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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醋海怒涛

花开花落,草木青黄,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初春时节。

近日来,天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酒肆客栈,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外乎三个字:暗夜门。

这暗夜门,神话般在江湖上一夜崛起,又以纪律严明、行事诡异著称,下设卫、影、煞、礼四部。其中卫部由五千精兵组成悍将部队,铁血勇猛,无坚不摧;影部是一批潜伏于各地的能人俊杰,专门打听刺探情报消息;煞部执行见不得光的暗杀行动;礼部负责管理门中事务,对外接洽,收取高额酬金,等等。

如此庞大势力,惹得朝廷都头疼不已,其门主却隐在幕后,无人知其姓名家世,低调得不行。相比这位暗夜门主,另有一人却风光出入,成为姑娘媳妇大婶姨娘唯一的心头至爱,这便是天京城大名鼎鼎的纨绔公子——秦家三少。

此时,这位秦家三少正坐在百花阁的雅室里左拥右抱,快活似神仙。

秦惊羽摇头晃脑,状似闭目听曲,实则心思已飞至天外。

很难想象,她一个现代人,居然在这落后的朝代整整生活了四年。

这四年,自己彻底融入皇室身份,上课、请安、听朝、受训,一样都没落下,闲暇之余也没干别的,就是创立了个江湖门派,凭着这与生俱来的好运气,从无到有,由小变大,直至闻名天下。经历了最初的创业艰辛,一切循序渐进,步入正轨之后,日子开始变得平淡……

琵琶声歇,一曲终了,秦惊羽回过神来,率先鼓掌道:“妩儿姐姐唱得真好!对了,妩儿姐姐,你身上佩的什么香,闻着清幽淡雅,跟以往大是不同呢!”

妩儿还没答,旁边的粉衣少女娇声笑道:“还用问吗,妩儿姐姐知道三少喜欢清淡,特意找香粉作坊给调的……”

“多嘴的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妩儿佯作嗔怒,放下琵琶扑来,与之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秦惊羽满面错愕,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清淡了?”

自己一向伪装得很好,喜欢美酒佳人,喜欢艳俗媚境,就连身上的衣衫,都是明艳艳的朱红,再加上额垂明珠,腰挂香囊,十足的纨绔。喜欢清淡,却是手下哪个臭小子口中传出去的内幕消息?

另一边的绿衣少女凑到她耳边,低低笑道:“上回三少喝醉了,抱着燕儿不松手,一直说喜欢他身上的清淡香味,阁里的姐妹们都知道了呢。”

“有这回事?”秦惊羽讪讪笑道,“我那是喝醉了说胡话呢,你们都信?”

妩儿走过来,幽幽道:“信与不信都是小事,奴家只想讨三少欢喜,日思夜盼,就想着三少哪日留下不走……”

两女附和:“是啊,三少,今晚留下来吧,我们和妩儿姐姐一起侍候你。”

“三少当年夜御七女的声名,这百花阁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该让我姐妹领略下三少的风采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瞧这光荣历史,就不能淡忘吗……

秦惊羽摸着下巴苦笑,“那不是与人打赌吗?我那时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珠一转,她柔声道:“姐姐们莫急,等我凑够了银子,就给姐姐们赎身。我们往后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好好过日子……”

妩儿玉手伸去,在那饱满若玉的额上一戳,笑靥如花,“你这小冤家,每回都这样说,净哄我们开心。”

秦惊羽呵呵笑着,又见她忽蹙蛾眉,撅嘴道:“还有,你每次来都是带一大帮人,酒菜吃食,听歌赏曲,全是你一人掏钱,真是当足了冤大头……”

“我那是跟他们商量事体,我在学做生意赚钱呢。那个,门客养得多,人前也风光啊!”秦惊羽一副挥金如土的败家子模样,笑嘻嘻凑上脸去,“嗯,还是妩儿姐姐对我好,知道替我盘算,来,让我香一个——”

门外风声微起,湘帘一掀,一道颀长身影适时出现,打断了她的胡闹。

“主子,大家到齐了。”

来人嗓音清朗,温润中带着丝丝笑意,似乎对这幕已经司空见惯。

秦惊羽停手收势,微笑望他。

四年时间,燕儿身段拔高不少,端的是举止斯文,气度优雅,尤其那张脸,唇红面白,清俊秀致,迷死人不偿命,走在街巷,回头率并不亚于她。

“来得正好,请他们都进来吧。”说话间,妩儿带着两名少女知趣退下。

没过一会儿,房门大开,一群装扮各异的青年走了进来,或短衣,或长衫,或手持算盘,或身佩宝剑,个个神色恭敬,笑容满面。

门一关紧,众人皆是齐齐躬身,整齐划一行礼低呼:“参见门主。”

“免礼免礼!”秦惊羽随意挥手,朝其中素衣男子轻松笑道:“杨峥你个老古董,净立下些迂腐规矩,真是麻烦。”

杨峥拱手,肃然答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门主既然让我来负责礼部,建立帮规,整顿礼制,我自当尽心尽职,全力以赴。”

“是是是,算我考虑欠妥。”秦惊羽早知他秉性,也不见怪,招呼众人坐下,朗声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开完会自己找乐子去,只一个要求,别喝酒喝高了胡言乱语,把本门的事情尽数说与相好的姐儿听!”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刚落,秦惊羽板起脸来,总算亮出些许门主派头。

“本门季度例会,现在正式开始。”

秦惊羽坐在首位,杨峥居左,燕儿在右,其余人等分别围坐。

会议开始,一人首先站起,抱拳道:“卫部近日招了三百新手,资质大都不错,因为队伍壮大,特请示门主,在山庄附近拨出块地方,我等自行搭建屋舍。”

“准。”秦惊羽应声,侧头向右低问,“你觉得拨哪块地合适?”

燕儿稍一思索,轻声道:“就西侧缓坡吧。”

秦惊羽将各处地势迅速过滤一遍,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论及门中事务,上至修路建屋,领地扩张,下至进人登记,过节庆生,事无巨细,尽有燕儿处置,妥善细致,鞠躬尽瘁,为她省心不少,俨然就是门中大管家;而那狼小子银翼也身兼数职,除保卫她的安全外,还负责教授功夫,训练门徒,甚至亲身执行任务,做事冷静沉着,毫不含糊。有两人一文一武鼎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自己说是门主,大多时候就是一甩手掌柜,既清闲又自在!

秦惊羽唇角微微勾起,又听得另一人禀道:“影部势力已渗入大夏州郡,各地情报网顺利建成,欲往四国发展,请问门主意见。”

秦惊羽手指屈起,在桌上轻轻叩响,沉吟道:“其余三国暂不动,先取北凉吧。”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干爹来信说给我带了北凉土特产,正在运往天京城的途中,你们沿途盯仔细了,可别让山贼土匪抢了去。”

她口中的干爹,即是当初送还腰牌的北凉大财主向海天。

这几年来,向海天时常巴结,不时送来些奇珍异宝。秦惊羽偶然得知他膝下无子,索性找个机会拜他做干爹。向海天大喜过望,从此更是殷勤相待,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秦惊羽在他那里吃好喝好拿好,心里过意不去,也就暗中关注他在大夏的生意,尽可能给些许便利。当然,暗夜门相关事宜自是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各部汇报述职之后,秦惊羽问:“银翼如今身在何地?”

煞部一人立时作答:“银主为追杀一名江洋大盗,率煞部精锐深入大漠戈壁,至今已有三月之久。”

秦惊羽微微蹙眉,对影部道:“让影部弟兄想尽一起办法,务必通知到他,必须在下月十五之前回来见我。”

杨峥听得一愣,急道:“我们收了雇主百两黄金,要取那人性命,是有期限约定的。”

“退他一半,追杀行动延期进行。”秦惊羽见众人面露不解,正色道:“下月二十八,是当朝皇太后六十大寿,各国贵宾云集,尽数涌进天京城,只怕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伺机生事,我想去接下这皇宫安全保卫的活。”

众人闻言,心里钦佩到了极致:这位主子年纪轻轻,真是无所不能,跟皇宫扯上关系,酬金想必是天文数字!

座下只有燕儿心知肚明,暗地苦笑:这趟白送上门的任务,消耗资源不说,一个铜板都捞不到,真真是亏大了……

散会之后,又是照例聚餐。秦惊羽最近吃腻了百花阁的酒菜,干脆下令移师闻香楼。众人欣然前往,杨峥更是火烧屁股一般,健步如飞,遥遥领先。

这个杨峥,每回来百花阁都如临大敌,别扭得要死!

秦惊羽在后面拍手大笑,乐不可支。

她刚下得楼来,花枝招展的老鸨就扭着粗腰疾步追上,急急挽留,“三少今日走得这样早,是不是姑娘侍候不周?妩儿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我等下收拾她去!”

秦惊羽赶紧停下脚步,摆手申明,“妈妈误会了,不关妩儿姐姐的事,是我有急事,要赶着去办。”

说话间,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诧异轻唤,“三弟?”

秦惊羽愕然回头,但见大门口立着一群人,个个劲装,神情肃穆,一看便是宫卫乔装。为首的是个锦衣少女,雍容华贵,美艳动人,而且相当相当眼熟。

一瞥之下,少女已看清她面容,大步过来,边走边道:“当真是你!”

“完了……”秦惊羽哀怨一叹,一个转身,低头就朝人堆里奔去。

“秦惊羽,你、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吼声,继而嗓音稍顿,许是被燕儿拦住,秦惊羽哪敢回头去看,拨开楼梯上来往之人,拼命朝前冲。

“哎,三少,这是怎么了?”过往男女纷纷停步让道,关切询问。

秦惊羽气喘吁吁,含糊低叫:“母老虎,母老虎要吃人了!”

母老虎不是旁人,正是大夏王朝长公主秦飞凰。

今日是什么破日子,竟然被这姑奶奶堵住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大队追兵在后,秦惊羽慌不择路,只好逃进方才那间雅室。

“三少?”妩儿正坐在芙蓉帐下长吁短叹,见她飞奔过来,眼珠都定住了。

“有人追我,你去帮我挡着,千万别说见过我!”

“是谁……”

秦惊羽来不及与她多讲,四顾之下,见得墙边一人高的雕花枣木衣柜,也没细探,打开柜门就钻了进去。

哐当!房门被人撞开,秦飞凰的声音赫然响起,“把秦惊羽给我叫出来!”

衣柜宽大,其中并无几件衣裙物事,秦惊羽矮身蹲在里面,屏息噤声,小心听着外间动静,大气都不敢出。

脂粉香气萦绕鼻端,却隐约有着丝丝汗味……等等,女子衣柜,怎会有男人汗味?秦惊羽陡然一惊,别过脸去,借着柜上花纹透出的微光,正好对上一双闪耀不定的桃花眼——这个妩儿,竟在屋里藏了一个大男人!

外有虎,内藏狼,她正思索对策,耳畔一热,那人凑近过来,吐气轻笑。

“小孩,怎么每次遇到你,都这般狼狈呢?”

男子声音慵懒低沉,带着戏谑笑意。

秦惊羽只怔了一下,就凭着过耳不忘的本事,从记忆里搜出了一个名字。

“程十三?”

“嘘——”男子微温的掌心过来,捂住柔软的樱唇。幽暗光线里,少女光洁细致的耳垂近在眼前,宛若黑夜里一朵静美的小白花,惹得他心底一颤。

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

他在心里辩解,而衣柜外间,秦飞凰已闯进来,争执声越来越大。

“小姐找错地方了吧?我们这里没什么秦惊羽……”

“怎么没有,我明明看见他进来的!快说,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妩儿咯咯笑道:“就这么大屋子,我能把人藏到哪里去?要不你就找吧,说不定光着身子躲在被子里呢!”

秦飞凰自然不信她的话,眼珠一转,朝里走去。

妩儿见她就快走近目标,急急喊道:“喂,凭什么闯我房间?你到底是谁?”

秦飞凰冷笑一声,四处打量,“你去问问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她在屋里搜索一圈,自然发现了一人高的衣柜。再回头瞥见妩儿发白的面色,她得意一笑,双手抓住把手,大力往两旁一拉。

不想,面前黑影一闪,并没有笃定的少年,却被一双强壮手臂抱个满怀。

“小乖乖,真想死我了!”

热乎乎的嘴唇凑来,大手也紧抱着她腰身不放,又揉又按,借机揩油。

秦飞凰身份尊贵,云英未嫁,哪里经过这等阵仗,一时大骇,尖叫出声。

就在男子大笑声中,门口人影一闪,几道雪亮刀光兜头劈了过来。

“大胆,放开我家主子!”

“哎哟,这是做什么?杀人啦!杀人啦!”

男子乱七八糟嚷着,手臂一伸,避开刀光,同时将秦飞凰往人前一送,趁着刀光回收之机,一个翻身,只手撑着窗栏,一跃而出。

得意笑声在窗外响起,轻松爽快,渐渐逝去。

几条人影疾步奔到窗前,朝下探看一番,回头禀道:“主子,那人跑了!”

“这该死的贼子!”秦飞凰当众受辱,又惊又气,两颊涨得通红,衣袖一拂,一股脑儿将桌上物事乒乒乓乓推倒在地。

“哎,你这疯妇,快住手!”妩儿意欲阻拦,却被秦飞凰的两名随从制住。

一名随从迟疑道:“主子,还要继续找吗?”

秦飞凰咬牙切齿,一跺脚,恨恨道:“不找了,我们走!”说罢夺门而去,几名随从默然跟出。

妩儿抚着摔碎的物事正哀叹,就见面前青裾闪动,燕儿翩然而至,温言道:“妩儿姑娘,我家主子呢?”

“他——”每回看到这张美若女子的俊脸,妩儿都不禁失神。心里暗叹一声,她伸手指向衣柜,“三少在那里。”

燕儿再不看她,朝着衣柜急切走了过去。

柜门一开,就见秦惊羽直直坐在一堆彩带抹胸当中,一动不动。

“主子?”燕儿伸出手掌,意欲相扶。

清淡气息袭来,宛若柔暖春风,让人心头微醺。

秦惊羽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眨巴着灵韵大眼,羽睫轻颤,略显委屈。

“我……好像被点了穴道。”

程十三这万恶的采花贼,居然只一瞟,再一嗅,就认出自己来了,低嚷着什么久别重逢,抱着她又是摸手又是捏脸,要不是秦飞凰及时拉开柜门,他还不知要怎么非礼自己!她,堂堂大夏王朝三皇子,大名鼎鼎的暗夜门主,居然被一个采花贼任意欺负,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秦惊羽正愤愤不平,手指一热,突然感觉自己可以动了。抬眸一看,燕儿正握住她的手腕,推宫过血,“你何时学会解穴了?”

“前一阵看银翼教大家,多看几次,不知怎么就学会了。”燕儿微微笑着,力道不轻不重,替她将麻木的头颈四肢都按得舒服了,这才扶她起来。

“谁点了你穴道?”

“是……”秦惊羽面上无光,也不想多说,随口道:“就是个入室行窃的小偷,我还没看清,他就从窗口跳下去了。”

之后秦惊羽安抚了妩儿,又与老鸨应允了赔付事宜,待得坐上马车,车门一关,她立时换上肃然面容,挥手道:“吩咐影部,着手调查玉面狐狸程十三这几年的行踪,今晚子时前向我汇报。”

程、十、三!

“乖乖待着别动,我会去找你的,到时要让我好好亲亲!”脑中回想起那人起身之时,凑到自己耳边低语的一句,秦惊羽不禁七窍生烟,心火中烧。

哼,臭流氓,他凭什么就那般笃定!

秦惊羽酒足饭饱返回皇宫后,天已经大黑了。

夜色寂静,宫墙上薪火高照,回廊甬道都挂起了灯,一路景致影影绰绰。

“殿下,小心台阶。”一名小宫女在前方掌着灯,燕儿人在侧畔扶着她小心前行。不同于她的脚步虚浮、酒意微醺,他自始至终都步履轻盈,姿态优雅,仿若暖阳映照下的温润春水,光华内蕴,别有一番风情。

秦惊羽看得心头微颤,随即垂下眼睑,与往常一样无奈叹息:可惜啊,美玉缺角,明珠蒙尘……

“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我有些困了。”

低叹一声,秦惊羽走得踉跄,索性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过去。燕儿长臂舒展,顺势将她揽在怀中,半扶半抱,往前一路走去。

秦惊羽微微闭眼,呢喃道:“这路真长,讨厌……”

“是吗?”燕儿轻笑,“我还觉得太短呢,巴不得……”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少女娇叱打断,“秦惊羽!”

敢在宫中直呼她名的,除了大皇姐秦飞凰还能有谁?倒霉,被堵个正着!

但见燕儿慢吞吞松手,躬身行礼,“燕儿见过公主殿下。”

“哦,是皇姐呀。”秦惊羽只手搭在燕儿肩上,面向前方那道俏生生的人影,揉着额头,呵呵一笑,“这么晚了,皇姐怎么还不回宫就寝?”

秦飞凰大步过来,厉声道:“我问你,你今日去哪里了?”

“我在闻香楼请客吃饭啊。”

“没去别的地方?”

“呵呵,明日要考试,我一早还在温书呢,未时过了才出门,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哪里有空去别的地方?”

秦飞凰显然不信,借着廊前灯光,上下打量她,“你……没去过百花阁?”

“百花阁?”秦惊羽瞠目结舌,下一瞬义愤填膺地跳了起来,“皇姐,我一向洁身自好,怎会去那种地方?是谁在背后嚼舌头,胡说八道?”

“少装蒜,明明是你,这副装扮,这身形长相,难道我还会认错不成?”

“当然是认错了。”秦惊羽面容肃穆,义正词严,“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你问问燕儿,再问问汝儿琥珀他们,我是吗?”边说边心头暗笑,她当然不是随便的人,她随便起来根本不是人。

秦飞凰被她唬得一愣,还没想好,就见那俊俏皇弟凑上前来,挽住自己胳膊,摇头晃脑地笑道:“这么说,皇姐是去了百花阁,看到与我相似之人?哎哟,这可不好,堂堂大夏长公主去逛青楼,要是被人知道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来——别的都不打紧,万一传到雷府去,落入大将军和雷夫人的耳中,咳咳……”

一番话说得秦飞凰面色大变,赶紧摆手道:“你不要胡说,我一直待在宫里,压根就没出去过!”

“哦?”

“我只是听别人说在百花阁看见过你,多半是认错了……”

胡搅蛮缠结束,秦惊羽挥挥手,转身欲行,“嗯,时候不早了,皇姐我走了。”

“等一下!”秦飞凰一把扯住她衣袖,推至旁边宫墙下,“我有正事跟你说。”

这大皇姐,今日怎么如斯执着,揪住自己不放了?

秦惊羽无奈耸肩,“说吧,什么事?”

秦飞凰咬了下唇,轻声道:“下月二十八是皇祖母的六十大寿,届时宫中大摆筵席,贵宾云集……”

秦惊羽眨眼,有丝不耐,“这个我知道啊。”

“我听说,牧歌会回京述职,连同贺寿叩谢圣恩……”

牧歌?雷牧歌?一张阳光般灿烂的俊脸就那么不经意荡了过来。整整四年没有见面啊,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一旦听得他的消息,还真不习惯……

“回来得正好啊,皇姐今年都十九了。”秦惊羽按下心头丝丝莫名的激动,冲她眨眨眼,会心一笑,“放心好了,父皇这回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小孩子,你知道什么!”秦飞凰似喜似嗔啐她一口,面色一整,教训道:“当初牧歌走时,特意叫我把你看好,不准再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现在他就快回来了,这段时日你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可不准再胡闹了,听到没有?”

怪不得,这些年她对自己态度大变,关心爱护过余,原来是受人之托!真正关爱自己的,是他……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

秦惊羽唇角勾起,情不自禁地微笑,“知道啦,小弟遵命,皇姐晚安!”不愿与她多说,施过一礼,即拉着燕儿朝明华宫奔去。

她一路疾走,远远见得正殿明亮的灯火,才放缓脚步。

两人默然无声,相依而行。

夜风轻柔,空气中散发着淡淡香气,一如幻境,令人不觉沉醉其中。

“他要回来了,殿下……开心吗?”有人在耳畔低喃,似在询问,又似自语。

“程十三,绰号玉面狐狸,长相俊俏,生性风流,独来独往,亦正亦邪,喜好女色,常年夜行采花,是为江湖中人所不齿也。”

“四年前,程十三曾在天京城出现,之后去往东阳,扬言夺取东阳公主轩辕清薇的处子之身,被东阳国主轩辕敖全力阻杀。程十三遭遇重创,铩羽而归。”

“在此期间,程十三一直躲在东阳与大夏接壤的边境养伤,不知为何,近日忽然来了天京……”

这个程十三,他来天京做什么?一目十行看完,秦惊羽按下心中疑惑,合上册子朝燕儿递了过去,微微颔首,“不错,影部的调查速度,越来越快了。”

“殿下体恤下属,赏罚分明,他们心甘情愿为殿下效力。”

这话说得坦白实在,淡定自如,明知是溢美奉承,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哎,这张小嘴,在御膳房偷吃了蜂蜜不是,说话这么甜?”

秦惊羽嘻嘻笑着,上前一步捏住他脸颊,一双贼眼盯着那色泽如玉的薄唇猛看,鼻尖微皱,使劲吸气,“来,让我闻闻,是不是真偷吃了……”

“殿下,你醉了。”燕儿毫不避讳地抬头与她对视,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清淡,手掌一翻,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却隐含不容拒绝的力道,“我扶殿下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考试呢,打瞌睡会挨先生板子的。”

“没事,林靖每次打我,下手极轻,跟挠痒似的。”

没能调戏成功,秦惊羽遗憾笑笑,任他扶着步入内室,刚一坐下,就见琥珀从浴室出来,轻声禀道:“殿下,热水放好了,奴婢这就侍候殿下沐浴可好?”

“我自己来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等到两人行礼告退,秦惊羽撩开竹帘,走进内室,急急宽衣解带,将那被束缚了一整日的娇嫩丰挺释放出来。

浴室内水汽缭绕,并未掌灯,而是在左右墙头各镶一颗圆硕夜明珠。珠光投射在水面上,清波荡涤,幽光涟涟。

秦惊羽洗完起身,满意地看着墙上巨制铜镜中的曼妙身影。这副身子才刚过十六,就生得颈项优美,玉臂修长,胸前挺秀如峰,腰间柔细若柳,凹凸有致,纤秾合度,所有细节都恰到好处,不由得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整日男装示人,有时连自己都忘了,衣衫之下竟有如此美景。

越看越是欢喜,秦惊羽对着铜镜挺胸扭腰,搔首弄姿,摆足poss,才心满意足,穿衣走出门去。榻前厚幔低垂,墙角只余一盏宫灯发着微微荧光。另外两盏,不知被谁临走时体贴熄灭。多半,是燕儿吧……

秦惊羽心头一暖,随手甩开擦头发的帕子,一屁股坐在榻上,顺势欲倒。

风声微动,一股异样气息随之飘来,秦惊羽身子霎时一僵——竟然有人!

“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男子看着那僵得有些可笑的身影,低沉笑着,伸手摘帘的同时,单手将她揽入怀中,啪嗒一声亲在面颊上,“抬起头来,让哥哥好生看看,小女孩长大了呢。”

秦惊羽被他拦腰把臂制住,挣脱不得,又好气又好笑——方才是自己调戏人,这会轮到人家来调戏自己,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程十三,你放开我!”

程十三按住她后脑,盯紧那粉光潋滟的樱唇,“乖,叫哥哥,情哥哥……”

“情你个——”她张口欲骂,却被一张温热的嘴尽数含住,后面的话吞没在唇齿间,立时双眸圆睁,怒发冲冠——竟然强占了这个身子保存多年的初吻,真当她是任人欺负的柔弱女子吗?怒从心起,也顾不得去感受那双唇相接的滋味,她朝那刚伸进来的软滑之物狠狠咬去。

程十三正沉浸在如兰似麝的芳香中,猝不及防,低呼一声退开半尺,“你!”

“别动,否则……”秦惊羽反守为攻,没等他反应过来,即是左手食指屈起,抵住他脖子上的大动脉,“否则我要你的命!”

食指上,正是那枚偌大漆黑的风影戒,针孔对准目标,发出幽蓝光芒。

“你吓唬谁?”程十三不以为然朝下一瞥,却面色骤变,“风影戒?”

“识货就好。”秦惊羽看着他仍旧搂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眸光上扬,挑眉冷笑,“不想死的话,就把你的爪子挪开。”

铮!戒指上的机关已开,剧毒钢针,蓄势待发。

“咳,女孩子,斯文些好……”程十三识得这戒指的厉害,连连摆手,“都被我抱过亲过了,就是我的人了,对自家相公别那么凶好不好?”

“鬼才是你的人!”秦惊羽举起手,狠狠蹭了下嘴唇,肃然下令,“双手举过头顶,转过身去!”

“良辰美景,春宵一度,我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玉指微晃,程十三不敢怠慢,干笑两声,慢吞吞照做。

秦惊羽待他动作完毕,却仍是满心戒备,沉声道:“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前一刻自己还在调查他,下一刻他就找来了,也太神了吧?

程十三低头轻笑,手一抬,指缝里夹着一枚小小铁牌,“那随从动不动就拿刀砍人,我气不过,随手在他身上扯下来的。没想到,那人竟是宫里的。”

刀光……宫卫……秦惊羽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就在百花阁雅室与宫卫交手之际,程十三顺走了人家的腰牌,借此一路摸进宫来。

这个玉面狐狸武功过人,胆大心细,还真有点本事。心中赞叹,秦惊羽想了想,很八卦地问:“听说,你想睡人家公主,被人追杀,屁滚尿流逃回大夏?”

程十三瞠目结舌,“小孩,说话不要这样粗鲁……”

“你管我呢。”秦惊羽不耐打断,“说啊,到底是不是?”

“你别听那些传闻,根本没有的事。”一提及此,程十三不禁长叹,“我不过听说东阳渔民从海里捞出个巨蚌,献与轩辕敖,就想去瞧瞧那里面有没有宝珠,没想被人误会,毁了我一世英名啊。”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程十三大着胆子,意欲转身。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动。”秦惊羽手指一晃,忽又笑道:“对了,当年你替我夜御七女,赢下赌局,说来我还该好好感谢你。”

“不用客气,下回有这样的好事,我随叫随到!”

“你,今日躲在衣柜里做什么?”

“我听说妩儿姑娘艳冠群芳,想去偷个香,没想到……”没想到遇到真正的绝代佳人。肤如凝脂,温香软玉,自是含苞待放。唇齿间,似乎还有一抹幽香残留,不觉口干舌燥起来……程十三舔了舔唇,悄侧些许,缓慢凑近——“哎!”

精光闪耀,耳后一痛,他本能伸手,却摸到一手黏湿,不禁低呼一声,后退着弹了出去,哭丧着脸道:“我都没动,你真忍心要我的命啊?”

“我没有……”秦惊羽看向手上的戒指,满面狐疑,自己明明没动机关,不可能射出钢针来的……这劲风,好似来自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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