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安以北三两日的车程,便能见一仙山,高入云端,山中积雪常年不化。白雪皑皑,夜间山顶金光如昼,周围仙气弥漫,世人欲穷仙山,寻山中仙人宝藏真经,得长生之道。可山路似乎没有尽头,从来没有一人能得到峰顶,反而迷于山中,丧了性命。
自大唐女王武则天登位后,举国宣扬佛法,道教逐渐走向衰微。世人皆言:天下武功出少林。曾经被追捧的道教道士们,反而沦落为风水先生,终日为人算命看风水为生,贫困潦倒便罢了,更失了祖师的颜面。
道教弟子皆感叹生不逢时,这时,一位不世出的高人。骑着一头青牛,游历自仙山脚下,凝视久久,喟然长叹:“如此仙家之地,奈何不能见于世人……”
高人骑着青牛,径自往山中走去,积雪皑皑,山中陡滑,青牛却如行自草地中一般。那座仙山,更是一眼望不到顶端,而高人竟是须臾之间,便到了山顶。他负手立于高山白雪之中,俯视山麓,它竟似仙炉一般,高人默然点头。此山一直隐于凡尘,原来只因它太上老君遗于人间的炼丹炉。
高人在牛背行自此,觉得有些许疲惫,靠于牛背便睡去了。一觉醒来,仰望青天,冷月高悬,清辉如瀑,山间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他拍了拍牛背,对它说:“老伙计,看来你又得帮我一个忙啦!”
他拿出腰间酒壶,举头一饮而尽,然后将它朝空中一抛,只见酒壶在半空中,冒出点点清光,将整座仙山笼得如白昼一般。忽尔狂风大作,后山竟有龙吟长啸,声震百里,听者无不变色。后,有淡紫祥光,冲天而起,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陷。高人抽出背后的剑,指向空中。大呵道:“弟子吕洞宾不才,借太水老君练丹的神山为府,扬我道法,为我道家光大门楣!”
说罢,无数凌厉的剑气从他身上发出,剑光将月光都淹没了,只听得山峦崩塌,树木折裂,洞天石扉,轰然中开,白雪纷飞,冰花破碎。纵是十里开外,都能听得这山河巨变的声音,纷纷开门望去。只见北方紫光弥漫,如同飞龙在天,又如凤凰涅槃,惊得女皇从睡梦中醒来,忙招文武大臣商议此怪诞天象,钦天监激动异常,此种景象,乃平生仅见,是天降祥瑞啊,预示着女皇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吕洞宾开辟了这块仙山,而他的坐骑青牛,化为了山间一座气势恢宏的纯阳宫。自此,逐渐衰微的道家有了一个全新的门派:纯阳。吕洞宾一夜之间建立纯阳宫,并广发英雄帖,召集弟子,光大道家门楣。各大门派皆是一片哗然。本以为一心像佛的女皇,必然会打压纯阳宫,没想到,第二天女皇就派遣文武百官为纯阳宫道贺,赏黄金万两,宣布纯阳宫与少林寺同为国教。
道教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纯阳宫亦是门庭若市。各大掌门对于这样一个如此迅速崛起的门派虽是噤若寒蝉,但是这一切,谁也无法阻止了。
吕洞宾天降奇才,短短十年光景,纯阳宫已经成为中原五大门派的中流砥柱。中原五大派,分别是少林寺、万花谷、纯阳宫、天策府和七秀坊。少林寺淡泊无为,虔心侍佛;万花谷清心寡欲,专研药理;掌管天下兵马的天策府本是实力最强的门派,却无意于武林纷争;而与纯阳宫一同崛起的七秀坊,武功虽强,却皆是女子。只有纯阳宫,人杰地灵,俯瞰中原,无人能敌。
开元元年。
唐玄宗即位,预示着一个全盛的时代,即将到来。
纯阳宫一切是那么的顺利,仙山环绕,终年白雪。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吕洞宾一人漫步在空雾峰旁,思量着纯阳宫的未来。这时,一脚踩在雪中,发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吕洞宾心中好奇,抚去脚下的积雪,发现竟然是一个婴儿。这样大寒的日子里,就算是大人埋于雪中,也怕早已断气,这个孩子,恐怕没救了吧……
吕洞宾抱着这个孩子,叹息道:“还这样小,怕是这个世界都还没能看一眼呢……”心中难受,伫足站立了一会,想着还是把他埋于坐忘峰的之下吧,既是纯阳宫外捡到的孩子,便算是纯阳的弟子吧。他抱着这个孩子,便朝着坐忘峰走去。
吕洞宾挖好了一个小小的坑,心中百感交集,他打开襁褓,想看一眼这个孩子。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没死。先前在雪中,只不过睡着了而已。
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这样体格强健的孩子,是他平生仅见,这时,这个孩子冲着吕洞宾咯咯的笑了起来。孩子的笑声再宁静的夜间,很清彻,很美好,可这样的笑声竟让吕洞宾老泪纵横,自己一生坎坷,立志于光大道学,从未爱过任何女人,更不知道抚育子女,享受天伦是什么样的滋味。这襁褓中的孩子冲自己的一笑,仿佛让他明白了,这么多年,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可是,老天还是眷顾自己的吧,已到不惑之年了,这时,却让自己有了一个孩子。吕洞宾喜不自禁,竟是一路小跑的回到了太极广场,进到自己的房中,亲自生起了炭火,又吩咐弟子去找个乳母来为这个孩子喂奶,脱下孩子早已被雪水弄湿的襁褓,换上了自己的道袍为他裹着。孩子一个劲的朝自己笑,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翻开襁褓,打开一个湿润的纸团,上面用娟秀的金字写着:谢云流。
谢云流渐渐长大,因为他体格异常强健,又经吕洞宾为他亲自调理经脉后,更成了仙家骨骼。他聪明伶俐,武学招式皆是一学就会,一会便精。他是吕洞宾的入室大弟子,吕洞宾一直认为谢云流是太上老君赐给自己的孩子,更是对他宠爱有加。
纯阳武学分为两脉,分别是:太虚和紫霞。其中太虚一脉主张以凌厉剑气破敌于须臾之间,重视力道与身法,主要精髓在于手中之剑。而紫霞一脉主张以气劲破敌于千里之外,重视内力的修为,主要精髓在于丹田之气。两脉强弱不分彼此,若是修炼得当,都是世上一流的功夫。
谢云流从小喜爱收藏各式各样的剑,他对剑极为痴迷,便入了太虚一脉。在十岁之时,便已是纯阳宫第一人。吕洞宾这十年云游天下,又巡得了几名天赋异禀的孩子,作为自己的弟子。分别是:李忘生、卓凤鸣、上官博玉、于睿,加上谢云流,并称纯阳五子。纯阳宫平日一向冷清,今日却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而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谢云流,他依然一人,在坐忘峰上独自练剑。
“碎星辰!化三清!吞日月!”他剑指九天,翻身而下,如同惊鹤一般,一到白光似闪电划破虚空。他又将剑插于雪中,倏然越起,他大呵一生,“人剑合一!”几个气场同时引爆,连山都有些微颤抖,簌簌落下雪来。
“大师兄好厉害!”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对着谢云流鼓掌。她一身白色的道袍,扎着两个小辫子,脸红扑扑的,透着一骨子仙灵气。
谢云流转身过去,微微的对那个小女孩笑了笑,“睿儿,怎么今天不去看书了?”
“额,我来看看大师兄……”于睿害羞的低下头。
“我还要练剑呢。”
“大师兄,师父叫你去太极广场呢。”
“哦?有事吗?”
“可大的事了,大师兄你没看今天纯阳宫布置得跟过年一样么,可喜庆了。你知道是谁来了吗?”
“皇上来了?”
“皇上怎么会来我们纯阳宫呢?是名动天下的公孙大娘来了!”于睿脸粉扑扑的,透着一股子的兴奋。
“公孙大娘是干什么?”
“大师兄这都不知道吗?公孙大娘是七秀坊的坊主啊,她的剑舞得可比大师兄可好看多了,杜甫有诗曰:‘昔有佳人公孙氏,一曲名动天下闻!’可见公孙大娘的剑有多好呢!”
谢云流一听竟然有人比他的剑道还好,心觉好奇,便将剑插入剑鞘之中。说道:“睿儿,走,我们一同去看看!”
于睿跟在谢云流后面,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所涉猎的书籍广泛,其中不乏公孙大娘的故事,她早想知道这传奇一般的人到底是什么样了,想着即将得见,愈加兴致勃勃。她一边走一边跟谢云流说着公孙大娘的过往。比如唐高宗一连下七道圣旨,只为公孙大娘进宫献舞一只;杜甫大诗人见到公孙大娘的剑艺后,写下千古名诗,传闻天下;还告诉了谢云流,公孙大娘行走江湖,养育孤女,传授她们武功。这些孤女无不是色艺双修的佳人,公孙大娘与这些孤女共同建立了七秀坊,七秀坊也是江南第一大风雅之地。
谢云流看着这个整天扎在书堆里的女娃儿,笑了笑:“睿儿,什么时候你看书的功夫能用到武学上,师父不知得多高兴呢。”
“舞刀弄枪是你们男人做的事情,我才不喜欢呢。”于睿虽是这样说,但她异常聪明,虽是在武学上不怎么用心,但是紫霞一脉,她确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走进太极殿,吕洞宾瞪了谢云流一眼,“你这家伙,就知道练剑,连贵客到了都不来相迎,越发没了规矩。”
只见大殿中端坐着一个年约三十,体格丰腴,长相端庄的女人,她莞尔一笑,对吕洞宾道:“真人真是的,徒儿勤奋这多好的事情,倒这般教训起来了。”她眼神流转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身上,露出异样的神色:“也不知道,是纯阳宫仙家之地,还是真人给这孩子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他竟是仙家一般的体格,小小年纪,周身便有剑气护体,实属罕见啊。”
吕洞宾一生最得意之处,便是这个徒儿,每每有人夸这徒儿,他便会得意忘形,失了身份。公孙大娘这样一说,吕洞宾又开始犯了糊涂,笑得嘴都合不拢。开始侃侃而谈:
“公孙妹子,你可有所不知啊。云儿这仙人骨骼,不是因为我纯阳是仙家之地,也不是因为我给他吃了神丹妙药。而是云儿本来就是仙人转世啊!”
“哦?仙人转世?”公孙大娘面露惊色。
“贫道这一生孤苦,是太上老君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没人养老送终,于是在仙山上,化了这个孩儿给我。”
谢云流知师父又开始胡诌了,重重咳了一声,吕洞宾瞪了谢云流一眼。继续笑着说,“这孩子,什么武功都是一学就会,比贫道年少时可伶俐多了呢。”
公孙大娘看了看二人神情便知吕洞宾是在吹嘘,也不点明,反而笑着附和道:“竟比真人还伶俐么?看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真人能得如此弟子,也定是真人一生光大道学,感动上天,让真人晚年得子呢!”
“哈哈,对,对!公孙妹子此言正中贫道心意!”
谢云流最怕来这种场合,师父每次吹嘘的内容都不同,他总听得一阵的脸热,却又不能忤逆师父,只能低头,想着剑式。
“云儿,在想什么呢!”吕洞宾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呵斥了他一声。
“回师父,我徒儿在想前世做仙人的时候呢。”
吕洞宾脸皮一热,心中大怒,“你你你这臭小子,上辈子的事情还记得啊!”
“因为记不得了,所以要多回忆一下。”
吕洞宾被气得脸涨红起来,公孙大娘忍着笑,见四下尴尬,便道:“道长,可是忘了请我做客纯阳宫的目的了吗?”
“哦哦哦,对哦,嗯,人已来齐了。纯阳宫何其有幸,昔年高宗连下七道圣旨也没有请得大娘入宫献舞,今日纯阳宫却能一睹公孙大娘的风采,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公孙大娘入偏殿换了云裳,手执双剑,曼妙入九天仙子,全然看不出这已是年过三十的妇人。
乐声响起,公孙大娘翩然而出。正如诗云: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所有人的目光都深琐殿中身着云裳的公孙大年,她双手柔嫩轻拂宛旋,身姿绰约,纤腰摆动,细腿轻扬,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尽显美态,连贯不杂。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时光停滞,一时间,双刀剑鸣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她双剑飞舞,如转流云,长袖两方而张扬,轻逸飘尘,随风飞舞。足轻点地面,瞬间将力凝于足尖,再使巧力翻身跃起,轻易的于空中翻旋三圈,后稳稳落地。双腿轻弹而起,飞跃成一,连贯有序,绰约多姿,纤柔腻舞。
乐音停下,所有的鸣奏皆是大娘手中双剑所发,她流转衣袖仰头挥洒于天地之间,顺势将藏于衣袖中的红菱抛出,如同王母挥袂,顺利将其勾缠上大殿正上方顶梁宝柱,双菱交缠。纤手紧握,凝气丹田之上,借力而上,飞跃半空。腰姿弄正回舞,旋身轻摆,宛若鸿雁翩飞,漫步云端,身轻如雁,犹若飘仙逸尘之势,她用尽全力将手中剑朝门外执出,剑气缭绕,寒光四散,使出最凌厉的剑破虚空。最后只剩一袭红袖缭绕,缓缓落下。
能将剑舞得如此动人,真真让谢云流喟然。此刻他才知道,剑,并不止是杀人的利器,它更有一种凛冽的美丽。
“妾身献丑了。”公孙大娘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一舞惊四座,众人皆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