突突乱跳,心里暗自说真是人间尤物,也不知道老万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万让车夫把那些沉重的箱子搬进屋子里面。把珠儿的细腰轻揽,说是让珠儿到处走走,看看新家,珠儿娇艳妩媚,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叫声,我往往被她的尖叫吓一跳,珠儿矫揉造作,风情万种。我恍惚间感觉到这是一幅以前看过的画,古画表现的是一位官人出游图,画中官人得意洋洋,满面春风,倚红偎翠。而且我当初曾经多少次幻想画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我看到老万的样子心里有些酸酸的,从心地涌起无比的不平和怨恨来。
我恍惚间不知什么时候回家里来。回来我同老妻不止一次说起来这件事来,老妻笑着说我是吃醋了,而且说我无缘无故老是怨恨,说我的心一点也不平静了,简直就是一个怨妇,她说我的心就像是平静的小池塘里面突然扔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她说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我看着黑瘦的老妻有些陌生,她咧着瘪嘴不住地像一位智者一般地笑,我猛然感觉到老妻都有了学问了。我有些恼羞成怒,可能是老妻直击我的痛处,我不耐烦地说:“这些高深的道理你是听谁讲给你的。”老妻笑着说:“没有人告诉我,不是你也不知道吗?我是在小溪边忽然感悟到的,其实老头子我发现有些大道理就是存在生活中,只是等待你去发现它。那天我只不过是往小溪里面随便扔了一块小石头而已。”她说完了又在得意地笑。我的心陡然一凉,我对我自己都讨厌起来,一个大字不识的妇女尚且都能说出如此道理,我真是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当时可以说是万念俱焚,就是上吊自杀的心都猛然间有了。我发觉我已经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的死法,需要仔细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