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利民
章想和我合租一套城郊的房子,离上班的单位有3里多路,其间要穿越一条长长的土路,晴天会扬起许多浮尘,尤其是有风的天气,那些飘起的尘土就会把我们沾染得仿佛刚从泥土里钻出来似的。要是雨天,浮尘是没有了,可是雨水浸泡后的泥泞之路远比浮尘更令人生厌。要不是因为房租低,谁愿住这种鬼地方。
章想和我都是大学毕业后在拥挤如潮的就业者中幸运过关考进现在这个令人眼热的单位的,我们有许多相同之处,来自农村,父母老实巴交,城里无任何亲友关系,但我们也立下壮志,用我们读书时的那股韧劲,好好地干一番事业。
那天,我们一同到单位报到后,就如同多年朋友似的,相互瞬间熟悉了。那天,章想和我骑着半旧的自行车,边走边聊,幻想着未来的模样。
不久,我们就发现一个现象,在单位里,干事的人少,不干事的人多,而且不干事的管理着干事情的。时间久了,我发现人事关系远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官职的不同,似乎是很简单的,下级服从上级。可是很多时候,局长总是对科里的王姐小心翼翼地在脸上堆满笑容,副局长与主任就更不用提了,那种恭维都有点令人感到压抑。后来,章想偷偷地告诉我:王姐是副县长的老婆,说完就有些神秘地看着我。我觉得章想有点神经质,怎么去打听这些幕后的事啊?副县长老婆怎么了,又不是她做副县长,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有一天,章想的父亲从乡下老家来看他,来到我们单位的楼下等他,章想拉过我说:“我有点事,你下班后把咱爸带回去,帮着照料一下。”我觉得章想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他爸从老远的乡下来看他,有啥事忙得连面都不见?可想到我们之间的友情,我还是把他父亲接回我们租住的房子。我帮着他把身上沾的泥尘洗去,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伯父一边和我聊着乡村的话题,一边忍不住向我打听章想的情况。我告诉他,章想有事忙着,要晚一点回来。
章想一直等到夜里12点多才回到我们租住的地方,和他父亲一见面就吵了起来,“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一个就来单位找我?你怎么穿得这样邋遢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忙吗?以后再来就先到这儿等,不要再去单位打扰我。”章想第二天清晨就让他父亲回去了。
后来某一天,同事小青问我,“那天是你爸爸来看你吗?”我觉得奇怪,我父亲没有来过啊!小青见我惊讶的样子,笑着对我说:“章想说与你一起回去的那个伯伯是你父亲。”我觉得章想做得有点过了头,想找个时间同他好好聊聊,没等我找到时间,章想就搬离了我们一起居住的城郊那所房子。
这段时间,章想与王姐走得很近,常常帮她做些事,讨得王姐欢心后,把她一位亲戚介绍给了章想。据说,快要结婚了。章想怎么搞的?把我这个朋友完全蒙在了鼓里。等章想举办婚礼那天,我才知道,新娘子除了长相极令人尴尬外,还有狐臭的毛病。可是她父亲是另一个局里的局长,与副县长有着极好的私交,怪不得王姐会做这个大媒。
不久,章想就得到了提拔,做了我的主任。开始,章想对我还算客气,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次章想让我做份假报表被我拒绝后,他就开始使用“权力”
对我进行刁难,我一忍再忍,终究爆发了战争。令我想不到的是,单位里的同事,要么隔岸观火,要么成了我的对立面,我孤立无援地暗自悲伤。明明是我对,最后承认错误写检查的却是我,局长还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要改正错误,多向章想同志学习。我能向他学习什么?但是这话我没有办法对局长说,我能公然惹怒局长吗?
我日日骑着那辆买了多年的旧自行车奔波在飘满浮尘的路上,或者挣扎在雨后的泥泞中,章想已有了自己锃亮的专用轿车,住上了干净、明亮的商品房,交往的也是与我不同的人群。有一天,他的车从我身边经过,速度飞快,溅起的泥水喷了我一身,我刚张开口愤怒地想骂,却见车里的他那变了形的身影在瞬间飞快地掠过。
章想越来越风光了。据说,局长已向章想的岳父(现已成为副县长了)保证过,在他退休前把章想扶上局长宝座。这一点,我丝毫也不怀疑,有局长的忠诚,章想岳父的关系,当然,还有章想格外的“努力”,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我日日行走的那条土路,忽然间涌进了许多铺路工,开始搞起了建设,我开始改走另一条路,要绕许多弯,但是我期待着路修好的那一天,那样就干净、方便了。路还没有修好,就听到章想被“双规”了,还有他的岳父。
我在想,章想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难过。那是一位老实的农民,很纯朴、善良,但是他被自己生养的儿子遗失了。老人千辛万苦地把儿子送进了城里,却再也找不到从前那个纯朴、善良的儿子了。那条路,虽然很难走,晴天会有浮尘,雨天泥泞,但是,铺好后就会干净了,浮尘就再也没有光顾的机会。
我充满热情地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