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让画音回过神,她急急追问:“跟了几个人?都是些谁?”
福升又喘了口气,报出一串名字:“刘姑姑,海妈妈和海姐姐,郑大夫,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先生。”
画音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这来的可都是相府里的关键人物,刘茹是相府的内院管事,内院里的事她一把抓。海眉则是外院有脸面的人,和刘茹走得近,她女儿更在刘茹身边做活。更带了府里的郑大夫过来,明显冲着她家小姐这次生病来的。
画音狠狠咕哝一句:“又是谁滥嚼舌头!”
说完,她也一时没了主张,现在怎么办?
“帮我穿衣服。”
身后忽地传来娇嫩的声音,把画音和福升两个喊醒了。
两人同时转身,发现本来半靠在床上的小姐,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正抓了件衣服往身上套,顿时都心下一惊。
“啊,小姐,您身体才好,怎么可以起来!”画音焦急地扶住沐沉香的手,想让她再躺下去,但她这时也想到了,若沐沉香能表现正常,倒可解了眼前刘姑姑这个麻烦,只是这样对小姐的身体……她心里纠结,手上的力道也开始不稳。
而福升则站那里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只嘴里憨憨地重复着画音的话。
那什么刘姑姑就这么可怕?
沐沉香又好气又好笑,刚才这两人慌慌张张地把她这个小姐都快忘记了,她实在看不下去,才出声叫他们一下。她倒要见识一下,这个刘姑姑是何方神圣。
坚持让画音帮她穿好衣服,沐沉香下了床,两条腿踩在地面很有些发软,这次的确病得不轻。
不过这点虚弱还奈何不了她沐沉香。
当年她几次死里逃生,一次情况比一次糟糕,连对她熟知的医生都曾失去信心放弃治疗,她却依旧恢复如初。这绝对靠她超强的意志力,如今即便换了一个身体,她自信也能胜任。慢慢走了两步,沐沉香推开画音的手自己来。
这时外间传来人声,听上去来人起码有五六个。福升的脸上闪过惶恐。
画音这时已比之前镇定不少,心里虽紧张但觉得自家小姐这番举动,像真明白了她的话,她倒又有些期待才六岁的小姐今次会如何表现。
待脚步声已到门外三步,画音朝福升使了个眼色,福升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把房门打开。
他心底实在惧怕这个刘姑姑,开了门之后就干脆退到房间外的门边,把头压得极低,做出一副在门外听吩咐的样子。估计过不了多少时候,就会脚底抹油溜了。
沐沉香也不去戳穿他,只想着自己站在屋里什么不做也不太对,便走到桌前爬上凳子,拿起画音放那里的汤勺作势往碗盅里舀汤。
“刘茹(海眉、海鹃、郑裕)见过二小姐。”几人在门外先后排开,朝沐沉香行礼。
沐沉香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二小姐!这称呼,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
本来沐沉香初来乍到就不太知道这里的礼节,现在一不舒服,干脆不搭理了。
美男爹爹自然不用在门外干等,在刘茹说话那会儿已经跨了进来,他一眼看见沐沉香不仅没好好躺着,还起来爬凳子上弄汤勺,眉头便蹙了起来。
“香儿……”他刚出声想说话,沐沉香已扬起笑脸,阻止了他。
“爹爹,喝汤。”
美男爹爹微微一愣,到底是大家公子,就这一瞬间功夫,他已经明白沐沉香的意图。心里担忧和心疼之余,也不禁欣慰起来,这女儿,到底不是一个只会胡闹的,心里还想着他这个爹爹呢。他接过碗盅,拿勺子轻轻舀起一勺,喝了下去。
“谢谢香儿。”他嘴角上弯,朝沐沉香微笑,发自内心的笑容好比新月,光辉虽不明艳却雅致之极。
沐沉香有些看花眼了。本来她还担心这药膳有男女之分,看美男爹爹毫不犹豫吃了,还笑容迷人,一时倒忘记她现在在做什么。
旁边画音心里更是一阵激动,她家小姐终于开窍了!不过,那干在门外躬身行礼的人,罚站时间也差不多了。
画音略清清嗓子,上前半步,轻声道:“小姐,刘姑姑、海妈妈们来看您了。”
沐沉香回过神,拖长了音“哦”一下,然后手摆摆,“都让他们进来吧。”
刘茹和海眉这才称谢,起身慢慢走了进去。
沐沉香看似没注意,眼角其实一直在观察他们的举动。
她发现刘茹起身的时候,神态举止没有一点异常,更没觉得站那么段时间有什么不对,而海眉则肩膀松了松,海鹃扯了下嘴角。
她心里一笑,果然这个刘茹不太好惹,难怪画音都惶恐了。
心里想着,沐沉香却不去理会他们,自己爬下凳子,扯扯美男爹爹的袖子:“爹爹,坐。”
美男爹爹初见她双脚落地,眼角一颤,差点伸出手去扶她,但看沐沉香笑靥如花、神色镇定,他忍了忍,最终由着沐沉香自己站稳了。
“坐么,爹爹。”沐沉香见他没动,又娇憨地拉拉他。他忙顺势坐下,手一探把沐沉香一把抱起,坐到了他的腿上。
“咳……”终于来人中有忍不住的,假咳出声了。
沐沉香不用看都知道必定是海眉。海鹃虽然也不乐意,但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越过管事,在主子面前放肆。
海眉见大家都望着她,她目的达到,便干脆一气说了下去:“听闻二小姐身体不适,大人心头焦急,特遣了郑大夫过来,替二小姐把脉,再来也看看二小姐十日后归府,尚有什么不齐备的,需要我们做的。”
海眉话音刚落,沐沉香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大夫?!”似乎海眉后来说的归府什么与她毫无关系。
一旁的郑裕听到提及他,忙跨前一步,躬身道:“小人郑裕,听二小姐吩咐。”
“嗯。”沐沉香点点头,“你来的正好,这几日爹爹一直烦劳忧思,睡得都不怎么安稳,你这就给爹爹把把脉吧。”
说完,整个房间里默了默。
画音心里急了,小姐还是太年幼,很多道道不懂。她自己不能让别人搭脉知道身体情况,避开这个郑裕那是对的,但同样的,也不可以随便让外人来给公子把脉看病啊。何况这郑裕原先是二公子推荐过来的,这要被他“误诊”什么去乱说,大公子以后怎么办。
但美男爹爹倒一点没介意,笑说:“都说爹爹没事了,还那么担心,罢了,就让郑大夫搭搭脉吧。”
郑裕呆了呆,这不是说给二小姐看病么,怎么一会功夫又成了给大公子把脉?他侧过头去,偷眼看看刘茹,再看看海妈妈,刘茹没什么表示,而海妈妈倒是眼色很清晰:快去。
郑裕心道,这可是你们自己找我看的,以后也不能说是我硬栽你们。他挽起袖子,凑到桌前,探手就要搭上大公子的手,却听身旁童稚的声音冷冷地道:“慢着!”
大家都不解地朝沐沉香看去。
“郑大夫这就为人诊脉?”沐沉香皱着眉,两眼紧盯住郑裕的手,满脸怀疑和不满意。“为人医者,首要就是洁净,不能传了别人的病气。郑大夫一路过来,更不更衣暂不提,连洗手净面都未曾做过,便要为爹爹诊脉,沉香未曾见过这样的医生。该不会是半路学医的吧!”
这几句话清清脆脆,却毫不给人余地。好比闪电,在众人面前劈下。大家都呆滞了。
片刻后,众人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沐沉香的话再回味了一遍。
这位二小姐,心里敞亮的很啊!
站在沐沉香身边的画音,这回激动的手都有些抖了,老天开眼啊,小姐大难不死,真是开窍了。
郑裕神色尴尬,见刘茹和海眉都没有为他辩白的意图,心里更恨,心头血一路冲到头顶,让他满脸满脖子都一片通红。但他不敢埋怨刘茹,只把气都出到了海眉身上,觉得今天出丑,都是海眉故意的,要不是海眉在沐相面前搬弄是非还唤了他出门,怎会受辱。
“让在下为大公子诊脉吧。”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刘茹身后没出声的男人,开口说话了。
“烦请这位姑娘,为在下准备三盆清水,其中一盆井水,两盆热水。”
画音自这个男人一进来就心存戒备,因为她居然丝毫看不出他的来路。见他请自己为他备水,虽然用词客气,却也是吩咐的口气,也并未征求大公子和小姐的意见,这样的人,她拿不太准。
画音欠欠身,悄悄等着自家大公子和小姐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