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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木窗被风刮得噼啪直响,闷雷滚滚压过屋顶,闪电轰隆一声划破天际,屋里刹那亮如白昼。床上的女人面如白纸,摸着块钢带腕表问身边的人几点了,林佩佩往她的膝盖缠纱布,抹了一手腥腻的血,铁锈味立即四下散开。

“你忍着点,我这就去找医生!”

“这种地方哪来的医生。”她不断摩挲着手里的表,面色平静,“再等等,我不疼。”

林佩佩犹豫:“可是你的眼睛……”

手心的表被煨得温热,她笑了笑,说:“烧坏了正好,免得是非黑白看不清。”

其实膝盖以下已经全麻,黑暗里鲜血的气味更加浓烈,她暂时死不了,这场暴风雨救了她的命,这间破屋子救了她一条腿。十分钟前那发子弹穿过铁门擦过她的膝盖,横剐一道指头宽的口子,屋外的人随即朝天鸣枪,带着一拨人迅速撤离,她明白那是故意放她一条生路,不然她早被子弹穿透心脏,连林佩佩也不能幸免。如此看来,她非但不能怪他将她逼入绝境,反而要感谢他的手下留情。

暴雨终于落下,砸在玻璃窗上哐当响,她睁开看不见的眼睛,扯扯林佩佩的衣服:“佩佩,我想吃鱼。”

这半个月东藏西躲,一日三餐都啃的干面包,最好的时候也就喝了几口热粥,林佩佩咽下喉头的哽咽,拍拍她的手说:“你等着,我这就去。”

视力下降的这几天,她的听觉极为灵敏,林佩佩前脚刚走,她便拖着一只腿,摸墙走到窗户边,耳畔哗啦啦的雨声响得透彻。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追来,单就这幅残破的身体已给林佩佩带来极大的麻烦,倘若她死了,至少能保全她的性命。顺墙摸到一支铁棍,她用尽全力砸毁窗户,紧了紧手里的表,翻身跳了下去……

七年后。

林佩佩是公司资深导游,专门负责大客户,每次接任务都需要全程陪同,吃住都在外,虽然孩子交给苏颜照顾始终不太让人放心,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送去托管她又舍不得,至少每次工作完回去,宝宝都很健康白嫩,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转身一看,居然是老板。八九点的太阳很明亮,洒满整个鸽子林,老板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前冲她招手,告诉她来的是重要人物,眉宇间有焦灼棘手之意,她心领神会,这些早在出发前都已经交待得很清楚,到了跟前老板还要亲自跑一趟,想必来人不好对付。她整整身上的职业装,恭谦地半低着头,这时车门哗啦一声打开,首先一双皮鞋着地,光滑的毛料西装裤脚十分平展,林佩佩抬头,一瞬间笑容却僵在脸上,耳边老板还在介绍:“这是震速地产杨总,小林你可要好好招待!”

杨振逆光和她面对面站着,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他朝她伸出右手,十分自然地说你好,林佩佩机械回应,向着一大片鸽子林做了个请的姿势。这片地是国家级湿地林,因每个傍晚成千上万只野鸽栖息于此而得名,杨振此行便是冲着这片地而来,林佩佩按规矩解说其历史故事及形成原因,声音极不稳定地发着抖,讲解未到三分之一,他忽然抬手示意停下,转头看着旅游公司老板:“怎么卖,你开个价。”小老板面露难色,尴尬地笑了几声,当地政府土管局拒绝和杨振谈判,这个杨振就把目标转向自己,一头是靠山一头是客户,两头都不能得罪,他就像钻风箱的老鼠,怎样做都是两头受气,于是仔细斟酌一番才开口:“近年来全世界都提倡环保,湿地作为国家重点自然保护区,相关文件都有明确规定,倒手买卖国有领土……这是犯法的呀!更何况这片土地不归我管,就算我愿意和杨总合作,那也是爱莫能助。”

杨振的表情难辨喜怒,稍作沉默,接着争取:“能否给个方便,我想和这里的负责人吃顿饭。”林佩佩老板刚沾了上风,于是趁热打铁地拒绝到底:“我只是一家小公司,没有机会认识这里的大人物,杨总抱歉,这个忙实在帮不了。不过你既然大老远才过来一趟,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除了鸽子林我们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行程我都排好了,吃喝玩乐全包在我身上。”他不动声色看着他,叫他心底直发毛,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我下午的飞机。”“那下次,下次杨总过来我再好好款待。”他清清淡淡嗯了一声,那人心底发虚,这外地的客人怎么这么难伺候,于是陪着笑脸散烟,硬要请客吃饭。

饭前林佩佩在小沙公园的宾馆里收拾东西,为这趟工作,她头一天晚上就住过来,结果貌似不到两小时工作就结束了,想到下午就能回去抱儿子,心底却五味陈杂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在她家给她带孩子的那个女人,还是七年前的苏颜,可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七年前的杨振吗?从前在九龙湾上学,杨振每天准时接送苏颜,她缠着她逛街吃臭豆腐,他就板着一张脸去买许多臭豆腐,最后两个人都吃不完,苏颜就像个蚂蚱似的跳来跳去,威逼利诱要他吃掉一块又一块;她们还爱去尖沙咀的糖朝吃杏仁露和萝卜糕,苏颜每回都给杨振点芝麻糊,本意是想他出糗,实际他却将一碗乌漆麻黑的东西吃得玉树临风,不管事前事中还是事后,牙齿都洁白得闪亮亮,反叫将萝卜糕啃得歪七八糟的苏颜自行惭秽,连带林佩佩也曾想不通,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人,怎么会有种天然的贵族气质。

正是这样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将上膛的枪对准他保护多年的女孩身上,逼得苏颜走投无路。林佩佩本身有母无父,在那个鱼龙混杂尚不稳定的年代,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母亲改嫁再改嫁,那夜和苏颜在码头的集装箱之间东躲西藏时,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母亲,而现在她已结婚生子,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苏颜虽然也过得平静,可身边却埋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且不知道这颗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她正想得投入,门忽然嘭地一声被打开,惊得她从床上弹起来,本能就要呵斥服务生没礼貌,却在看到杨振的那一刻把话憋了回去,再看看玄关外的门把,果然已经变了形。

他大步走进来,皮鞋触碰地板的声音沉稳均匀,镇定自若往床对面的沙发跟前走,边走边问:“她在哪里?”林佩佩看着他坐下,盯着那双静若寒潭的眼睛,说:“死了。”玻璃墙上的太阳光反射刺眼的亮度,窗台上的散尾葵上趴着一只瓢虫,顺着脉络往上走,几经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啪地掉下,“七年前死在你的枪下,你都忘了?”他动也不动看着她,平静的面孔看不出别的情绪,林佩佩咽下一口气,狠绝道,“她确实中了一枪,趁我出去,砸窗跳河自尽了,那夜河水暴涨,她被洪水冲到小庙山,打捞出来时尸首都不齐全……我在小庙山找了个位置,给她安葬了。”那双沉静的眼睛终于浮现一丝波澜,林佩佩顿生一股快意,接着说,“其实她活着不如死了好,连续半个月没吃什么好东西,体力透支又挨了一枪,要不是受伤迟早也会被饿死,何况早前发烧还烧坏了眼睛,就算活下来她也看不见东西。”

这段话是真,林佩佩回想那个草木皆兵的夜晚,心悸不已,捏成拳的掌心一片滑腻,似浓稠的鲜血,她甚至闻见了铁锈味。凝神再看杨振,他的眼睛对着落地的白纱,深邃如渊,细看过去,目光竟是空的。还是很久以前,苏颜和她上补习班,舍利姆斯小教堂经常有小混混出没,有次刚好正面相逢,那个地痞趁机耍流氓,未得手便被突然冒出来的杨振捅了一刀,本来不至于死,可墙背后还藏着个观望者,察觉杨振发现他,跪在地上求饶也未能侥幸,最后两个人一块儿死在他手下。林佩佩没什么指望,大义凛然地打破一室沉寂:“既然被你找到,要杀要剐请随便!”他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站起来往外走,像来时一样匆匆,边走边说:“该死的人已经解决,你的命不值钱,要了也没用。”

这顿饭自然没吃成,林佩佩回家的时候,杨振刚好坐在回程的飞机上,他闭着眼睛养神,太阳光平行照过来,浓郁的眉高耸的鼻,侧面被镀上一层光,轮廓成一幅画。康耀明默不作声往他面前探了探,伸手越过去,想拉下遮光板,却闻得耳边一句话:“事情办得怎么样?”他被惊了一跳,杨振的警觉性已经高到极限,做贴身助理三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人有放松的时刻,缩回伸出去的手,他答:“沙台的兄弟都去了,人手一棒,搅得市政街鸡飞狗跳,他们叫了警察,那帮没用的东西一个也没抓着。”杨振说:“接着闹,三天小场五天大场,两月后给我结果。”康耀明说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兜里摸出只丝绒盒子,递过去:“孙小姐助理上午送来的,说她本人在外地拍广告,送这个礼物表示感谢。”

他睁开眼睛,打开宝蓝盒盖,里面装着一只手表,包金表带反射的光闪闪发亮,康耀明啧啧有声赞叹道:“这姑娘出手真大方!”杨振连盒子一块儿递给他:“送你了。”他扬起眉毛接过去,阴阳怪气地说:“你给她一条小广告,她送你这么大礼,这人情你准备怎么还?”杨振唰地拉下遮光板,拢拢衣服合上眼:“东西归你了,怎么还你看着办。”康耀明像吞了个苍蝇,每回碰上这种事都由他看着办,割地分款的好事怎么就轮不上他做主。一旁的杨振虽闭着眼睛,却总看到有只钢带腕表在眼前晃,陈旧的颜色,像古老的摆设,偏偏有个小姑娘喜欢的要命,搭扣不能调大小,她戴在手上,顺着细腕一路滑到胳膊,还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到G市时已经晚上,整幢大厦灯火通明,他历来行事风火,所到之处皆是点头哈腰的小员工,弓腰抬头之际,他已经走到下一个办公间,康耀明跟上他紧凑的步伐,在关闭会议室的前一刻善后:“加班有劳,今晚老板请客,见者有份!”凝滞状的制服年轻人们瞬间活过来,却不得不在康耀明噤声的手势中憋住欢喜的心情,个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握着拳头轻跺脚,那模样十分搞笑。

门外兴致高涨,门里却鸦雀无声,康耀明阖上门的时候,杨振刚好一叠文件夹丢在桌上,蓝色塑料封皮顺着光滑桌面一直溜到桌尾,惊得康耀明心下一抖,飞机上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那端坐在末尾的项目部长盯着面前的蓝皮文件,双肩微不可查地抖动两下,只是恭敬地埋着头一言不发,而两边坐的中层皆眼观鼻观心,就听杨振发火:“巴掌块地给你们一季度策划,我去一趟还被甩脸子吃闭门羹,谁他妈告我这项目谈成了?”原来鸽子林的事情并没谈拢,他竟然憋了一路,真有定力,康耀明摸摸鼻子,忍住想笑的冲动,看了桌尾那倒霉蛋一眼。

倒霉蛋正畏畏缩缩站起来,着急地解释,一脸仓惶,他也实在没想到大老板会亲自过问这片狭小的土地,以往每回都是先交了策划签了字再行动,大老板最多问问谈得怎么样,从来不会亲自去踩点察看,怎么办向来都是他说了算,策划书写的虚,实际造价比它低,中间的差价都被他捞了去,事情这下败露可好,不仅油水没得捞,搞不好连工作都保不住。他还在解释,说:“那块地遇到些麻烦,我托亲戚找关系,准备事成之后再补报说明,谁知还没来得及就……”见杨振沉着脸,他接着保证,“这事情我一定办得滴水不漏,准保拿下那块地!”杨振略微沉默,说:“策划重做,其他事你不要再插手。”他面上一惊,却不得不打包票把策划做好,其实康耀明比他还吃惊,对杨振来说,但凡没有用的人都不具有价值,这个倒霉蛋没有立马被开除已经算个奇迹,竟然还给他保留原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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