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雨仰天长啸,霎时间引得这一片天地风起云涌,无边阴煞之气顿时从四面八方向赤雨聚拢而来,远处的疯狗道人眉头急跳,因为他觉察到,这方区域内的阴阳之气竟已微微失去平衡,就连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动运转也有滞涩不畅之势。
他大声呼喊道:“快逃!”
然而此时尚有许多修士围在距离战斗中心不远的地方,他们所受天地阴阳之气失衡的影响要比疯狗道人严重许多,等众真人察觉到体内真气的异样时,再想运转真气飞遁而逃时,已然变得十分困难,更甚者,有几位修士因仓促之间的真气淤滞而难以保持御空的状态,竟狼狈地朝地面摔去,于是空气中倏忽传开几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尚联手与赤雨对峙着的元澈和有阙二人此刻更是有苦难言。灵识中,数位实力稍有不济的同道突然手舞足蹈地摔向坚硬的青石地面,这样滑稽的一幕就在自己不远处真实上演着,二人听得疯狗道人的呼喊,那还不明白自己正身陷危险之中,然而从八方氲聚而来的阴煞之气是如此地迅疾磅礴,竟在刹那间强行锁闭了两人与天地灵气的交流。
而且此阴煞之气竟有如实质一般,潮水般地冲击着其二人浑身的经脉穴窍,使得元澈和有阙道人根本无法提聚真气。
此刻他二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只能勉力维持着御空的状态,完全无法动弹,更别说是逃遁了。
这时,赤雨的双手缓缓提起,在空气中划出两道圆润的曲线,最终,她的双手内扣着交叠在胸前,拇指和无名指若有似无地捻在一起,捏出一个奇特的手印。
此印一出,盘桓在赤雨身周的阴煞之气像是突然间收到了神秘的号令,停止了其无休止的躁动,转而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聚合,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这些阴煞之气凝聚成了一条条有形的黑色大蛇,乌麻麻地纠缠在赤雨的身前,它们黑色的舌芯子在空气中不停吞吐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元澈真人和有阙道人相视苦笑,在魃魔操纵天地阴气的神通之下,即便他们还有通天的手段,也都无从施展了。
已然摔落在地面上的真人们顾不得浑身上下的淤青,他们连滚带爬地狼狈逃窜,似乎在这一刻失却了自己真人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还有世人梦寐以求的强大的修为。
这许多的惊弓之鸟在慌乱逃窜中尚不忘回过头来,想看看那个可怕的恶魔到底有没有准备对自己赶尽杀绝。当那些恐怖的黑色大蛇在身后上空肆意舞动其丑陋的身躯时,竟然有数人因惊吓过度而发出扭曲的嚎叫声。
也是,这大荒的修道界,已然在温暖平和的环境里沉睡得太久了。以至于那些习惯在封闭的楼阁内围着火炉茶叙的骄子们,在无边荒野中突然面对凛冽的天地肃寒之意时,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修道之人毕生所求,不过长生逍遥而已,然而当有一物真实地威胁到其生命时,修道之人的表现竟比凡俗之人更为怯懦啊”,疯狗道人心下默念,他的左手微动,那柄神秘的长剑似乎通晓他此刻的心意,黑色的剑体竟在毫无依凭的情况下缓缓移出剑鞘来。
凝望着这柄四尺余长,静默伫立在虚空中的宝剑,疯狗道人眼中忽而溢出复杂的神采。迷惘,愧疚,夹杂着一丝狂热,就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些人,一些过往。
疯狗道人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绪,他左手并指如剑,遥指自己的眉心,右手疾翻处,一道道繁复的法诀已然成形。
这方黑暗的天地中忽有光明乍起,疯狗道人双目紧闭,面上神态安详,他身前的那一柄长剑,此刻已完全看不到黑黝黝的剑体,取而代之的是若皎洁明月般的光辉,鉴照地四下里直如白昼一般。
周围众修士的目光一时间皆被吸引过来,元澈和有阙勉强回过头来,他们眼中尚充盈着的惊慌之色在刹那间已消失不见,就连两人体内被阴煞之气所阻滞着的真气也有了活动的迹象,察觉到这一变化,元澈真人和有阙道人不约而同地向地面飞遁而去。
不多时,在这片区域当中,只剩下疯狗道人和赤雨两人凌空相对而立。赤雨的灵觉何其强大,在这柄剑甫一出现之时,她便觉察到其不凡之处。事实也如她所料,这柄剑乃是元婴修士珍若生命的法宝!
“此剑名曰秋泓,乃吾师青阳真君所传,位列大荒中品法宝第三位,这是秋泓第四次出鞘。今日你我之间看来必有此战,贫道姑且得罪了。”
疯狗道人说完,左手剑指轻轻向前点出,秋泓剑无声无息地沿着笔直的方向缓缓刺向赤雨。
秋泓去势很慢,其速度在地面上一众金丹修士眼中直与在树枝上攀爬的蜗牛无异,然而在正面面对着秋泓的赤雨,此刻却有着不同的体会。
皎洁若秋月的剑光徐徐划破长空,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宏大的、水幕般的炫丽光晕。虽然感受不到丝毫慑人的威势,然而身周的天地气机无形中已尽被封锁,却是避无可避的局面!法宝有灵,于是可见一斑。
赤雨何等强悍,即使是第一次面对法宝,然而心中除了新奇之外,却也见不得一丝波澜。她双手微动,那些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大蛇忽而又散解形体,化成一蓬蓬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手印再起,这些阴煞之气复又凝聚一体,化形为一柄略呈灰色的长矛,其上竟可见细小的电光缭绕。
赤雨轻叱一声,灰色长矛激射而出,像闪电一般迎向缓缓而来的秋泓。长空中忽有一团烈日般的光耀闪现,随之有七彩流光像爆开的烟花一般潇潇洒洒飘落大地。
地面上,众修士徐徐睁开方才被强光刺痛的双目,借着尚存的微弱流光向战斗的中心区域看去,原地却不见了疯狗道人和赤雨的踪迹,唯有中心数百丈方圆的地面上一个窈然巨坑诉说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已尽皆化为尘坱!
在距此数百米外的东边,浑身已是大汗淋漓的符言乐犹在不知疲惫地奔跑着,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使他在脑海中不停幻想着那些法力无边的大修士合力围杀魃魔的画面,就在方才,那刺破长空的光耀闪现时,奔跑中的他正好被一座高耸的楼阁所遮蔽,不然此刻的他恐怕已然双目失明了。
鼻腔之中忽有一丝奇特的幽香传来,符言乐抬首停步,看到从对面走来一个穿着蓝色彩衣、身姿妙曼的女子,对方此刻正对着符言乐露出浅浅的笑容。
“小兄弟,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在这大街上跑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女子走得近了,稍稍俯下身子,两粒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符言乐的眸子,后者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被一个空灵绝美的神奇女子这样近距离地瞅着,符言乐一时面红耳赤。
“我叫符言乐,要去那边寻和我一同来的人,我怕他们丢下我不管了”,符言乐回应说。
那女子双唇俏皮地一噘,“哦,原来是这样啊,可那些人都是厉害的修士,你跟着他们做什么呢?”
符言乐闻言一喜,“原来你刚刚见过他们啊,太好了,我爹娘被一个叫魃的大凶魔害死了,而他们正好是去抓它的,所以我跟着他们,是想看看这个魃到底长什么样子,也想问问它为什么要害人,若能亲眼看到那凶魔被这些真人杀死,我也算对九泉之下的爹娘有个交待。”
蓝衣女子眉头紧皱,她忽而问道:“你如何确信害死你爹娘的是那个叫魃的怪物呢,难道是你亲眼所见?”
“这倒没有,我若亲眼见过那魃,它还不吃了我才怪。这一切都是紫薇道宗的永玦真人告诉我的,他总不会骗我一个凡世间的小孩吧。”
蓝衣女子被符言乐方才的第一句话给逗笑了,“那可不一定哦,万一连这个永玦真人都是不知道缘由而乱说呢,你岂不是冤枉了那魃。”
符言乐一怔,心下嘀咕金丹真人怎会在这个问题上出错,“好了,姐姐要走了小兄弟,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你自去找他们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符言乐急忙问,他心里忽而有种隐约的预感,自己和这个神秘的蓝衣女子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见面。
蓝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他浅浅一笑,随后竟上前两步,右手迅疾点向符言乐的额头。后者霍然而惊,然而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只有一丝古怪的冰凉之感在眉心一闪而逝,这种怪异的感觉倒有点似曾相识。
“姐姐叫赤雨,你可不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的那些朋友哦。对了,你衣领后面藏着的那只小虫子很是可爱呢,呵呵”,蓝衣女子不待符言乐开口,便已飘然而去,只留下愣在原地的符言乐和空气中淡淡的幽香。
好半晌,青蝉才从符言乐脖颈后的衣领下慢慢钻出,它扬起双翅作势欲鸣,然而悠悠地扇动几下之后,终于还是安静下来。