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手中所捧的酒葫芦似乎轻了不少,符言乐终于在一声饱嗝中放下了手中的葫芦,此刻他的四肢百骸中充斥着磅礴的热流,小腹丹田处微微的膨胀带来一股奇特的酥麻之意,激得符言乐仰天大吼一声,原本感受到的凛冽寒意,竟已消散大半。
疯狗道人脸上惊诧之色闪现,他顾不得检视葫芦内灵酒的消耗,抓起符言乐的手腕,指尖一缕真气小心翼翼地顺着符言乐周身的脉络游向后者的丹田深处。灵识感应中,可见几缕轻烟般的灵气游丝飘飖盘桓在符言乐的丹田之内。
疯狗道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符言乐一眼,后者忐忑不安地问:“倔道长,我是不是可以修道了?”
疯狗道人笑骂道:“白白可惜了我的两斤灵酒,你小子才勉强在丹田里留了可怜的一丝灵气,恭喜你啊傻小子,你现在终于是炼气二层的修士了。”
周围忽然响起许多忍俊不禁的笑声,像石子投入静水中荡起的波纹一般,清晰地传入耳中,符言乐面色通红,他哪还不明白自己的尴尬处境,可能这一微小的突破,对这些真人而言与笑料无异,然而符言乐的心底却生出莫大的喜悦。
至少倔道长先前对自己将会永远停留在炼气一层的论断,是不攻自破了,或许不是没有可能呢,符言乐对自己说。
这时有阙道人对众人说:“大家小心,这片荒原十分诡异,贫道的灵识竟只可鉴照四五里之远,一会儿行动时,咱们不要相隔太远,以防不虞。”
疯狗道人大手一挥,当先御空而起,符言乐只觉身旁有人影闪动,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已然身处元澈真人的穿天梭内。
若是以往,元澈真人定是将符言乐扔在一旁,自己去打坐修炼,然而这次,元澈真人一入穿天梭就开始盯着符言乐,就像是在审视一只奇怪的小动物。十数息之后,后者终于被他盯地心底发毛,于是尴尬地挠挠头。
“真人可是有何见教?”
元澈真人终于收回目光,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小子,来,贫道给你看看,如果你真有修道的资质,说不定我老人家能收你做个道童呢。”
然而符言乐听了这话,却没有太大的欣喜,他沉默中缓缓伸出手臂,递到元澈真人身前。
“看来这小子一路上被那只疯狗打击地厉害,对自己都没有丝毫信心了,唉……”,元澈真人看着符言乐古井无波的眼神,满怀同情地伸出右手的三个指头捏了上去。
好半晌,符言乐看到元澈真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出声相询:“如何,不知小子可还做得真人的道童?”
“嗯……嗬,你的情况必较特殊,待贫道合计合计啊”,元澈真人缓缓撤手,竟转过身去打坐起来,符言乐嘴角微翘,于是穿天梭狭小的空间内又恢复了宁静。
此刻疯狗道人和有阙道人遁行在队伍前方,金恂和其他修士翼护两侧,二十余人紧紧收缩在方圆十余丈的范围内,诸人神色严肃,完全不见往日的谈笑从容。
一个时辰后,队伍已然深入这片雪原,有阙道人的眉头却是紧蹙的厉害,所有人都察觉到周围天地灵气似乎比以往稀薄许多,此刻即便是修为高深的有阙道人,其灵识所能探查的范围不过一里多远,几与目力无异,于是众人在无奈中索性不再耗费灵力维持灵识的运转。
“大家小心,前方三里之外有诡异!”
穿天梭内传出元澈真人的警示,真人们立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备起来。因为视线被纷飞的鹅毛大雪所阻,许多修士并未能察觉到元澈真人所说的异常。
数息之后,有阙道人方才看到匍匐在脚下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黑斑,和周围一望无际的雪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哈哈,终于又找到魃魔的踪迹啦,我们下去!”疯狗道人兴奋大呼,当先俯冲向地面上的那块黑斑。
等众人踏足地面时才发现,此处地势较周围略低,竟是一片方圆二里余的巨大洼地。此刻疯狗道人就站在这片洼地的中央,蹲下身子用手指抚摸着脚下黑黝黝的地面,指尖划过,能明显感觉到这黑石地面的坚硬,而且这些黑石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古怪的温热。
因为这一丝淡淡的余温,漫天飘落的雪花甫一粘上地面,便化作两三星微不可见的水汽,瞬间失去了它原有的灵性。
“这应是昨夜寅时,那魔头于此压制天地阴气所造成的,以此来推断,那魔头的遁速确是比我等快了不少”,不知为何,疯狗道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倒像极了喃喃自语,此时若有人俯下身去看疯狗道人的脸,定能看到一片诡异的惨白。几乎在同一时刻,周围传来数声满含狂喜的惊呼。
“啊哈哈哈,没想到这片荒原下面竟然都是千年寒冰,这可是我幻流派弟子筑基必需的天材地宝啊,这下可算是发了!”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忘形大喊。
在他的带动下,许多修士飞快地祭出自己的看家灵器,准备参与到接下来的这场掠夺饕宴中。
疯狗道人心中的不安之感却是越来越强烈了,下一瞬,秋泓呛然出鞘。
“大伙儿赶紧离开这里,咱们大概是落入那魔头的圈套了”,疯狗道人言语之间满是焦急。
刚才忘形大呼的那名修士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疯狗道人说:“阁下不必吓唬我等,想来你们紫薇道宗对这些小玩意儿还是未放在眼里吧,难道也不许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得这点便宜?
话音刚落,方才跃跃欲试的许多修士都对紫薇道宗的四人投来不善的目光,疯狗道人此时却懒得和这些人计较,他脚下微动,鬼魅一般出现在符言乐身后,一提后者的颈领,像苍鹰一般扶摇而上,一口气远遁此洼地百丈之远。
眼见疯狗道人已有所行动,金恂等三人互望一眼,正欲商量间,四周忽然有无数细小的破空声传来,金恂浑身的汗毛乍然竖立,如此近距离地深陷敌人的圈套而丝毫未觉,确是令在场的一众真人惊慌失措。
金恂转首朝四下里看去,只见四周的雪地里飞出向雨点般稠密的晶莹冰锥,这些尺余长的尖锐冰锥以恐怖的速度向众修士所在的位置飞射而来。
当下只有五六名修士匆忙祭起自己的防御性灵器,而在场的大多数修士因为真人的崇高身份,早已将防御性的灵器弃而不用。面对危局,这些修士仓促之间只能调动自身的真气,在体外布下严密的结界,以期阻挡这铺天盖地的恐怖攻击。
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些激射而来的冰锥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威势煌煌,它们甫一接触真人们的护体真气,便化作水汽消散在空气中,这一幕使众人方才悬着的心又落回胸膛。
惊怒之下,金恂等修为较高的修士在轻松防御冰锥的同时,祭出自己的攻击型灵器向冰锥袭来的方向击去,于是四周接连想起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然而却不见敌人的丝毫踪迹,被真人们攻击的方向上,冰锥在消歇数息之后,竟又恢复了先前凌厉的攻势。
“这是阵法!”
元潡真人惊呼,能实施如此大规模的攻击,显然非一人之力可维持。一旁元澈真人对金恂和有阙道人喊道:“为今之计,只有你我三人联手先遁出此地,再从外围攻击强敌,方可破了这可恶的阵法。”
金恂和有阙呼应一声,三人凭借强横的护体真气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冰锥丛中破阵而出。刚好疯狗道人也从远处折返而来,“你们为我护法,看我破了此阵!”
疯狗道人说完,秋泓剑已悬浮在他身前,剑身周围有五彩灵气像灵蛇一般旋转缠绕。正欲出手间,漫天的冰锥却在顷刻间消散殆尽。紧接着,一声轰然大响,一道硕大的白色身影从地面下冲出,激起漫天雪霰冰渍乱舞。
疯狗道人定睛看去,却见数百米外一只白色巨猿雄赳赳地屹立在纷飞大雪中,它的手中还握着一颗透明的宝珠。
相隔如此之远,疯狗道人的灵识尚能感受到从那宝珠上溢出的磅礴灵气,应当是方才法阵的灵源之器无疑。
这白猿目光炯炯,单枪匹马面对这么多人族大修士,竟无丝毫怯懦之意,修为显然是极高的。
众修士渐渐聚拢在疯狗道人周围,强敌现身,真人们的心却安定下来。当下疯狗道人提聚真气,向远处的白猿喊道:“我等无心登临此地,却不知是道友的苑囿,唐突之处,望道友海涵,如今我等要穿过这大荒原,还请道友让出路来,不胜感激。”
白猿闻言,双目一瞪,口吐人言斥骂道:“兀那臭道士,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甚么鬼话,还不是求爷爷放你们过去,实话与你们说吧,我奉小姐之命在此镇守,尔等休想从我这里过去,且我居此雪原数百载,尚不敢深入其中,乃知其后有大凶险也,尔等听我劝告,速速回返,否则弥天大祸,顷刻临身矣!”
一旁元澈真人自觉被一只畜牲戏耍了一通,心中正憋着一股怒火,哪里还容得疯狗道人的啰嗦,当下只听一声怒喝,元澈真人的身形拔地而起,顷刻间便已欺近那白猿十丈之内,他手中的灵剑金光璀璨,似一轮烈阳般,直要把前方的白猿撕成碎片,元澈真人这一击显然是尽了全力。
白猿面对如是威势的攻击,眼中忽有赤色闪过,它间不容发地在灵剑劈下的瞬间横移开来。元澈真人似早有预料,他的手腕陡转,空气中灵剑的剑光划过一道急促的弧线,又朝着白猿行动的方向斩去,且看其速度竟是有增无减!
眼见是避无可避的局面,白猿忽然停下脚步,右掌一扬,先前那颗宝珠滴溜溜旋转着浮在它的身前。白猿双掌一合,掐出一个古怪的指诀,它身前的宝珠表面忽剥离出一个彩色的气泡来,那气泡飞速涨大,眨眼间凝成了一方盾牌的模样,不过看其薄似蝉翼,任谁都难以相信它的防御。
下一刻,璀璨的剑光和这方如梦似幻的彩色盾牌短兵相接,耀目的亮光刺破寰宇,疯狗道人等急急闭上双眼,随即只听得空气中一声尖锐的爆响,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元澈真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猿身前悠然缩小又自行破灭了的彩色气泡,自己灵剑的全力一击,竟被这看上去十分微薄的小小气泡轻而易举地挡下。
不容元澈多想,那白猿指诀又起,灵识感应中,脚下的雪地深处隐隐有灵气聚集,随之噗噗的声音接连响起,元澈急速飞退,同时数十根冰锥呼啸而来。
元澈真人可不认为这次的冰锥会和之前一样容易对付,他收了灵剑,转而从乾坤戒中祭出一件黑色的盾形灵器,追来的冰锥噼里啪啦都击打在其上,然而这件灵器却是蚊丝未动,元澈真人心下稍定。
就在此时,元澈忽觉身前有白影闪过,方抬眼时,看到的却是一只遍生白毛的巨大拳头,元澈真人面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这愚蠢的白猿仅凭肉身之力,何能与自己的中品灵器相抗衡。
眨眼间,空气中一声沉闷的爆响,元澈真人和他的中品灵器像离弦之箭一般直直飞落出去,疯狗道人面色剧变,大喊道:“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