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岚的眼睛簌簌地滚落下来,那个午后,梅岚摊开一本诗集,看到了诗人的这样一句话:“在春天把歌声压低的人是可靠的。”梅岚的心一寒,旋即生出一股温暖来,是啊,她曾在春天的时候把歌声唱得太高了,不知道会吵到多少身边的人,接下来的日子,她发誓做个“可靠”的人,轻声细语地说话,细水长流地幸福……
那个和自己长得想象的女子
她是个命苦的女人,仅仅30几岁,她的丈夫就因病离她而去。丈夫死后,她一直沉浸在伤痛中,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仿佛都塌架了。
众好友纷纷来劝她,见她还萎靡不振,一位闺蜜二话不说,领着她去往门外走。她整个人身体都虚脱了,说是往外走,其实是被闺蜜拖着走的。
大街上,一片喧嚣,阳光扎她的眼睛,闺蜜带着她走到一条步行街停下来,然后指着街对面的那家花店说,你仔细看看那里的女老板就知道自己不该再难过了。
多日的哭泣把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她揉了揉眼睛,定神看对面花店里的女子,那容貌,那身材,那眼睛,她愣住了!
闺蜜递过来一面镜子,说,看看长得是不是和你差不多!你那个死去的男人呀,他就喜欢长得像你这样的女人,对面那位是他的初恋情人,高中时候就开始追她,一直追她不着,直到遇见你。
怎么可能?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不可能,说句难听的,也许你就是对面那位的替代品,追她不答应,你的丈夫才娶的你!闺蜜忿忿地说。
那一刻,她像是泄气的皮球,整个人软了下来。
自此以后,她不再难过了,她知道,也许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自己也许就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她的心情明显好起来了,她开始打扮自己,也开始参加派对活动,一年后,她再次结婚了,男人是她从派对上认识的,很疼她,婚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很幸福。
孩子三岁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上街,街角处,她看到了先前那家花店,出于好奇心,她想看看前夫那个初恋情人,此时的花店,早已易了主人。她想借买花之际问问究竟,不料,老板出来,却是自己前夫的老同学,她问起前夫初恋情人的事情,前夫的老同学很诧异,说,你说他的初恋啊,那人是个很胖的女人,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
那四年前,我在你店里见到的那个和我相像的女人?
嗨!前夫的老同学一声叹息说,实不相瞒,那个女人是你前夫租来的,四年前,他自知时日不多,怕自己走后,你会伤心,就央人找了一个和你相像的女人,还和你的闺蜜一起说好杜撰了一套说辞,目的是让你尽快走出悲伤……
那一刻,她楞在那里,前夫的音容笑貌映在自己的脑海里,她的眼泪簌簌地落在胸前。
那天,她从花店买了一大束花,然后叫上丈夫向公墓的方向走去……
36级台阶
他站在那个女孩家楼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坚持了近3个月。
他一直喜欢透过窗口偷偷观察那个窗口的女孩,后来,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欢,他就在女孩家的对面租了一家门面,名为做图书生意,实则是为了看对面窗口里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有着一头如瀑的黑发,身材匀称得像夏日溪水里的鲢鱼,樱桃小口自然而然地红着,经常穿一件米白色的长裙在窗口浇盆栽的兰草,或是,拿起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很少见她下楼来。
他猜,那女孩一定是个爱看书的女孩子,看来,他选择开一家书店是对了。
他的做生意的间隙,目光总会停栖在对面女孩家的窗口里,有时候,恰巧女孩也往这边的书店看,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惊慌失措,仿佛是偷了东西被抓住似的。
七月的一天下午,女孩破天荒地来到了他的书店。想买几本书。
他欣喜若狂。
女孩买的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书:《树上的岁月》。那天,他为了让女孩能再到自己的书店来,他破例为女孩打了五折。
他开始揣度女孩买走的书:《树上的岁月》。女孩家住在二楼,可不就是像住在树上吗?他真想到女孩家里去看一看。
他还想,一个喜欢杜拉斯文字的女人,一定是不俗的。
一个周末,女孩又到他的书店来,这次买的还是杜拉斯的书,《夏日夜晚十点半》,后来,通过仔细观察,他发现女孩家的灯到很晚都亮着,透过窗上的剪影,他发现女孩手握着一本书,来回地踱步。
他很奇怪女孩为什么这么爱看杜拉斯的书,于是,光杜拉斯的小说、剧本、选本、传记就进满了大半个书架,只为取悦于女孩。
突然有一天,女孩打起了书店的电话。女孩说,她病了,想让他送一本名叫《如此漫长的缺席》的书到对面的二楼去,书到付钱。
还是杜拉斯,这次是一个电影剧本。
他顾不上关门,飞奔向二楼,忐忑地敲开了女孩的门,这时候才后悔忘了买一束康乃馨给女孩。
他借口说,女孩是老主顾,这本书算是问候,说什么也不收钱,女孩说什么也不肯,坚持让他收下,他从女孩家出来,怅然若失,心仿佛成了一个空荡荡的牢房,他把自己反锁在牢门里。
再后来,就是女孩的母亲来书店买书,透过女孩的母亲打探出,女孩是一位作家,经常在当地的晚报上发表文章,前不久,雨天路滑,崴了脚,到现在还没好,只好央母亲来拿书。这次拿的是一本《夏雨》,不用说,还是杜拉斯的。
他开始关注当地的晚报,时常见到女孩的名字:林秀实。一个多么俊雅的名字。
一个月后,女孩能下地走路了。在窗口浇花的时候看到路对面的他,还用手势给他打招呼。
女孩的脚伤好后,常常下楼走动。时而来他的书店买书,时而下来遛狗,或者是帮母亲打酱油。
他把对女孩的爱慕写到了一张发票的背面,打算在女孩买书时候塞给女孩。但是,试了好几次都换下了。
时光打马。一转眼他的书店就开了一年,一个初夏的傍晚,他即将关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女孩,身边还有一位伟岸的军官。
女孩恋爱了。
那晚,他再也睡不着。跑出去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书店也没有开。
后来,他经常看到军官拎着青菜往女孩家走,他伤透了心,退还了房主门面,远走他乡。
两年后,他已有了家室,再次回到小城。他在当天的晚报副刊里看到了一篇名叫林秀实的作者写的文章。
他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那不是她对面窗口的那个女孩吗?
他一口气读完了那篇散文。散文的末尾有这样一段话:多年前,我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一个喜欢在楼下向着窗口望我的男人,一个专门为我开一家书店的男人。只可惜那时候我太年轻,不敢向他表明。看来,好男人总会像好时光一样一去不复返……
他的心底冒过混浊的苦涩,那是悔恨的味道。往事如胶片一样历历在目,多年前,从他的书店到女孩家的二楼仅仅有36级台阶,那么充裕的时光,用小步挪也挪到了,而他却徘徊犹豫,迟迟没敢迈出一步有意义的距离。
万水千山“粽”是情
幽幽古街,都是明清建筑。街不宽,两旁雕梁画栋,红木青砖,土黄色的幌子,上面用汉隶写着:春色茶庄、兰花小馆……
他和她青梅竹马,经常在土黄色的幌子下捉迷藏。那时候,经常有走街串巷的阿婆阿公,用丝绸一样的声音吆喝:卖粽子喽,蜜枣、红枣、葡萄干……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他总是第一个出来,拿父亲抽屉里的零钱为她买一只粽子。看着她满脸糯米地享用一只粽子,他总是开心地笑。
他大她两岁,自小就知道疼她。而她的父母却三令五申,要求女儿不要和那个小子来往。她一直不知道什么原因,看着父亲瞪得如牛一样的眼睛,她也不敢问。
所以,他每次偷偷地买粽子给她吃。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到初中,他俩一直是偷偷交往,很纯地交往,如山楂树中的老三和静秋。
初二那年的端午,天突然下了很大的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像抹了油。在这样一个雨天里,她哭着和他道别,隔着漫天的雨幕,青砖镶嵌着红木窗棂,如他哭红的眼睛。
他没啥可以送她,母亲刚蒸出来的粽子,用红线紧紧地系在一起,一对连理粽。
后来,他听说她家搬到了遥远的苏州。同样有古街,同样有青砖和红木,同样有粽子,却不再是蜜枣甜,而是竹筒粽子,里面夹着咸肉,由甜变成了咸,犹如她的心境。
她多次写信给他,说苏州的古街最适合在端午吃一只蜜枣粽,他每次都是用真空包装快递给她,他亲手做的,为此,他专门向自己的母亲请教半天,反复试验了多次才得以成功。
再后来,由于两人信件频繁,被她的父母发现,他再也没有收到她的信,两人就此中断了联系。
他哭着问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她的父母这么讨厌自己,父母默不作答,只告诉他,既然无法实现的事情,就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吧!
18岁,他正是倔强的年龄,一个人背着十几只亲手做的粽子到了苏州。苏州古街的风景如画,他望穿秋水,却寻觅不到她的踪影,去她苏州的新家去过多次,房子早已经换了主人,蜜枣粽渐渐发馊,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他也相信父母的话,可能是命中注定无法牵手。
4年后,他大学毕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找了一个摄影师女友订了婚,并约定到苏州去选婚纱,拍结婚照。
一样的街景,一样的古典和雅致的街道,街面上,油纸伞店铺,炒货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他的心里泛起股股酸楚。
他想,他要振作,既然上天注定她成不了他的人,他顺应天意吧。他和女友选了婚纱,,买了车票,往回赶。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正在放着一档婚恋交友类的栏目,栏目里,一位非常熟悉的女嘉宾说要借着节目寻找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她说,他处处护着她,给她买最好吃的蜜枣粽子,说着,她还拿出了一对用红线系在一起的粽子,已经干巴巴,想是两尊木乃伊。
她说,原来,他们的父母四人是最好的朋友。共同在一起做着药材生意,有一年去东北采购山参,他的父亲掉进了冰窟,她的父亲置之不理,独自拿着钱款回到了老家,后来,他的父亲被一位路人救起,此后,两家就结了宿仇。她的父母怕她和他交往,主要是怕他家里人会报仇,拿他们的女儿开刀。
她的家人为了阻止他们交往,光在苏州就搬了三次家,但是,她的心却一直都为他留着,粉丝不动。如今,她的父亲病逝,母亲执拗不过她,只得上了这个节目。
她说,如果他未娶,还爱她,她愿嫁,化作一对连理粽,终生不要再分开,她哭得梨花带雨,屏幕的下方闪着她的联系方式。
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得真切,没错,就是她。他掏出手机,拨出了她的号码,彩铃响起,是汪明荃的歌: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只觉得,穿越万水千山,他们就是那对干得如木乃伊一样的粽子,急切需要从爱河里淘洗滋润……
心灵雨伞
这个春天很多雨,多雨的天就像多嘴的婆子,在你耳根唠唠叨叨讲个不停。
我站在公交站台等车,一阵风吹过,我皮肤一紧,裹起了上衣。
一顶花雨伞走了过来,驮着这顶花雨伞的是一对情侣。上公交站台一侧身,雨水滑了女孩肩头,女孩凉得叫了起来,像个雨幕里匆忙飞过的百灵。
男孩赶忙用手去擦女孩肩头的雨水,女孩小鸟一般地倚在男孩的肩头,雨水打湿了女孩的刘海,还在滴着水。
一顶又一顶雨伞走过来,大地上成了雨伞的聚会,这不禁让我想起电影《向左走,向右走》里的场景。
等了许久,车还没有来,路灯亮了起来,女孩说,我们去街角的那家咖啡馆喝点东西吧,选个靠窗的位置,车来的时候,我们可以迅速的跑出来上车。
男孩点头应允。
穿越雨幕,咖啡店的一间卡座里亮起了温暖的吊灯。
站台的后方,我听到了一个嘤嘤凄凄的小女孩的哭声。她背着一只书包,用塑料纸包裹着,却忘了给自己一把伞。我喊住了女孩,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孩子先是对我有防备心理,后来,我给她看了我的工作证。小女孩倒在我的怀里哭了,那一刻,还未做父亲的我第一次慈爱大发,好半天都处在汹涌的感动里。
女孩说,满分100分的数学,她只考了85分,回家肯定是要挨批的。我说,别怕孩子,你有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我来给你的爸妈说,她给了我一串数字,我拨过去,一个非常优雅的男士的声音。我说明了来电话的本意。他先是一阵惊慌,后又安定下来,声音颤抖地说,谢谢你,先生,我马上赶到,不会批评孩子的。
10分钟后,女孩子的父亲到了,骑着一辆摩托车,刚到站台,就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把事先拿好的一把伞撑开,给孩子打上,说,孩子,给叔叔再见,我们回家。
我想,他一定很慌。不然,不会没有披雨衣或者给自己撑一把伞。
公交车来了,咖啡店里的情侣撑着一顶蘑菇似的小伞跑出来。那顶飘摇的小伞如筛子一般,摇开雨幕。他们看到接孩子回家的父亲没有打伞,把自己的伞塞给小女孩的父亲说,你打吧,别冻着,春雨可凉。
公交车上,空调开着,很温馨,我往窗外看,雨还在天地间纺织。春天的雨幕是一张宽荧幕,雨淋之处,都播放着浓浓的温情。
谁愿为卵
有朋友对我说,生活是残酷的,残酷到生活的风刀霜剑会一点点磨损你的个性,直到你成为岁月山泉边的一枚圆润的枕石。
我听后,心里低低地暗下来,真是这样吗?是不是还能说明你不够坚韧呢?
朋友羞赧,进而说,你为什么总是事事跟我作对?
我说,是你自己心里扭不开吧?
朋友继续反驳说,我也想洒脱,然而,我只是脆弱的卵,俗世是顽石,鸡蛋永远不要和石头一起跳舞呀!
我反问,跳舞就一定要磕碰吗?
朋友还真会狡辩,常在石边舞蹈,早晚被干倒!
我对此公表示不可理喻。
一年后,朋友投身商海,在巷子深处开了一家小酒吧,名曰“百花深处”,他还真是点儿背,不多久,招惹了一帮年轻人,门被人砸了,报了警,人给逮到了,包赔了损失,朋友却再也不敢再把酒吧经营下去。
一旁,一位女警看到朋友这副怂样儿,挖苦他说,还是男人呢?我看你干脆改成“丢人”算了。
朋友被女警官说得无地自容,打算约女警官吃个饭,顺便也算寻求个“靠山”。
吃饭的地方原本是朋友选的一家雅致小馆儿,女警官说,是爷们,要请,就在你的“百花深处”。
如此,朋友的酒吧再次营业。一个月后,女警官成了朋友的女友。
我们都打趣他说,你丫还真是长了胆了,找了个女警,还是女刑警,不怕生个气,动起手了,被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朋友笑说,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我们异口同声地笑他,不是鸡蛋不要和石头一起跳舞吗?怎么了,石头爱上鸡蛋了?
朋友开始跟我们掉书袋说,近期我看了一本书,一位作家说,“对于麦子来说,风刀霜剑甚至蝗虫侵蚀都是必要的,因为它们可以唤醒麦子内在的灵魂。”
真难得朋友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唏嘘加质疑,问他到底是嘴上说说,还是心里真正强大了?
朋友瞪大了眼睛说,告诉你们吧,最近这些天,我琢磨出了一句恋爱金句:爱若如丝瓜,谁愿为卵,以粉身碎骨的结果来成全一盘好菜,在下是也!
话刚出口,大家相视而笑。好一颗坚强的卵!先前恨铁不成钢,这下软蛋终于变成钢蛋了!
旧路如禾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