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人是最大的能耐。
“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用人”,这是王有龄在时来运转、漕粮难题圆满解决之后的一番感悟。后来,胡雪岩功成名就,成为富可敌国的“红顶商人”后,古应春又对“胡财神”发自内心地说:“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用人。小爷叔最会用人。”
商场上的竞争,与其他任何行业的竞争一样,说到底都是人才的竞争,是智力的竞争。因此,选择帮手最重要。帮手选得好,事业成功的把握就大,而一旦用人不当,后果常常不堪设想。因为用错一个人,往往会坏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整个江山。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想要在商界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其最大的本事,应该就是能识人、会用人。
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是十分有限的。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获得大家的支持和帮助。“牡丹虽好,绿叶扶持”的俗语,就形象地指出了只有依靠众人的力量才能办成大事的道理。与这个俗语意思差不多的格言并不少,比如“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独木不成林,单人不成众”等等,话语虽然浅显,道理却很深刻。如果像武大郎开店,,高的一个都不要,或者像梁山泊的白衣秀才王纶那样嫉贤妒能,生怕有本事的人夺自己的位子,最后只能是孤家寡人、难成大事。
“越是本事大的人,越要有人照应。皇帝要太监,老爷要跟班,只有叫花子不要人照应。这个比方不大恰当,不过做生意一定要伙计。胡先生的市面你是知道的,他将来的市面要撑得其大无比,没有人照应,赤手空拳,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
这番话是“小和尚”陈世龙对阿珠父亲老张说的。老张本来是一个很胆小的本分老实人,以前因为有和胡雪岩结成亲家的打算,因此,接受胡雪岩的建议回湖州来开丝行,后来胡雪岩觉得娶阿珠做“小”不妥,便用计撮合了阿珠与陈世龙的一段姻缘。因为这个原因,老张却觉得再受胡雪岩的照应也不妥,便想打退堂鼓,重新回到船上去,陈世龙为开导老张便说了上面这段话。
陈世龙的话,既是在启发劝解老张,更是说出了一个人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的最深刻的原因,即要有人帮忙、要有人照应。当然,一个人要立身于社会,不管是在官场、商场,还是在别的什么“场”,都少不了要靠自己的才识和能力。所谓才识,无非就是搜集信息、正确决策的能力,就是能见人所未见、准确判断的能力,就是巧妙运用一切有利因素、制定出合理计划并付诸行动的能力。没有这些,再好的条件也是枉然。但当这些自身条件已经具备之后,外界的所谓靠山、人缘,就能成为自己成功的帮手,没有人帮助和照应,真正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枉然。
事业鼎盛时期,胡雪岩的钱庄遍设杭州、宁波、上海、武汉和北京等地,典当行开了二十多家,胡雪岩自身还要兼理丝茧、军火生意,手下分号的用人自然成了头号问题。
比如王有龄自然是很会做官的,但除了他自己会做官之外,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他也决不会成为后来浙江官场的红人。当初王有龄只是一个穷酸落魄的文人,没有功名,靠钱买了个正八品的盐大使还是候补的,也就是说有没有官职还得有机会,这种机会又是那么的渺茫。正当王有龄穷途末路之时,比他小十岁、当时年仅二十岁的胡雪岩资助了他五百两银子,助他进京买了个候补的七品知县。王有龄得此资助进京,又巧遇外任江苏学政的何桂清。何桂清幼时家贫,曾受到王有龄父亲的照顾,于是向浙江巡抚黄宗汉推荐王有龄。而此时的黄宗汉因逼死藩司椿寿而需前来察问此事的钦差何桂清替其掩盖责任,自然很快就任命王有龄为浙江海运局“坐办”,实际上主持工作。于是王有龄一下子便成了黄宗汉门前的红人。不用说,没有胡雪岩的帮助,没有何桂清的照应,或者黄宗汉根本就不买何桂清的账,王有龄大概今生今世也只能以一介落魄书生客死杭州。
王有龄后来的官运亨通,也是得自于有胡雪岩这个好帮手。王有龄刚一接手海运局坐办的差使,就遇到漕粮解运的麻烦。漕运积弊已深,初改海运,事情千头万绪,而且势必触动漕帮利益,漕帮定会不肯将浙江粮食运往海口;且部门重叠、政令不畅,官僚政客各自盘算自己的得失,海运一事难以很快实现,而朝廷却一再催促南粮北运,以解燃眉之急;加上王有龄刚刚踏进官场,人生地不熟,他所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也正是在胡雪岩的出谋划策下,他打破常规,大胆地用就地买粮的妙法,在上海附近买粮、就地出海,解决了浙江漕米迟迟运不出去的“老大难”。具体运作也是胡雪岩凭着他的手腕,用金钱开路,用酒肉敲门,用各种办法收买、笼络官吏、漕帮首领、钱庄老板、粮商,在生意场上精于算计、诱之以利,从而使海运一事顺利实现,也使王有龄初战告捷,不仅巩固了他在官场的地位,而且他很快便升迁为湖州知府。
此外,为了让更多的人“帮”自己,胡雪岩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只要有所长之人,即大胆使用。如小船主老张,老实忠厚,人缘好,其妻对丝茧业较为熟悉,胡雪岩就投资一千两白银聘他做丝行老板;刘庆生本是一个钱庄站柜台的伙计,但人很精明,是可造之才,胡雪岩就用他当阜康钱庄的“档手”;陈世龙更是一个类似街头混混儿的小青年,还好赌,胡雪岩发现他很机灵,也能管住自己,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就收他当伙计,而且还下本钱培养他,要把他造就成一个像古应春那样的“康白度”。如此这般,胡雪岩便为自己网罗了一大批十分能干的帮手。
胡雪岩不仅善于识别、选拔人才,而且还能根据他们的专长,各有所用,给予他们充分信任。老张当丝行老板,为人老实,才能有限,胡雪岩却一再鼓励他大胆去干;刘庆生当阜康钱庄“档手”,胡雪岩就放手让他独挡一面,并不过多干涉刘庆生的经营;对伙计的信任,使这些伙计能留住心,并发自内心地愿意替胡雪岩效力。
指挥千军万马,不如用好一人。
事业鼎盛时,胡雪岩的钱庄遍及杭州、宁波、上海、武汉、北京等地,典当行也开了二十多家。此外,胡雪岩自身还要兼理丝茧、军火生意。这时候,手下分号的用人自然成了头号问题。
对于用人这一点,胡雪岩很得意、也很自负。他陆陆续续所用的人,基本上都特点鲜明、能上台面,也都有所作为。这些人对胡雪岩形成乾隆、嘉庆年间扬州盐商全盛时期都比不上的局面起了很大作用。胡雪岩能识人,更能用人,他有一套自己的选人观、用人观。
他培养的第一个副手是阜康开业时的第一任档手刘庆生。
第一关是考验耐性。胡雪岩把他请来,一坐下便海阔天空、滔滔不绝,空话说了一个钟头,但刘庆生毫无愠色。
第二关是考本行。胡雪岩是此中好手,借谈话做考问,出的题目都很难。刘庆生俱照实回答,大都不错。问及钱庄同业时,刘庆生把全城四十几家大小同业商号一口气报了出来,不假思索,足显本事。
属于专业性的考察完了,只要觉得此人理想,准备收用,必仔细叩问家中情况,把全家开销全部包算。“我送你二百两银子一年,年底另有花红。”
《慎节斋文存·胡光墉篇》云:“知人善任,所用号友,皆少年、明干,精于会计。每得一人,必询其家食指若干,需用几何,先以一岁度支界之,俾解外内顾忧。以是,人莫不为之尽力。”
第一个特点已经显示出来。用人先要解除人的后顾之忧。大凡人们做起事业缩手缩脚、瞻前顾后,无非是妻室、儿女、父老双亲摆在那里,免不了先替他们考虑。搞政治的人惯用这一点来束缚人、防治人。商业上许多老板也是利用这一点做筹码,让店员尽心工作而不起二心。胡雪岩弃防人、治人之术不用,只是采用激励的方式,先要把人的担子减轻了,这样一来,店员一则心思能专,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二则会产生感恩心理,忠诚能激发创造性。
在胡雪岩那个时代,儒家传统和佛教轮回观念以一种强烈的信念形式绝对地影响着人们,知恩必报的观念根深蒂固。师傅打人、骂人、教训人,不仅不能抱怨,尚要知师德,报师恩。如果像胡雪岩这样善于扶持手下的师傅,则更应感恩而全身以报。
况且,“衣食父母”,能供衣食者恩似父母。父母生身,提供衣食者养身,后者不亚于父母的生身之恩。胡雪岩“所用号友,皆少年、明干,精于会计”,就是说,所用之人都是伙计出身,是从底层擢拔上来的。在中国的封建社会,老百姓只要家中稍有恒产,就不会舍土地、舍农而就工、就商。即便是家中只有三亩薄田,做父母的也会勤苦耕作,想办法供孩子入塾读书,以圆代代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夙愿。像胡雪岩这种刚开蒙几天便不得不去当学徒的,定是家中连三亩薄田也保不住。徽州多商,本来就是地瘠田少逼出来的。
这样的一批人在外边混,饭碗端的是别人的,一不小心就会摔破,深体“衣食父母”含量之重,如果能在人格表层上同老板保持着平等关系,只要这种表层不受大伤害,内心总是充满感激的。
两点合到一块儿,胡雪岩在那时的用人方法所产生的实际功效,就不用再讲了。
对于少年人,胡雪岩会在见面之初交代他们几件事,让他们单独去办理。一是为了考察,二是为了磨练。
考察刘庆生,先是看他手脚是否放得开,手面是宽还是窄。因为刘庆生本来是个伙计,原先一个月不到二两银子的收入,现在一下子每月可有十几两银子的进项,很有可能一下子适应不了,舍不得花。舍不得花就是手面不阔,有可能是个好伙计,本分的都能干好,但却做不来大生意。
结果甚幸,刘庆生有二百两银子在手,先包了一座小院子,作为起坐联络的地方。胡雪岩知道他做事是放得开手的,最后一层顾虑便消失了。
还需加以磨练的一点是去除年轻人的骄躁气,增加他们的定力。这一点不需多用言语指教,而是就事观照,自己用克制冷静的态度做表率。年轻人只要是聪明有心的,自然会看在眼里,和自身的表现相比较。遇事无论好坏,都要沉着,不轻易形诸于外。
刘庆生自然渐渐发觉了自己和先生在处事上的差异,不免惭愧,也就警心自励了。
胡雪岩还要帮年轻人树立威信。所以有了抚台黄宗汉的汇票时,他专门派刘庆生去划汇。一般来说,抚台是天字第一号主顾,有这样的大主顾在手,同行对刘庆生自然会刮目相看,办理几次,身份、资望在别人眼里自然会大为不同。
刘庆生受了胡雪岩的影响,知道做生意眼光极为重要。要看得远,想得深。尤其是做大生意,更需要放眼天下,替官府着想,把市面平静了,生意才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到了放手让刘庆生自己拿主意的时候,胡雪岩的心思安定了,一切也都豁然贯通了。刚发行的官票,信用未卜,别人不愿要,阜康愿意要,而且是主动要。不但要,还要讲出一番道理来。道理就是:“首先,信用是我们大家做出来的;其次,官票信用好了,对我们每个钱庄都有利。”
胡雪岩使用陈世龙和刘不才,是两个相似的例子。若以社会一般标准,这二人都嗜赌,搞得家业不继、家境困顿。是以在人们眼中,二者是“败家子”,人人都有“恨铁不成钢”之憾。
胡雪岩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把他们二人的长处都调动了起来。陈世龙年轻、有耐性,不妨做自己丝生意方面的帮手,将来还可让他学外语,直接和洋人打交道。刘不才堪称“赌圣”,投其所好,让他接待阔少、达官和江湖朋友,只要是赌,刘不才可以自如地控制场面。在胡雪岩来说,只要你能自如地控制场面,我就可以拿钱供你赌。不过需要你输的时候一定不要心疼。该输的时候,要大把大把往外送钱,而且要做得自然,一切显得顺理成章、不露破绽。
杭州光复后,胡雪岩寒夜拥衾,听着那自远而近“笃、笃、当,笃、笃、当”的梆锣之声,有着空谷足音般的愉悦和感激。杭州城什么都变过了,只有这个更夫没有变,每夜打更,从没间断过一次。
顺着这番感慨往下想,胡雪岩就发现了打更人的可用之处:他尽忠职守,就连杭州城这么大的灾难和饥馑也都捱过来而没失职。世界上有许多差使,是用不着才干的,人人能做,只看是不是肯做、是不是一本正经去做,肯做并一本正经坚持下去的,就是个了不起的人。像这位更夫,如果让他去巡守仓库,便可让人放心得下。
胡雪岩对人的意志力有着特别的敏感。使用陈世龙之初,胡雪岩就先给了他五十两银子。陈世龙银子拿在手,自是技痒,带着银子到赌场泡了几个钟点儿。不过他还是忍耐下来,没下赌注,因为誓言在先,犯了誓言就前功尽弃,也没脸再见胡先生。不能赌也甚以为憾,于是陈世龙买了二斤酒,咕咕嘟嘟喝了,蒙被大睡。
对于人才品行上的最大要求,用胡雪岩的讲法,就是:“不可拆烂污。”这本来是生意上做搭档的基本准则。意思是既然在一条船上共生死,如果有人做手脚、坏声誉,那这船就没法行驶了。
再大的摊子也是大家挣下来的,创业艰难毁业易。后来胡雪岩生意有漏,问题也正出在自己的档手身上。
做事的手段,反映的是人的气量。这就好比大家闺秀显示出气度、涵养,而小家碧玉显示出娇媚、可爱。能收能放、调度自如的一个人,可以让他负起方面之任;锱铢必较、算计精确的人,宜司明细账目,不适于跑外场;像周少棠那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人才,恐怕方面之任也还太亏了他,须得罗织入幕,引为上宾。“弄个舒舒服服的大地方,养班吃闲饭的人,三年不做事,不要紧,做一件事就值得养他三年。”
这一番用人的原则,是胡雪岩听从了嵇鹤龄的劝言,才逐渐牢固树立起来的。
胡雪岩知道人手重要,是在他再逢王有龄,有机会开阜康、汇协饷的时候。那时王有龄有事总得他去出个主意,而他又有私立门户来干的意思。“钱是有了,但要事情办得顺利,还得有人。如果是光开家钱庄,自己下手,一天到晚盯在店里,一时找不着好帮手也无碍。而现在的情形,自己在各方面调度,不能为日常的店面生意绊住身子,这就一定要找个能干而且靠得住的人做档手。”
这是用人动机之初,用人也要用在时候。
待他生意开始做大,连朋友们也替他着急:“有句话我早想跟你说了,依你现在的局面,着实要好好用几个人。牡丹虽好,尚须绿叶扶持。光靠你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到底也有分身不过来的时候。”
“我说句很老实的话,你少读书,不知道怎么把场面拉开来。有钱没有用,要有人。自己不懂不要紧,只要敬重懂的人;用的人没本事不妨,只要肯用人这个名声传出去,自会有本事好的人投到门下。”
胡雪岩“光棍抹布心”,一点就透。他自己也情知人手不够的苦恼,生意的茬线一条一条接上,应付这些生意的人却很少,好比有饭吃不下,实在是可惜。
生意逼着胡雪岩去用人,越是本事大的人,越要人照应。皇帝要太监,老爷要跟班儿,只有叫花子不要人照应。这个比方虽不大恰当,不过做生意一定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